烈日炎炎,六月的风吹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连拂面而来的风都是炎热的。
“他娘的这天气也太热了!咱到茶楼里喝口茶吧,热得受不了了!”
“对面茶楼里煮茶的姑娘生得可真漂亮,像天仙儿似的。”
“可不是嘛!前阵子到那的,茶楼里的茶客都翻了几倍。”
两个行人一边擦汗一边兴冲冲地聊道,忽然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噤了声。
迎面走来一个黑衣少女,雪肤玉肌,这炎热的天气也没能让她冒汗,精致的面容衬上略微冷淡的眉眼,让人看着也自觉有些清凉,她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茶包,可不就是茶楼中那个煮茶的姑娘吗。
柳承安拿着茶包,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茶楼。
数月前,她为了逃离临匀而坠入了悬崖,坠崖之后,她命悬一线,师父赶过来救了她一命。
醒来之后,她离开了京都,在这个距离京都几山里的小乡镇生活。这个小乡镇的镇民都是一些淳朴的人,大家的日子简朴宁静,倒也称得上安逸。
柳承安最开始流落到此,是被一个好心的茶楼女先生收留了,这位女先生是乡镇里的教书先生,又在此开了一间小茶楼。
柳承安帮她收拾着茶叶,每日在茶楼中煮茶。
她把洗净的茶叶轻轻倒入茶炉中,小火慢煮,过了一会儿,茶炉中就飘出了茶叶的香气。
楼下的茶客正在七嘴八舌的唠嗑,也有些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先生说的书。
柳承安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以前她也喜欢带着翠蓉跑去茶楼中听书,当初她还怕被认出来是丞相之女,不是蒙着面纱就是扮作男装。
她摇了摇头,不再回忆,专心地把煮好的茶倒入茶盅。
身旁有两个衣衫稍微体面的茶客正在闲聊。
“上回你说到,七皇子临匀......”
柳承安倒茶的手一顿。
“呃对,说到了七皇子,要我说啊,他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剿灭罪相的大功臣根本不是他,是越小将军,越小将军在灭了柳府之后,七皇子正好赶到,功劳就成他的了。”
“可不是嘛!他还把越小将军囚在他自己的私牢里,现如今总算被救出来了。不过这七皇子也着实可惜......”
“砰”的一声巨响,柳承安手中的茶炉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淌在地上,发出“兹兹”的声音。
闲聊的两个人被响声吓了一跳止住了交谈,同时回过头来看是什么人,见到是茶楼里煮茶的那位美貌少女时均是一愣,只见她捂着胸口,眸中酝酿着沉痛,滚烫的茶水有一些溅到了她的衣裙上,她却浑然不觉。
柳承安抬眸望向两人:“请问,阁下说的越小将军,可是京都将军府的越行风?”
“是、是啊......姑娘,你没事吧?你的面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要看大夫......”其中一人回答道。
柳承安不等两人说完,就踉跄着跑出去。
背叛,背叛......毫无止尽的背叛,每一个人都在背叛她。
她努力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原来,会在府中遇到越行风,并非是他偶然得知她会遇难而前来相救,他才是这一场人为灾难的始作俑者。
仔细回忆,那一天遇到的越行风,他望着她的眼睛里,除了担忧,还有着一抹内疚。
柳承安开始觉得胸闷,她无力的靠在一棵树旁,顿时觉得恶心反胃,忍不住弯下腰来干呕,呕得泪水不断溢出。
恶心,好恶心,真是太令人作呕了。
她忍不住蹲下身,低声地哭了:“爹,我误会他了,我们都误会他了,不是他......他没有欺骗我......”
恍惚间,脑海中又浮现了一个纤细修长的白影。
白影曾提着灯站在小院门口等着她,曾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也曾被她狠狠地咒骂、折磨过......依旧对她不离不弃。
那一天越行风发难之后,他应该是想带着人来找她的,可惜她回来晚了。
记忆停留在最后一幕,她坠崖之前,临匀的脸死灰般的白,他那时的表情,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我要去找他,对,我现在就回去京都找临匀。”
柳承安扶着树站起身,擦了擦眼泪。
柳承安回去茶楼中收拾了行囊,和茶楼的女先生道别了之后,就上了去往京都的路上了。
临别前,女先生还是十分地不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又给她准备了些许盘缠,以备不时之需。
柳承安雇了一辆马车,马车一路颠簸,所幸她所在的小镇距离京都并不是很远,赶了几路车,就来到了京都。
柳承安背着行囊。
京都一如既往的繁华,街上的集市很热闹,茶楼更是隔几步就有一家。不少货郎还在街上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药铺的药香弥漫,包子铺里炊烟缭绕,糖人摊子飘着甜腻的味道......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从前柳承安特别喜欢这样的味道,觉得这就是红尘的味道。
然而,她从柳府变故开始,就没有再逛过这样喧闹的街市了。
这时,她的目光顿了顿。
绕过前面的拐角,就是临王府了......
唇角微微弯起,柳承安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心里是按耐不住的欢欣。从知道一切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就对临匀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很快就要见到临匀了,他不知道怎么样了,会是瘦了吗?会不会很想她?
见到临匀之后要说些什么呢?
说对不起,我误会了你了。
说我心悦你......我们以后要一直在一起。
这样想着就到了临王府门前,诺大的王府,高大的府门耸立在眼前,门前有一些堆积的落叶,整个府门显得有些冷清。
可是,为什么会冷清呢?
柳承安愣了愣,她缓步上前敲了敲门。
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缝,里面是一个陌生的小厮。
小厮一脸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她:“干什么?”
柳承安又露出了微笑,她柔声道:“麻烦帮我通传一下七皇子,就说......就说安姑娘求见。”
小厮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声:“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失心疯子。”说罢正欲关门。
柳承安忙用手顶住了门,她惊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让你传个话你怎么骂人啊?!”
这下那小厮也怒了,他不客气地用力一推,把柳承安推出了几步远,凶巴巴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七皇子,赶紧滚!要发疯去别处发!”
没有七皇子?
柳承安蹙眉,她捡起被小厮推掉的包袱,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心中依旧疑惑。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这里并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她方才心中太过于激动导致冲昏了头脑,如今冷静下来,再看这临王府,确实过分冷清了些。
这时路过了一个中年男人,柳承安忙上去拉住他,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七皇子如今,如今不住在临王府了吗?”
那个中年男人用奇怪地眼光看了她一眼:“姑娘,你是外地人吧?你有所不知,七皇子几个月前就病逝了啊!......哎哟,你为什么掐我?你松手,松手啊!”
柳承安面色煞白,被男人甩开之后,又上前紧紧抓着男人的手:“去世......去世了,去世了是什么意思?”
男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唉,你不知道吗?七皇子几个月前就宣告病逝了,年纪轻轻,着实可惜。我有个侄子,也与他差不多大.......”
男人再絮絮叨叨什么,柳承安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脑中一片空白,侵袭而来的孤独仿佛侵蚀着她的全身,她手脚冰凉而麻木。
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天空中也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大雨。
六月的雨总是很凶,柳承安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倾盆大雨淋湿她的全身。
“安儿,你怎么在这儿淋雨?快进屋去。”少年干净好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柳承安木然地侧过头,临匀一身白衣,撑着一把伞,笑容干净而青涩,那双干净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仿佛天地万物,只有她一人在他的眼里。
柳承安伸出了手,正想触摸,眼前的少年却化成了虚无。
她无力地蹲下身,失声痛哭。
心口的疼痛伴随着孤独席卷着她的身心,她如今才尝试到失去一切是怎么样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那么喜欢临匀了,可能她早就已经爱上临匀,只是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情感。
她现在才明白,她爱他,不能没有他。但明白过来,却是在失去他之后。
雨点逐渐变小,停止,柳承安精神恍惚,并没有任何离开这里的**。
她想着,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也挺好的,临匀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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