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昱接着道:“我娘是被异族抢去的北疆女子,我甚至没见过她。那个营地中的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年是大将军带兵将他们剿灭了。”
赫连昱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所以我没有名字,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给他们带去了灾祸,他们叫我诺该,就是灾兆。”
玄越和这时候才从胳膊里抬起头来,声音闷闷地道:“不怪你。”
“嗯。”
赫连昱低声应了一句,也没再问殿试答题的事情。
刚刚玄越和抬起头的时候,赫连昱盯着玄越和看了一眼,玄越和现在整个人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玄越和这一坛子酒,才只喝了几口,整个人就醉了过去。
最后还是赫连昱把玄越和扶进了他自己的马车里。
马车上不比地上空旷,这两个人挤在一处,施展不开动作,再加上赫连昱的动作不熟练,玄越和的脑袋在车厢中的柜子上撞了好几下,赫连昱才终于把人放好了。
正午时分。
众人都已经到了襄阳城外,正停车修整。
玄越和这才从马车上下来,一只手摸着脑袋,闷声闷气地说:“以后再也不喝了,喝得我头疼。”
玄越和这是头一回喝酒,昨天反应那样大,整个人红彤彤的,像一只煮熟的虾子,沾酒就睡着了,头疼也不奇怪。
日后就是玄越和自己想喝,赫连昱也绝对不会再给他酒水。
赫连昱给趴在自己身上的连襄喂了一口点心,完全不提昨天扶着玄越和,让人撞了好几下。
赫连昱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喝醉误事。”
襄阳城。
连明赫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北疆,前脚刚进了襄阳城,后脚就接到了信鸽,立即赶往断云城去了。
连明赫前往断云城处理事务,留守襄阳城的霍朝雍,也正面临一生最大的挑战。
也就是成亲的婚仪。
沈丁兴冲冲道:“在校场上办,怎么样?”
霍朝雍敲了一下沈丁的脑袋,否决了沈丁的提议:“我们是成亲,又不是比武招亲。下一个。”
山桃高高地举起手来,“山中还有不少景色不错的花林,在那办,如何?”
霍朝雍若有所思,连襄先摇摇头,“宾客怎么吃东西?花瓣全掉进去了!”
玄越和伸手捏了捏连襄的脸蛋,“连野织,你就知道吃。”
霍朝雍一巴掌拍开了玄越和的手,在连襄脸上又轻轻用手背蹭了几下,好像怕玄越和给连襄捏坏了脸似的,“不听他的,咱们阿襄说得对。”
玄越和不死心地提议:“咱们真的不打马过街了吗?”
霍朝雍十分坦然,语气里还有几分骄傲,说道:“我可是跟了大将军的,以后我就是镇北王府的王君了!我可是正室。”
沈丁从霍朝雍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可别再说骑马了,霍将军哪里有宅子?”
沈丁短短一会,就又被霍朝雍敲了一下脑袋。
山桃的手里还捏着绣棚,“既然这么想打马游街,你当初怎么不认真写卷子?”
自从见了尹宛给连襄绣的那个香包,山桃就咬牙切齿地立志,非要给连襄做一个更好的香包来,这两天走到哪都带着绣棚。
玄越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胳膊揽住了赫连昱的脖子,看起来像是试图把赫连昱勒死。
赫连昱这小子看着像是个闷葫芦似的,怎的什么都往外头说?
山桃就似笑非笑地盯着玄越和,一言不发,似乎很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对付赫连昱。
犬槐“蹭”地一声站起来,把自己的鞭子递给了玄越和,意图十分明显,“用这个。”
自从犬槐拿了玄越和的银子,在校场真的和赫连昱打了一场,也不知道赫连昱是不是在京城偷偷给自己加训了。
在和犬槐交手的过程中,赫连昱竟然从众人以为的“平手”到隐隐占着上风。
犬槐是个十分讲诚信的商人,自觉没能达到玄越和的要求,心中十分愧疚,这时候的动作便快极了。
连襄看不下去,拍了拍玄越和的手臂,“不是他说的。”
青葛手里还打着算盘,抬头瞧了一眼这闹成一团的几个人,“我们当然知道,你肯定没好好写卷子。”
这会账房忙得脚不沾地,青葛是被霍朝雍从账房里抓出来的壮丁。
沈丁还在偷桌子上的糕点吃,这时候悄悄擦了擦嘴角,“不然你肯定是要得状元的。”
玄越和心中万千思绪翻滚,不知道该不该为了众人的信任说些什么。
就听青葛突然道:“你是不是没钱请我们吃饭,才故意不好好考的?”
玄越和冷着脸:“……突然想把刚刚心中感动的情绪丢掉。”
霍朝雍拿着桌子上的秤轻轻敲了一下沈丁:“别偷吃了,这是用来叫你们选用哪一家的喜饼的,还没挑呢,你再给吃光了。”
沈丁悻悻道:“我脑袋背不下来书,脑袋这样不好使,都是被你拍的。”
玄越和突然扭过头盯着沈丁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我们去京城的这些天,你的功课是不是没做?写十张‘夸官’的大字,明天交给我。”
沈丁抓狂:“凭什么只有我写?她们都没做功课!”
连襄夹了个点心递给沈丁,安慰道:“姐,他本来想让你写一万张的。”
沈丁一听“一万张”,立刻着急地喊道:“凭什么!玄越我要和你打一架。”
又听见“玄越”这个名字,玄越和咬牙切齿:“连野织,别笑了。我现在也想和你打一架。”
连襄嘴里正鼓鼓囊囊的,这是赫连昱刚刚又喂了一口点心。
连襄有点心吃,没空搭理玄越和。
霍朝雍也觉得头疼:“……没一个出主意的,都是来吃点心的。”
前院。
书房。
连明赫从断云城赶回来,在书房处理公务。
霍朝雍正抱着连襄,在书房中走来走去地哄孩子入睡。
连明赫心道,也就是霍朝雍,否则,就算连襄比同龄的孩子长得慢一些,也还真不一定能这么抱着哄。
连明赫轻声道:“阿襄都睡着了,把她放下吧。”
霍朝雍抱着连襄,就像抱着奶娃娃似的,动作娴熟地哄睡。
霍朝雍的动作轻松极了,顺手拍了两下连襄的后背,哄着她睡。
“不用,阿襄又不重。这两天我们得密切关注阿襄,别再让孩子觉得不受重视了。”
连明赫手中的毛笔猛然一停,无奈道:“霍朝雍,阿襄喊你那么干脆……”
剩下的半句连明赫没说出口,连襄八成都没喊过王夫一声“爹”。
霍朝雍忧心忡忡地道:“要是阿襄伤心了怎么办?”
连明赫是真想把霍朝雍丢出去。
霍朝雍日日这么眼巴巴盯着连襄,生怕孩子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好似连明赫才是那个忽视孩子的。
连明赫忍不住问:“谁能欺负阿襄?再说,阿襄要是受委屈了,这个府里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地?不用跟我说,阿越和阿沈她们就第一个揭竿而起,把你赶出去了。”
但霍朝雍的忧虑终究是传染给了连明赫,在外头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也发起愁思来。
连明赫看了一眼连襄:“阿襄往日里睡得没有这么晚,咱们要大婚的事情,会不会真的影响阿襄了?”
霍朝雍本来就忧思过重,这下真坐不住了,“要不我不当那劳什子王君了,以后,咱们也不要孩子了……只要阿襄一个,行不行?”
连明赫没回答。
霍朝雍正想再劝两句,就见连明赫一伸手,指了指他怀里。
霍朝雍一低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看,眼睛里全是控诉。
连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连明赫没忍住,笑了一声:“让你非要抱着她。”
本来睡着的孩子,被霍朝雍给吵醒了。
连襄现在的心智本来就小,这时候又听见他竟然不想要孩子,一想到日后所有的公务全要自己来做,不能推给妹妹了。
连襄此刻真是悲愤交加,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讨厌你!”
霍朝雍手足无措,连襄就这么坐在霍朝雍怀里,硬生生气哭了。
霍朝雍一颗心都要碎了,赶紧把人抱起来哄,“爹错了,爹错了,阿襄不哭了啊。”
霍朝雍抱着连襄不住地哄。
连明赫赶紧也凑过去,给连襄擦了擦眼泪,“你爹太坏了,阿襄不哭了啊。”
霍朝雍看见阿襄掉眼泪,简直心如刀绞,这时候抱着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哄,“小祖宗,你打我两下?不哭不哭啊,乖宝,乖宝不哭了。”
连襄眼泪汪汪地盯着霍朝雍,“我要妹妹。”
霍朝雍赶紧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了:“哎哟,小祖宗,只要你不哭,你要谁给你当妹妹都行,你说想让谁当你妹妹,爹这就摁着他穿裙子,赫连昱还是玄越和?”
这会子,就是连襄要把霍朝雍满头扎满小辫子,叫他穿裙子,霍朝雍也敢点头。
连襄的嗓音可怜巴巴的,抓着霍朝雍的衣襟,不依不饶地道:“我要连昭。”
连明赫奇道:“乖宝,你连妹妹的名字都想好了?”
连襄这会心智受到年龄的影响,她也说不清楚,怎么听见日后可能没有妹妹了,就这么伤心。
连襄只接着盯着霍朝雍看,眼睛里还有泪珠没掉下来,“我要妹妹!”
霍朝雍赶紧道:“知道了知道了,小祖宗,可不哭了啊,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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