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连连冷笑，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把这灯说出什么花来。
其余人则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暗地里却竖起耳朵，想听听这少年话里有何乾坤。
王元此人虽自身只是一介金丹，却是出自京城大家王氏。
仗着炼神期家主威名，大家都给他几分薄面，却不想他因此愈发骄纵刻薄，连顶头上司李勉都不太放在眼里。
其实他们也打心底不太信这少年所说，只不过王元的言辞着实太过刺耳。
此时，他们倒也期盼着少年能说出些什么，落一落王元的面子。
“周道友可是自从发现这命灯的不妥后，出于谨慎，便再也没挪动过这蜡烛半分。”姜云闲道。
周烨眼神微凝，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迟疑道：“云闲道友的意思是......”
姜云闲垂眸，却不言。
而周烨看着命灯里那朵幽幽的火苗，忽觉双臂沉如灌砂。
“少爷？”罗裙女子轻声试探道。
火苗颤颤巍巍地散出阴冷的光，将周烨略有些抖的指尖映照得愈发惨白。
就在堪堪要触到蜡烛之时，周烨的动作顿住了。
他深吸口气，倏地捏住了那根蜡烛。
那白焰则在瞬间放大，在上方化作一张缩小版的中年人脸孔，双眼布满恐惧，嘴唇开合仿佛在嘶喊着什么。
接着，那白焰碎作点点白光，逸散在空中。
而那蜡烛紧随其后迅速融化，成一滩透明液体流下灯座。整盏灯则像被风蚀了般，结出斑斑锈迹，沦为废铁。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白铭瞪开眼皮上的皱纹，难以置信道：“之前不还是好好的，这命灯怎么突然灭了？”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屋内沉静片刻，忽而传来一道呜呜咽咽的细弱哭声，众人应声望去，却是那名罗裙女子。
这一哭，仿佛打开了洪水的闸门，偌大的哀伤汹涌而来，在场的周家子弟无一不是面色戚戚。
他们看起来很悲伤。
溪灵九站得有些手脚发麻，下意识便去寻姜云闲。
基地的课程里曾着重提到过，群体情绪非常容易对个人造成影响。
她并不希望姜云闲因此陷入悲伤的情绪之中，这样会徒增她的工作量。
却见他眸光敛敛地望着那盏命灯，食指弯曲轻抵鼻尖，似在沉思。
似是察觉到溪灵九的视线，他抬眼回看她，微微展颜，薄唇碰触间，无声地道，不用担心。
“这人死都死了，这溯源镜你们还用不用？”王元脸色有些难看地道：“不然本官可先行回府了。”
“你这狗官，跟谁稀罕你和你那破镜子似的？”罗裙女子一抹眼泪，将潮湿的帕子狠命扔向王元。
然而那帕子飞到半程却被一股力量挡了下来，跌落在地。
周烨收回灵力，拱手对王元道：“家中子弟疏于管教，王大人勿要见怪。”
“人死虽不能复生，但周家子弟不能死得这般不明不白，还请大人再多留半刻。”
王元铁青的脸色稍稍缓和，只重哼出声，却没再提离开一事。
逞逞威风也就算了，周家人向来八面玲珑，能忍则忍。但若他王元光逞威风不办事，周家怎么说也是津洲城两家之一，有的是办法膈应他。
周烨转而对姜云闲道：“道友可否说说这命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众人都抹抹眼睛，强忍着伤感，想听听姜云闲会怎么解释。
只有王元还梗着脖子，脸上愠色犹存，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是此事却无人再去关注他了。
“寻常命灯之火燃烧的应是修士本身的气息。”姜云闲平静回答：“因而火灭则意味着身死。”
“可我却从那灯里感受不到修士的气息，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白焰里混有杂质。”他沉吟道。
周烨眉头紧锁道：“你是说有人做了障眼法？”
姜云闲点头道：“我虽不知这杂质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但自从我与师姐入得此地后，这火烧的便一直是杂质。”
“潘国泉可能已经死了有好一段时间了......”周烨喃喃道。
有人对着命灯动了手脚，抹去了其中属于潘国泉的气息，将燃料换成了一种不知名的事物。
从而让他们误以为潘国泉尚还活着。
周烨忙把命灯凑至眼前，再三分辨下才看见灯座上散落着些细碎黑色粉末，几乎与锈迹混为一体。
他用灵力将这些粉末摄取出来，聚成一小撮，送到溪灵九面前，神色凝重地道：“请阁下催动那溯源镜，替周家找寻这凶手！”
滴滴滴。
溪灵九眼神蓦地一凛，伸手接过那团黑色物质。
这些粉末原本乖顺地躺在灵气内，可一靠近溪灵九就开始剧烈挣扎，仿佛有生命似的，在灵气构成的牢笼中左冲右突。
眼看周烨留下的灵气摇摇欲碎，溪灵九左手虚空一捏，就将那些粉末压得老老实实。
“诶，你干什么！”王元嚷嚷出口，两手抓着溯源镜的边缘不肯放。
“松手。”溪灵九淡淡道，她并不想伤到王元。
“你眼里有没有司狱司？这溯源镜是御赐的法宝，岂是你想拿就可以拿去的？”王元又急又怒道。
他自知如果真要抢，肯定是抢不过元婴的，但他倒也不是不愿将这镜子给溪灵九，只是要她多少客气点......
而若是朱源还在，指不定要暗自感慨了。
溪灵九可是差点杀到司狱司里强抢云母髓的人，连司狱李勉都不客气，又怎么会跟一个司吏客气？
只听啪的一声，王元整个人被拖拽得向前扑去，下巴重重磕到地砖上。
奈何他死死抓着溯源镜不放，那镜子还是在她灵力的拉扯下脱手而去。
“这......”周烨也是没想到溪灵九竟然一分薄面都不给王元，直接就将溯源镜抢了过来，张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该帮那边才好。
“周烨，你好自为之吧！”王元扶着乌纱帽，爬起来喝道：
“这镜子不借了！”
他瞪着溪灵九，腰杆挺得笔直，摊出手道：“你若是现在就将溯源镜归还，我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现在还不了。”她却摇头道：“我还有用。”
那些黑色的粉末是bug，若是没遇上倒也就算了。但此时这bug都摆在她面前了，她要是再不去管，就太缺乏职业精神了。
介时，写总结报告也能多些素材。
更何况，王元把溯源镜拿走了，她用什么从周烨那里换取三百灵石？
王元顿时气得眼角都红了，一连串的你字从牙缝中挤出。
他自京城来到津洲城这个小地方，路上哪个元婴见了他不是该有的礼数一个不少，连修明上人都不敢托大，哪里受过今天这般屈辱。
这女修到底是个不讲理的光脚无赖！
他胸口剧烈起伏，怒极反笑道：“好，好极了，今日之事，我王元记下了！”
“他日，你但凡敢踏入京城半步，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立足！”
说罢，他一甩袖子，带着两名巡守转身就欲走。
他实在是无脸再在这里呆下去了，留下一句狠话再走，倒也多少能挽回点颜面。
至于溯源镜，他虽此时拿不回来，但他量周烨也不敢私藏，用完了迟早乖乖送回司狱司。
“等等。”他听见那女修又道。
王元心头一紧，背脊绷直，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愈发快了几分。
背后没了声音，他正松口气，却忽觉脚下步伐一滞，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般。
“王大人！”两名巡守急呼出口。
王元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陌生的失重感席卷全身。但他好歹也是个修炼多年的金丹，当即就冷静下来，试图挣脱。
然而他先前抢镜子就没能抢过人家，这回又如何能有不同的结局。
“把溯源镜的使用方法留下再走。”溪灵九看着他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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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