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浑身血液倒灌,太阳穴充血鼓胀得突突直跳,让他脑袋止不住地发晕。
女修的脸在他眼里竟生出了数层重影,模模糊糊的看得不真切。
只有那双冷黑色的眼眸仍显得十分清晰。
里面没有杀意,没有看他蒙羞后的鄙夷与自得,有的只是淡漠和疏离。仿佛在她眼中,他王元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王元心底阵阵发寒的同时,又不禁生出无尽的憋屈。
他努力控制着脸上抽搐着的肌肉,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冷笑。
到目前为止,这女修虽用灵力将他捆了倒吊起来,可到底没敢伤他,想必是他之前的那番狠话起了作用,让她心中有了顾忌。
王元便觉心中又恢复了些底气。
他听见自己这般道:“这溯源镜本是司狱司之物,本官若是不说,你一个外人又能如何?”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她想。
权限是没有影响生命意志的功能的。如果王元死活不说,她确实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除非刑讯逼供。
但这是守则里提到的,不到万不得已才能使用的方法。
用了难免对王元造成伤害,乃至危害他的生命,从而让这个角色的故事线产生变动。
为了修复一个与主线关系不大的bug,而放任可能的变数产生,又是否值得?
王元敏锐地察觉到女修捆在自己脚上的灵力似乎有松动的迹象,心中骤喜,脸上得意之色更盛几分。
“虽王司吏性喜寡言,但在下却隐约记得,司狱司的规矩里有言道,”一道熟悉的声音适时响起。
“凡携法宝者,须随身佩戴录有法宝相关事宜的玉简。”他笑着温声问道:
“却不知王司吏可有遵守这规矩?”
王元闻言倒也不慌,目露讥色道:“既然是规矩,我身居官位,又岂有不从的道理。”
“这玉简就在储物袋里,你若想要,便就是拿去又如何?”
他暗笑这少年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想拿司狱司的规矩压他。
他王元既早知有这样一条规矩,又岂会半点准备不做?
所有王家子弟的储物袋皆是经过家主亲手封印的,除非修为高于家主,不然根本抹不去储物袋上的烙印,更别说将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地取出来了。
事实上,除了王家,基本各个家族势力都有这样类似的手段。除了防止自家子弟在外受人胁迫,更是最大可能地减少祖传功法秘辛的外泄。
这时,世家的好处之一便显露出来了。
想要杀人越货的修士,也要事先考虑,自己把对方做掉之后能不能拿到储物袋里的东西。毕竟没有人愿意白白承受来自世家强者的怒火。
至于那些能轻易抹去储物袋上烙印的修士,本身实力不输世家强者半分,又怎么会在意对方的报复?
说白了,想从他储物袋里将玉简取出。
在座的,都不配!
王元挑眉,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周烨身上。
这女修既是周烨找来的,他理应给他一个交代。
可他没想到的是,周烨与他对视片刻,又扭头看了眼那女修,脸上竟浮现了纠结的神情,嘴唇蠕动许久,却终究没有说出半句话。
这周家世代经商,最是消息灵通,定然对他王家有个炼神期再清楚不过。谁给周烨的胆子,让他在他王家和一个元婴之间保持如此暧昧的态度。
王元越想越气闷,周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识时务了?
换作是他,面对炼神和元婴,定不会有丝毫犹豫......
不及多想,他忽觉腰间一轻,探头去看,却发现他的储物袋已然被一只素手摄走。
王元冷眼看她摆弄那袋子,心里却隐隐期待瞧见她困惑不解的模样。
只见溪灵九伸手揪了揪袋口,那储物袋表面忽浮现了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字符。
字符接连亮起,生出一股抗拒的力量,将她手指弹开。
“劝你别白费力气,没炼神期的修为是打不开的。”王元掀掀嘴,横了她一眼道。
“这种方式,”溪灵九端详着储物袋道:“很厉害。”
王元压下几乎要上翘的嘴角,漠然道:“只不过是寻常手段罢了,在王家,人手一只都算少的。”
“嗯。”
见溪灵九脸上似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王元肺中积压许久的郁结之气总算被开了个口子,泄出去了些。
他下巴微抬道:“你该放开本官了。”
虽然这女修没见过世面,为人又鲁莽木讷,但如果她在之后能对自己维持良好的态度的话。
他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原谅她这一次冒犯。
总归元婴也是稀缺资源,除非撕破脸皮,不然很少有人愿意与一个元婴死磕到底。
可王元抱臂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有什么动静。
疑惑之下,他抬眼瞄去,却正好撞见溪灵九指尖附着灵力,捏起储物袋边缘的布帛,便朝两边一扯。
呲啦。
只听刺耳的裂帛声传来,溪灵九手里的储物袋上顿时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
布料裂缝处裸出姿态萎靡的线头,,每一根都清晰可见,似在无声地控诉着这场暴行。
“!”
一声惊叫卡在王元喉口。他两眼瞪如铜铃,脸上五官似凝固了般,就连经脉里流淌的灵力也仿佛被眼前这一幕冻结了起来。
直到被溪灵九倒过来放回地上,他也依然没能彻底回过神来。
缕缕白色的气息从内向外逐渐逸散,随着袋子上附着灵力逐渐消散,原本收在储物空间里的物品一件件被喷了出来。
东西不少,堆得满地都是。
溪灵九在乱物中接住那枚玉简,将灵力灌注其中。一时间,那有关溯源镜的所有信息便逐条在她脑海里列出。
“你做了什么......”
王元的眼珠子机械般艰涩下移,停滞在溪灵九手中,那已然和破布没什么区别的储物袋上。
“你之前说过,若我想要这枚玉简,可以直接拿。”
“所以我来拿了。”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溪灵九将破袋子递还给他,却见他仍是双目失神,整一副木呆呆的模样,丝毫没有要接过袋子的意思。
她提醒道:“虽然这个储物袋不能用了,但王家还有很多,你可以再去领一个。”
王元望着她那清澈得透着股认真劲儿的眸子,又低头瞅瞅她手里的两块破布,忽地就鼻子一酸。
确实是人手一个,但也就真的只有一个啊。
炼神期的修士哪来的闲工夫给家中的子弟反复炼制储物袋啊。
但这都是王元自己要去思考的事了。
对于溪灵九来说,把拿到玉简所需要产生的变动,从人身伤害转为物件损失,算得上优化许多了。
而王元如何想,已然与她无关。
当务之急,则是通过溯源镜找到bug和潘国泉。
而据玉简上所述,这溯源镜的催动要求元婴之上也是有其原因的。
若说练气到金丹,是修士逐渐积累灵力的过程。那么元婴境,便是一个分水岭。
因为只有到了这个境界,元婴破金丹而出,吸取天地之精华成形,坐镇眉心,定住识海,修士才能真正自如地操控自己的精神力。
有了精神力的加持,修士对自身灵力的把控将会到一个极为精细的地步。
不似金丹修士,灵力只有直来直去的一道,连法宝也只能同时操纵单个。
元婴修士能将灵力分散成许多道,精神力越强,能控制的道数就越多,越灵活。
而溯源镜形有八方,便是需要修士在瞬间往每一处都注入等量的灵力。如若不然,无论注入多少灵力皆是石沉大海。
且这个过程只能由一名修士完成,否则驳杂的灵力很有可能会造成溯源镜内部紊乱。
正是这种种原因才导致溯源镜只能由元婴以上的修士催动。
可相对的,效果也很显著。溯源镜不出则已,一出则必然令目标无所遁形。
溪灵九指尖灵气拉动,将被包裹其中的黑色粉末甩到镜上。
霎时,那原本平滑的镜面竟如荡起波澜的湖水,层层叠叠地将粉末吞没。
没多时,粉末便被吸收殆尽,溯源镜表面也暂时恢复了平静。
在一众紧张期待的注视中,镜子缓慢飘至半空,亮起朦朦的毫光,逐渐化成了模糊的影像。
格窗外夜色正浓,幢幢楼阁隐于竹影与交织的斑驳里,只有其中那座比其它建筑都高出一截的三层宝塔格外显眼。
门头高悬牌匾,刻有琅宣楼。
一微胖的中年修士忽然自床上挺身坐起,只着丝绸里衣,披头散发地便跨出门去。
“潘掌柜安。”
道上迎面走来名年轻女子,她正揉着眼睛,一副困倦不醒的模样。待看清中年修士后,女子忙低头屈膝行了个礼。
然而中年修士并没有理会她,仍顾自向前走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眼前景色一晃,中年修士已是离开了琅宣楼的园林,站在了绝尘道独有的玉石铺地上。
不比白日的喧闹,寅时的绝尘道上空空荡荡,悄然无声,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时间定格了般。
中年修士就这样沿着道路走着,两腿伸得笔直,每一步的跨度都一致得恰到好处。
镜子前,修士们都屏气凝神地盯着,画面中那道孤零零的背影。
一时,房间内静得只能听得见中年修士那有节奏的脚步声。
“潘国泉果然是往城西去了。”
中年修士蓦地停在了原地。
他折起胳膊,对着面前一掌切下,空中便出现了一道裂口。
眼看镜中修士的背影没入绝尘道的出口,周烨自方才就绷紧的肩膀不由得落下来了些。
他面朝溪灵九,道:“在下观潘国泉的状态,似颇有些怪异。”
“不知阁下可方便让我等看看他的正面?”
然而,不待她回答,王元却突然语气不善地插话道:
“这溯源镜催动后便只有固定画面,给背影,你就看背影,哪有调整视角一说的?”
闻言,溪灵九对周烨点了下头,回头继续看向溯源镜。
正值中年修士穿越阵法出口之际,镜面自然变黑,待再次亮起时,画面中展现的已是津洲城西的市井街巷。
“这镜子怎的忽然顿住了?”罗裙女子仰脖一瞬不瞬地望着溯源镜,心急道。
此时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自场景从绝尘道切换到津洲城后,溯源镜里的画面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
溪灵九微微皱眉,从四周抽调更多的灵力,再次分八道汇入溯源镜中。
那镜子倏地一震,顿时像吃了剂补药般,浑身光华大绽,将房间照亮宛如正午。
“动了,动了!”
镜中的画面终于徐徐挪动。只是依然生涩得很,如生锈得锁链缓慢拉动,似乎都能听见其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中年修士一步艰难地迈出。
接着,他的头忽然抽搐了下。脖子依然纹丝不动,头却开始咯咯作响,一卡一卡转向众人。
咔,咔。
每一声都像摆锤砸在众人心底,震得他们胸口发麻,四肢渐渐不受控地染上寒意。
下章血腥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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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秀才遇上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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