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听到高贵妃的话后差点儿蹦起来，穿那么薄在雪地里跪两个时辰！！！这怎么行，可问题是高贵妃压根儿不听他的。

“去，将五殿下扶起来送进暖阁里歇着。”高贵妃吩咐贴身丫鬟。

不料云时却先她一步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解下氅衣扔给安词，“既然母妃觉得这有错，那我这个主谋也难辞其咎，请母妃连儿子一并罚了吧。”

说完不等高贵妃反应，他就兀自踏出屋子，扭身走进雪地里。

他小看了腊月的天儿，寒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像是要在人脸上起一层冰碴儿。云时里头的衣裳不算薄，可这会儿也冻得不轻，更别提身子骨没好利索的纪无妄了，他抬眼看去，却瞧见纪无妄跪的笔直，着人哪怕是受罚也压不弯他挺直的脊梁。

纪无妄跪下，心中无不自嘲，过了一个月的好日子，就将景国这些人的嘴脸忘了，在这个世上无人会心疼他，只要他一日势弱，就会受到旁人欺凌。

突然，他感觉到身旁投下一块儿阴影，掀起眼皮看去，却看到了一张明明冷的发颤却还要故作镇定的脸，那人走到他身旁，朝着同一方向与他一齐跪下了。

纪无妄气息有些不稳，云时这是也被罚跪了？可高贵妃一向宝贝她这个儿子，怎么舍得如此重罚。

云时注意到他的眼神，冲着他眨巴了下眼睛试图缓解一下周围有些凝固的气氛。

被冷风吹得发僵的指尖一热，像是触碰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

“嘘，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你可要藏好了。”纪无妄低头一看，手里被云时塞了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袖炉，袖炉滚滚热气将原本冻僵的指尖烘得暖热，热意向上攀延，顺着四肢百骸流入身体各处。

云时戚戚哀哀地看着两人凄凉场景，无不感叹：“早知道我就在里面穿厚些了，再垫上两只膝垫。”

“好饿啊，今天起太早还没来得及吃饭呢，你饿不饿啊。”

“……”

他滔滔不绝，似乎也没指望纪无妄回答。

“对不住，今天这事儿怨我，让你住主殿也是我的主意，没想到竟然连累了你。”

说到这儿，纪无妄终于有了点儿反应：“不怪你。”

“诶，你真不怪我？”

纪无妄捏紧手中还在散发热气的东西，或许之前还有些吧，但看在袖炉的份儿上，不怪了。

云时瞬间感动，看看，多好的神君、多大度的人啊！神格高尚到让他等凡仙望尘莫及。

高贵妃身边伺候的桂公公出来了，只见桂公公一脸无奈道：“五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贵妃娘娘最是心疼殿下您了，您这不是拿刀子往娘娘心窝子里扎么。”

云时态度决然：“劳烦公公替本宫转告母妃，皇家最重礼法，既然要罚就不能厚此薄彼，本宫会在外面同四皇子一起跪两个时辰，母妃回暖阁歇息吧。”

“哎呦喂，我的殿下啊。”

“本宫心意已决，公公不必再劝。”

桂公公重重叹了口气，又走回殿内。

“怎么样，他肯不肯回来？”殿内高贵妃一脸急切地问桂公公，以为只要自己肯给个台阶，照云时的性子这件事儿就了了。谁桂公公却摇摇头。

“殿下不肯。”

高贵妃气得将手中瓷杯砸到地上，惊得殿内一众下人纷纷下跪。

“好啊，他既然这么想跟那个杂碎一起跪着，那本宫就成全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云时身子没跪稳晃了一下，幸好纪无妄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这才没让人摔到雪地里。

“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你要是坚持不住了就回暖阁里去吧，贵妃娘娘不会同你计较的。”云时娇生惯养了十几年，哪里受过这种苦，才跪了一会儿就跪不住了。

云时倔强地摇头，“不，说了和你一起受罚的，本宫不能抛下你一个人。”

“为什么？”这是纪无妄第二次问为什么。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本宫犯的错连累你受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绝对不可能抛下你一个人去歇着。”云时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他刚下凡不久，没能摸清凡界的行事规律，不知道皇宫处处规矩森严，稍有逾矩就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他觉得自己膝盖以下的部位已经冻的没有知觉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自己跪稳，瞧瞧身旁的纪无妄，人家跪得依旧笔直。

这具身体太弱了，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找药神拿点儿丹药吃，纪无妄吃了效果简直出奇的好啊。

一只大手摸索着探上来，在碰到云时冰凉的指尖时微微一顿，“手这么冰，袖炉你拿着。”话音未落，袖炉就不动声色的塞回云时手里。

他摸着袖炉好像没有之前热了，略略思忖后，指尖注入仙力，将袖炉重新加热了一番又扔给纪无妄，“你拿着，没本宫命令不许还回来。”

听到熟悉的语气，纪无妄愣了一下，默默地将袖炉收回袖中。

云时当然可以用仙力抵御寒气，可纪无妄却实实在在的是凡人，他想，既然是一起受罚，那干脆就都公平些。

这个“公平”维持了没多久，云时就有些跪不住了，这么冷的天儿，万一真把人冻坏了怎么办啊。于是他默默掐了句口诀，给纪无妄身旁围了层仙罩。

什么，问他为什么也不给自己作弊？不好意思云时仙力有限，顾了一个人就顾不了第二个。

唉，早知道就穿厚点了！！！云时再次在心底哀嚎。

不知情的纪无妄却觉出些异常，以前也不是没在雪地里跪过，只是今日却跪得异常舒服，难道是因为身旁多了个人的缘故？

这段时间，整座宫殿上下充满了紧张的气氛，里头的贵妃和外头跪着的两位像是进行了一场无声对峙，就看谁先憋不住。

最终还是高贵妃舍不得儿子在外面受苦，先低头认输了，她叫人将云时和纪无妄两人扶起来，自己先回了未央宫。

云时苦笑，自己今儿算是将他这个母后气狠了。

两人跪了不到一个时辰，云时被安词扶起来的时候却还是眼前发黑险些晕倒，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殿下，您没事儿吧？”

云时摇摇头，“咱们回宫吧。”

两人身上的衣裳，尤其是膝盖以下都湿透了，显得异常狼狈。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到了永宁宫，云时的脸色有些发白。安词忙张罗着下人伺候他沐浴，身体浸入温热的浴桶后好一会儿云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体内被冰雪冻结的血液一点点活络开，脸上又恢复了些气色。

“殿下。”安词推门进来，“殿下，喝点儿姜汤驱一驱寒气，小的命人给四殿下那边儿也送了些。”他跟在云时身边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揣摩他的意思。

晚上的宫宴是重头戏，下午景帝宴请群臣，只有官员们参加，但晚上的宫宴就是重头戏了，算的上半个家宴，到处是臣子家眷。他得将人看牢一些，不能叫居心叵测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殿下，查到了。”白起向纪无妄汇报道，“是宫里一名叫雪儿的宫女向高贵妃透的消息。”

“你知道该怎么做。”他虽然现在还动不了高贵妃，但是让一名小宫女无声无息的消失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若不是她暗中透信，高贵妃就不会闹今日这一通，云时也不会和他一起被罚。也不知道这位身娇体贵的五皇子现在怎么样了，回宫时他看起来脸色很差。

“是，属下明白！”白起暗暗心惊，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动用势力去杀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门被人敲响，“四殿下，我家殿下请您去院子里呢。”说话的人是红袖，自从上回她对纪无妄出言不逊被罚了板子之后，她在不敢造次，云时为了让她将功赎罪特意将人调到了纪无妄的院子里去伺候。

这个点儿各宫各院儿都开始放鞭炮以过年关，永宁宫自然也不例外。开库房的那会儿不少年岁小好奇心重的宫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瞅，恨不得冲进去将炮仗抢出来。

他们叫安词狠着训了两句，个个蔫头巴脑的。

云时看了抿嘴一笑，大过年的没必要这么严厉，年岁小的宫人好奇心重，爱看个新鲜也没什么。然后叫安词以五个人为一组，每一组发了两串炮仗让他们放着玩儿，只一点要求，就是不能引起大火来。

下人们一听每个人都能放，千恩万谢的领了东西各自去角落里玩。

“五殿下。”纪无妄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换了一身新衣的云时站在屋檐下，脸颊红扑扑的，一脸兴味地看着院里下人玩闹。

云时回头，见是纪无妄，招手让他来：“咱们俩经过早上那事儿，怎么说也是共患难过，以后私底下叫我云时吧，五殿下听着太生份了。”

“云时。”纪无妄在这方面挺上道的。

“纪无妄。”纪无妄没理他，云时撅撅嘴，“你想不想点炮仗玩儿？”

“无聊。”

“哪儿无聊了，噼里啪啦的多有意思，你没看到宫里那么多下人抢着玩儿么……”

“嗯。”

“我说你这个人年纪轻轻的，怎么乏味的像个老头啊，无聊你还来……”

纪无妄低头看地，他没说谎，单放炮竹的确无聊，可有云时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突然感觉放炮竹也没那么无聊了。

“殿下，殿下！”安词带人拿了好长一串炮仗来，“殿下，辞旧迎新，您亲自来点个火吧，听说能将新一年的晦气除尽呢。”

云时笑着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望向纪无妄：“一起吧。”

纪无妄眸光一动，本是想拒绝的，可对上云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身体比嘴巴诚实地往前迈去。

要是有人在一个月以前对他说，除夕这天他会愿意和另一个人共拿一个火折子放爆竹，他恐怕会当场骂那个人疯了。

愿除旧妄生心意，端于新年日日新。

引线被点着，犹如须留着烟往尽头燃去。云时扔掉火折子下意识拉起他的手往回跑。

等他二人回到檐下，爆竹噼里啪啦地一顿乱响，云时捂住耳朵，脸上尽是惊喜之色。纪无妄看着他，胸中那股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愿除旧安生新意，端与新年日日信——宋·詹初《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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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除夕放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