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做错了事

佑离岸下意识地握拳,将尚未愈合的伤口藏在掌心,神色惊慌:“师尊!”

步柏连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察觉到他想抽离的动作,更加强硬的用力拽了过来。另一只手覆上去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掌心握不住的血水顺着指缝流下。伤口得到了呼吸,又开始缓慢的愈合。

步柏连眸色低垂看着异状的掌心。羽睫挡了大半眼眸,不辨神色,佑离岸只能看见师尊薄削的唇和高挺的鼻梁投下的阴影。

他久违地在步柏连身上感觉到仙人的冷酷和不近人情。

但是又敏锐的感受到了其中细微的不同。

“你一贯如此做吗?”

步柏利克制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场景,步柏连私下早就来回想了千万遍。甚至连语气动作都设计了多个样式。但是真的面对的时候,步柏连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自月夜责问以来,步柏连第一次对自己的弟子生气。

“因为能自己愈合,就肆无忌惮的自伤?”

佑离岸下意识想辩解,但是铁证如山被师尊握在手中,由不得他狡辩欺瞒。

步柏连没等到他的解释,也并不执着。他的心里早已有了斩钉截铁的回答,根本不容辩驳。

“你的身体受的伤都可以自愈。”步柏连摩挲了一下佑离岸虎口处。

这里前不久和颜盖比试时受过伤,可是这里的肌肤光洁,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虎口处的皮肉本就敏感,步柏连指腹的茧子磨在上面,佑离岸感觉自己整个胳膊都被磨的发麻,他焦虑难耐地舔扫过下齿。

步柏连抬眼看着佑离岸,碧眸深不见底,寒若星辰:“那日和人打完架,第二天你的手速还在流血,你做了什么?”

“我……我怕被人发现,自己割开了。”

佑离岸老实地说道。他抬眼,透过上目线飞快地偷看了一下步柏连。声音闷闷的,很是可怜、瑟缩:“我不知道,师尊,我害怕被人注意到不对劲才割的。”

“怕被谁发现,佑离岸?”

步柏连眉头不受控制地微皱:“我让你有顾虑?”

佑离岸立刻反驳,惶恐地直直跪下:“没有!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不敢说。”

他不敢说。这句话并非添油加醋。

现在的生活很好,能每天陪在步柏连身边。这样的日子好得像是他上下两辈子一起积福才能换到。他不想破坏,他想永远这样过下去。

所以他是最经不起波折的。任何一个不对劲的地方,都有可能带来动荡。而他付不起代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佑离岸感觉师尊的呼吸重了些。

步柏连蹲下来,语气生硬:“佑离岸,你有问题,应该告诉我。我既然将你带回了无尽藏,不论什么事,都会管你管到底……”

步柏连下颌紧了紧,闭上眼,把未尽之语囫囵吞下,再开口时已经是平日的温和。

“罢了,是我之前没教给你。”

“日后,这些我会慢慢交你。师门从未有过明章,如今便开先河立个规矩,不准对师尊有欺瞒,不准自伤。别的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

佑离岸身上能够自愈的事情确实出乎他的预料。当时在五行秘境,脱离困境后他第一时间就检查了佑离岸。在后面收拾完世家后,私下更是细致入微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奈何除了天资太好,筋脉强韧得灼人,看不出与旁的人有什么区别,与魔修更是毫无关系。

这种自愈能力大抵只是天赋。仙家千年,从始至终就不缺能人异士,千百年下来天才层出不穷,到如今多奇怪的天赋都不再稀奇。

尽管步柏连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过一点奇异的天赋,实在没什么。但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辜骗不了人。

旁的人不知道,但是佑离岸是个什么东西,最明明白白的是从来都是他自己。

一个魔物被镇压在了自己的领地中。而他居然在出事时第一时间想尽办法要藏匿这件事。

那日抱着一身血的佑离岸的心情他无从分辨。看着东饮吾急匆匆赶过来的身影,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遮住怀里的弟子不能让师兄仔细看,唯恐自己有什么忽略的地方被师兄发现。

月前他还能在酒后随口和东饮吾定这孩子的生死。时至今日,他手覆在佑离岸心脉时,居然如此恐惧会真的在这小魔物身上发现他曾经最想发现的端倪。

更恐惧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准备的暴露。

而佑离岸从头到尾都没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步柏连知道其中有自己的缘故,他对此恼羞成怒。

在佑离岸没醒的那段时间内,他想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弟子。

他想,我一定要让他知道,出现异状若是不告诉师尊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会带来多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是佑离岸昏睡了太久,久到他让步,久到他亲自为不懂事的徒弟开脱。

“封印好了,你们在哪做什么?”

叶樟正欲走过去,后面的皎在枝探头看见二人的姿势,紧急扯住了自己师尊。

“师尊,快回来!”

叶樟歪头:“?”

皎在枝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掌门正在教训师弟呢,都打手心了,我们要是这么过去了,那多尴尬啊!”

皎在枝深沉地叹了口气:“你们不懂,我们这个年纪,自尊心很强的!这要是被朋友看见了,得多大心理伤害啊。”

“仙尊!”

廖枕持抱着小狐狸,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踏了进去:“我有话想对你说。”

皎在枝:……

就说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吧?这下好了,人生最不想被人看见的时候被大白天下了,包丢人的啊。

廖枕持莽的时候情绪上头没想太多,但是进来了才觉得不对劲。

但是来都来了。廖枕持顶着佑离岸冰冷的目光,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仙尊,我想离开宗门。”

步柏连的一道飞燕木,是实实在在救了他们,廖枕持不是不知道个中关窍。

当时若不是步柏连的一道飞燕木,他连带和他一同反叛家族的人必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是父亲善心大发叫他们逃了出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

步柏连救了他兄弟的命,此等大恩,他愿意以死相报,若是步柏连想要他的命,他愿意立刻献上。但是若是活着,他却不愿意以自己不愿意的方式蹉跎终身。

他有自己的理想,光阴和力气都要用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

“好啊。”

廖枕持一愣。他做好了面对仙尊震怒的准备,但是现在容易的过了头,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佑离岸也愣住了。早知道师尊那么容易就会同意,何苦要等到现在?他早就帮他说了。

“按照无尽藏的规矩,你既然是拿着我的飞燕木过来的,那就是我的弟子,要是解除师徒关系,还要回宗门在长老那里走一趟”

步柏连笑眯眯地说道:“不知你急不急这一时半刻,若是不急的话,不如随我们一同解决一下周围因为三足乌而暴乱的魔妖?”

佑离岸一听,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师尊舍不得这个弟子!

从见到廖枕持,师尊就对他不一样。廖枕持就是比自己好,师尊耳提面命自己才能学会的东西天理仁道,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如此悟性,就好像......

好像他天生就是步柏连的弟子一样。

佑离岸越想越不是滋味,嫉妒的心都要碎了。

廖枕持喜不自胜:”那是自然,我本就是为此才不得不辜负仙尊厚望离开宗门!“

佑离岸别过脸,瞧见已经被封印的三足正用一种看戏的表情看着他。

它虽然口不能言,眼神却明摆的幸灾乐祸和嘲讽。

一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破鸟也能指手画脚,佑离岸心里更恨,替三足乌祈祷千万哪天别落到自己手里。

***

“三火峰这边人迹罕至,三足乌的封印动荡虽然不至于太过影响到人们生活。但是妖族极易受到灵气动荡的影响,变得暴虐嗜杀,和魔修在街上互啃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三个孩子把步柏连团团围在中间。步柏连边骑马边教:“这个啃是真的生吃哦。”

佑离岸一秒脸红,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当着我们小孩子的面也不正经!

步柏连常年在外游历,大多数情况都经历过,如今很多事情不用发生就能预判。

“不必与他们多纠缠,冲动上头的魔修最好打了,只要稍微带他们兜几个圈子,戏耍几下,惹得他们怒气大发忍不住来拔刀相向。这个时候的漏洞最好抓,直接一击毙命。”

看着这群小孩听得一脸严肃,步柏连突然发现,时隔多年,自己固然没有当武打师傅的本事,但是居然也能在经验战术上指点一二了。

步柏连小时候因为经常缺课却修为好,也曾经狠狠风光过一把。被同伴围着询问修炼方法。但是因为他嘴笨,说得不知所云,很快,对他的喜欢就变成了排挤讨厌。

步柏连回去后暗自琢磨了很久,重新尝试后发现大家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甚至还因此被认为是故意显摆。于是只好闭上了嘴。

错误的切入方式也断绝了他在宗门呼朋唤友的可能性,只不过他心大,没心没肺的还是快活混到了从掌教手中毕业。

但是那也是很过去的事情了。长大后的步柏连意识到自己小时候的鲁莽。而从他下山了之后,很快便友邻知己遍天下,过去的事情更加不值一提。如今突然发现自己深受孩子们喜欢,不禁得意。

“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速战速决。我和长离去剿灭这边的魔修,你们去看一下周围的住家有没有被波及,顺手的记得让附近受影响的妖族冷静一下。”

步柏连和叶樟召唤出天命武器,身形一晃,不虚步下便不再见到人影。

师尊都不在身边了,三个人利落的兵分三路。

廖枕持走着走着,突然发觉周围静的可怕。团团的雾气从地底升起。

意识到不对劲,廖枕持将狐狸从肩膀上取下塞到怀里。

烟雾散去,路的尽头出现一个高大崎岖的人影。

是魔修。

廖枕持后退半步,然而左右两个巷子里旋即又钻出来两个魔修。这两个魔修不像前面的那么高大,逆着光的身形奇形怪状的。

廖枕持握着重剑钉在原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落入了圈套中。

光顾着追人,不知不觉已经和同伴分开。被孤立的套在设好的笼子中。而面前的几个魔修显然都比他能力强,三魔化笼,他已然入夹。

廖枕持面色沉重,握紧手中的重剑,横下心来。

他出身慕涿城廖家,从小到大魔修拌饭,与绝大多数外门弟子一样遵循“烂命一条就是干”准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死。从来没有逃跑的道理。

他飞掠出去,古玄铁重剑在他手中轻如羽剑,只有空气被撞开泛起的波澜诚实的展现了不可忤逆的重量。

魔修见他钻入笼中,立刻发动阵法,一只魔修瞬间隐去身形,一只狞笑着迎上去。天罗地网的密线扑下来,将这方寸之地裹成蛹状。

还没碰到这些线,廖枕持便感觉到自己筋脉中的灵气被剥下来。历来倒砍剑伤都受过,但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细细密密的痛苦,恨不得将手伸到筋脉里揉捏缓解。

但是他的身形动作却没停,迎着魔修重剑劈头砸下,眼看就要砍到面前面前这只魔修,更远处的大块头却闪现在廖枕持面前,挡在了被廖枕持攻击的魔修前。

“铮锵——”

重剑虽然打到身上伤害高,但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也很难变道。面对突然改变的敌人,廖枕持只能在一瞬间加大灵力,更加坚定的劈下去。

重剑在魔修的皮肉上迸出火光,硬生生切入骨头。一击得中,廖枕持心中暗喜。但是在将剑拔出来时,廖枕持却发现,无论他用多大力气,重剑却依旧是是一寸未动,整个剑像是和这个魔修的身体溶在了一起。

被挡在后面的魔修从后面腾起,廖枕持果断弃剑,一脚踹在魔修腹部,借力后翻。

然而,方才消失的魔修出现在他身后,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师弟?还活着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皎在枝的声音从天外传来,蒙蒙地响彻在蛹内。

一只巨手阴影出现蛹身,在密线蛹上出现裂缝,然后整个碎开。步柏连破阵而来。

守株待兔的魔修原地被碾成泥,步柏连伸手拽住了廖枕持一把,避免他落在一滩血污里。

紧随而来的皎在枝毫不犹豫地撕下手上魔修的手臂,腥臭的血气糊了佑离岸一脸。佑离岸屏吸,将手里制住的魔修挡在自己前面,自己不动神色的挪远了点。

皎在枝边将重剑递给廖枕持,回头看见了还捏着魔修的佑离岸,纳闷地问道:“你怎么还拿着它?舍不得杀吗?”

佑离岸皱了皱鼻子,拎着手里的魔修走离师尊远了几步,一剑了结了它。

廖枕持站稳脚步,小狐狸憋不住气,从他的领口钻出来,仰着头蹭了蹭他的下颌。

他方才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让他如临大敌的魔修被同伴行云流水一般的解决,再看步柏连神色平常的样子,脑子好像也被震开了一道口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走到步柏连面前单膝跪下:“师尊。”

小狐狸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耳朵动了动,从廖枕持的衣领里窜出来,“嗖嗖”顺着步柏连的衣服爬上去,一个劲的蹭步柏连的脖颈。

“你知道‘惹事生非’和‘侠肝义胆’的区别是什么吗?”

步柏连一抬手,一股温厚的灵力托起廖枕持:“能力。”

“你若是有能力解决事情,那便是义薄云天的少侠,若是解决不了反而将事情闹大,即便你再好心好意,付出再多,也会在众人嘴里变成那个招来灾祸的祸患。”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要打天下这块铁,自己就要做最硬的那个锤子。你既然想要救济苍生,就需要自身强大。一腔孤勇那是莽夫和走不太远。”

廖枕持低着头。两个时辰前他还在大放厥词,好像无尽藏拖累了他一样。现在又想回来,不禁有些难堪。但是他并非忸怩之人,说道:“弟子之前见识狭隘,望师尊不计前嫌,授我功法。”

那小狐狸太过激动,一个劲的在步柏连脖颈处缠绕,步柏连被闹的直笑:“哪里就算狭隘,你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啊。就是太着急了,都没搞懂规则就想着撤退。实际上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是可以找到规则的空子,两方并进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廖枕持刷一下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步柏连:“可是,宗门规矩不是说不通过考核的人都不准下山吗?”

步柏连忍无可忍的扯出小狐狸,歪头看过去,眼睛一咪,笑得老奸巨猾:“是吗?可是你并不是私自下山啊,而是帮掌门处理宗门事务不是吗?”

他双手一摊,满脸无辜:“无尽藏这么大一个宗门,宗主日理万机,怎么可以没有弟子的帮忙!下山传个消息什么的……师妹,你说是不是?”

步柏连发觉叶樟在一旁翻白眼,顺手耍了个无赖。

“我不会包庇你的。”

然而长离仙尊铁面无私,翻身上马,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

廖枕持绝望地看向步柏连。

步柏连摸了摸鼻子:“放心好了,长离仙尊向来嘴硬心软,擦着规则的事情我们小时候做多了,师妹从来懒得搭理我们。”

小狐狸又钻回了廖枕持怀里,他盘着小狐狸,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我可是和你一起过了那么长时间,你怎么一看见师尊就过去了?我们俩才是天下第一好。”

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行人随意找了一家店家。皎在枝一脸新奇,强行忍住不让自己东看西摸。佑离岸熟练的交钱点单。

“话说,你们以后都想做些什么呀。”

皎在枝旁边的酒罐子比其他两个加起来都多,酒劲暖烘烘的烘着,少女的脸微微发烫,但是眼睛亮晶晶的不见醉态。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宗门,用上了自己多年苦修的阵法,和自己同门杀敌、在人烟熙攘处喝酒吃肉,等会还要在这家店住夜。

这个夜晚或许会有马蹄声从窗口钻入,或许还能听到些模糊的低语。总之一切都不一样,一切都热闹的让皎在枝无比喜欢。

皎在枝说道:“我呢,日后要在江湖行走,除魔卫道,打下我的名声。再后来的后来,我要当上无尽藏掌门。修订新的宗门规定,将我们门派的正道精神发扬光大!”

廖枕持摸了摸怀里已经睡着的小狐狸,想起自己的身世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的话,就像好好学本事,和兄弟们一起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尽自己的力量救更多的人。”

皎在枝见佑离岸的杯子空了,赶紧给他满上:“你呢你呢?”

佑离岸困惑地盯着手里的杯子,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手中的杯子回一直都是满的。听到问他才抬起头来,又蒙了两秒。

皎在枝催促道:“你以后想干什么呀师弟?”

佑离岸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会和师尊在一起。”

皎在枝:“可是终有一天要离开师尊的啊。我说的是离开师尊后要自己干点什么。”

佑离岸更不解了:“为什么要离开师尊?”

他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另一个桌子,步柏连正和长离仙尊聊的火热,桃花面浮着粉,眼睛笑得弯弯的。叶樟也没放过他,一杯杯倒满的酒排着队摆在桌子上。

“……师尊一个人,很无聊啊。”

***

步柏连将廖枕持塞进了房间,心里直感慨廖家养孩子的本事。退出房间,关上门——该下一个了

佑离岸半步落在师尊身后,静静地等着师尊将廖枕持安顿好。因为喝了酒,格外小心,生怕自己一时失语。脚旁边,食梦兽一圈一圈钻。

步柏连回头就看见这样一双眼睛。

廊上的灯火碎在他的眼里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轻轻覆着一层水光。小心翼翼与莫名的可怜,没有掩饰的铺展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步柏连就是看明白了其中的委屈,心里失笑,无奈地想到:真是个不讲理的小孩。

他招招手,看着佑离岸走到他怀里:“我收廖枕持为弟子,是为了让他可以上下山来往。宗门规矩已经定了上千年,每个规矩虽然都是有缘由的,但是时日经久,早就不合时宜了,”

“皎在枝那孩子酒量好,每年过年都是她和我喝酒。你自然喝不过她”步柏连拉过佑离岸,“走吧,师尊送你去睡觉。”

步柏连将佑离岸塞进了她的房间,回头看见叶樟正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切。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挺直如松木,半隐匿在黑暗中,与栏杆之间隔了一道窄细的缝隙。

“你也太溺爱他了,何须解释?”

步柏连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他心思敏感,我不能不多顾着一点。”

那日,步柏连找到叶樟求教怎么养弟子。这不是他第一次想求教了,往日每每见到师徒,他便不由自主的留意他人是怎么做个好师尊的。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步柏连自己从小就是被囫囵着养大的,又精细又随便。

精细就细在他从小身体不好,以至于全宗上下都为他操心,还专门把药王谷宿药请了过来专门为他调养身体。

囫囵就囫囵在,从来也没有人有空教他什么人伦上面的事情。

长到能砍魔尊尾巴了的年纪了,还是只知道有能之人,当为天下献身这一个道理。

步柏连少时无能,只能在无尽藏躺床板,养血池。后来终于从掌教手中结业,被师姐师兄带出了山。然而跟着习得的尽是些惩恶除邪的大动作,舞刀弄枪打打杀杀,无尽血腥。不过是些陈词旧调。

没有办法学到别的东西。随着年岁阅历增长,自己的用处也越来越分明,好像也确实没必要去了解旁的过分细腻的“琐事”。慢慢习惯了。听说哪边有人受难,都觉得责任重大,要千山万水的赶着过去解决——这可是他存在的意义。

带着佑离岸历练,实在是步柏连前世今生百千年里最特别的一次出门。

除去佑离岸无时无刻带来的暖意。这更是步柏连第一次单独照顾这么让自己又棘手又二丈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每一分秒想的东西都不一样。防备慢慢在日久的相处中淡化,胡乱动作时被忽视的东西显露出来。

月夜如洗的那夜,步柏连用寒魄丝将佑离岸哄好,却无论如何都松不开佑离岸熟睡中捏着自己衣角的手。他突然就意识到——

他做错事了。

他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是关押了一个魔物在身旁,如此大义凌然之举。却忘了,若非堕魔,这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他必须不假手他人照顾长大的孩子。意识到这点,他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

那夜,步柏连看着床上熟睡的佑离岸有些发愣。

一个孩子被自己亲手揽到了自己的领地中?

可他全无准备。他独行百年,除了前世道殒前和早已道成的抚安有过一月之交,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教养弟子。

果然他也确实妄为人师。他将他的弟子养成这幅样子。

遇事不知道找长辈帮忙,拼命隐瞒自己的异状,唯恐被注意到,被发现,被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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