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族人期望的眼神,女人别过脸去躲了一躲,沉默了半晌,不忍心将剩下的话全盘托出。
可现实是那样残酷,她终还是张了张口,打破所有的希望,“这座山被下了禁制——不仅是皇家的禁制,更是神明的禁制。”
“神明推波助澜,在神罚结束前,任何祭司一族的人往外走,都会魂飞魄散。”
“……什么!”
此话一出,方才还存有一丝希冀的祭司族人皆是鸦雀无声。
一双双眼睛无助又茫然,不知看向何方才好。女人难过地低下头去,身体颤颤地憋了半晌,眼角挂着几乎不可见的泪痕。
他们从不知道此事,却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除非珺媞死于献祭,否则他们永远得不到自由。
他们对假祭司的事深恶痛绝,却又无能为力。国王害怕他们拆穿骗局,派人成日把守在此地。
却不知,他们早就出不去了。
……
回去的路上,玉霖心情阴郁。他低着头闷闷道:“重芜,珺媞会死吗?会因为……这种卑劣小人,因为他自私的利益而死吗?”
这些时日,他与重芜仙君熟稔了不少,将他当做了自己的朋友,便也直叫名讳。
重芜仙君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沉默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祭祀之事,王室早有主意,不过是想请个见证人,好摆脱他们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声。
可如今他们已经对此事知至如此,断不可能坐视不理。
珺媞的家乡很远,他们御剑来回都用了两日,如今距离祭祀还剩四天。
……
“珺媞。”
珺媞闻声转身看向身后人,而后又展开笑颜,对着他点了点头,“裴沙,怎么了?”
裴沙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愣了神,不自觉红了脸。
他与珺媞是多年旧交,曾是几年的同窗。她生得漂亮,性格温柔又得体,不少人心悦于她,他也不例外。
哪怕相识多年,一与她对上视线,他脑子里想好的说辞还是顿时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裴沙晕晕乎乎的,别扭地转过头去,“没、没什么……就是好些时日没有同你说话。”
这些时日珺媞总是被祭司叫走,说要商讨祭祀之事。珺媞虽是祭司族人,却没有祭司之责,裴沙王子百思不得其解,祭祀同她有何关系。
珺媞看他傻里傻气的模样,轻笑一声。
一声低笑打破空气中沉闷的氛围,使之活络了些,让裴沙缓缓放松下来。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珺媞,低声道:“……珺媞,待到祭祀结束,一切安定之后,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吧。”
珺媞的眼神总是对外面带着向往与羡慕,她是自由的鸟,是抓不住的风。
她曾会十分兴奋地拉着他的手,眼神发亮地说想要去游山玩水。但近几年逐渐念叨的少了,裴沙也只当她是太忙,没有心思。
珺媞微微一愣,她定定地看了裴沙很久,笑得更加真切,“……好啊。”
一切又仿若回到了前些年的时候。
她目送着裴沙王子远走,却在下一秒猛地变了脸色。
她紧紧地捂着嘴,脸色苍白地踉跄奔跑。口腔内满溢着血腥味。
占卜天灾让她元气大伤,倾听神谕之时,她承载了神明半数的怒意。距离祭祀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头疼也愈来愈烈。
一到房内,她便再也撑不住了,无力地滑落在床榻边。血腥味涌在喉中,她一低头,就忍不住呕血。
血色一滴滴落在编织的地毯上,慢慢晕染开来,血腥味在房中挥之不去。
玉霖就着血腥味推开了门,他瞳孔紧缩,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珺媞。”
珺媞的碎发直直地垂下,她像用尽全身气力般抬起头来,对着玉霖强颜欢笑。
她强撑着竖起手指说:“嘘,别喊,让我缓缓。”
……
玉霖将她扶起身。她虚虚地靠着软枕,气若游丝,呼吸微弱得很。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言,房内安静得连落针声都清晰可闻。
最后是珺媞打破了沉默,低声犹豫道:“你见到他们了,是不是?”
她并没有说“他们”是谁,玉霖却听懂了。她是指他们去见了祭司族人之事。
他惊诧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玉霖方才进门时见她吐血的反应并不惊讶,反倒带了一丝了然。珺媞看在眼里,却对此只字未提。
她笑了一下轻声回道:“你身上有我故乡的气息。”
她闭上眼,眼前是芳草青青的柔软草地与族人温柔的笑颜,“你全部知晓了,是不是?”
知晓她是被禁锢着的傀儡,在王城中按部就班地活着。
而在几日之后,她会死。
玉霖见她虚弱的模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干巴巴地说:“我会救你……”
珺媞回望他,“傻孩子,你怎么救我?”
她早已抱着死志。她爱的大好河山在不断干枯,她的族人被囚在小小的一隅。如今只要她一人献祭,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多划算的买卖。
玉霖急急地道:“可你献祭了,祭司和国王也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你爱的人也还是会陷入水火之中呀!”
她抬起头,眼神平和,“是啊,小霖。所以我要你帮我。”
……
“裴沙王子心性好,看着毛躁,人却不坏。虽在政事上稚嫩了些,却也是个可以打磨的好苗子。”
“反之,国王为了一己之私,任天灾席卷齐南国,颇有‘走火入魔’之象。若依旧是国王在位,届时天灾消解,也不会海晏河清的。”
她眼睫微颤,将这些在脑海里惦念了千百遍的事儿缓缓道来。
“……那我能帮你什么?”
珺媞眉眼弯弯,“我需要你与重芜仙君,来帮我稳住裴沙。”
祭司族被囚后,她被他们所控,帮他们倾听神谕。
祭司知她重情重义,控制了她的族亲,她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但珺媞早在话语间知晓了他们的计划,在倾听神谕时,刻意隐瞒了一部分信息。
祭祀只能让天灾结束,而不能消除因果。待到祭祀结束,一切因果终将得到清算。他们做的恶,成的果,会悉数返还。
她装得乖巧,让祭司放下防备。她在国王与祭司的食物中放了慢性毒药,让他们逐渐虚弱。
“届时,虚弱至此的他们,还逃得掉么?”
珺媞莞尔一笑,继续道:“祭司是罪孽之子,他那双象征邪恶的紫眸让他人人喊打,在无限自卑与自负的情况下他更加渴望成功与长生。”
“他并非想要辅佐国王,不过是想借国王之手试探天道,以谋长生罢了。”
珺媞的眼睛发亮,带着耀眼的坚定。她说罢扭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玉佩来放到玉霖手上,柔声道:“我想要你们做的,便是在祭祀之时,支走裴沙。”
“我与裴沙相识已久,他喜欢我的心思我早已知晓。他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倘若我献祭之事被他知悉,祭祀恐怕不会顺利。”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在献祭之后,将这枚玉佩交与裴沙,告诉他我的意思。”
“我会为他清除所有障碍。”珺媞喃喃道。
“……那你喜欢他么?”玉霖问道。
珺媞身子一僵,而后又放松释然地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分别?”
玉霖走后,珺媞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泪洇湿了漂亮的衣装。她轻轻将额饰解下,放在手上轻轻摩挲。
所有的压力聚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几乎要压弯了她的脊背。她吸了吸鼻子,双手环着膝弯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她还……这么年轻。
小的时候,她在大山里总盼着出去看看,不愿待在一隅天地。
后来她来了王城,却不想被卷入这无边无际的恐惧与无力之中,她像个提线木偶,一切只能按照命定的轨迹发展。
她伸出手来,光滑柔嫩的手指十分修长,她熟练地将其捏出好几个姿势,如同往常献舞那样。
她的眼角带有泪痕,痴迷地看着自己的手,无意识扯出一抹笑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一切遗憾不甘都将在四日之后消失殆尽。
“珺媞姐姐。”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呼唤,紧接着那人道,“祭司大人唤你。”
珺媞沉默了半晌,伸手擦尽了眼角的泪,道了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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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宝宝们理理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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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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