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霍擎洲又一次摔袖离开,谢翎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已经习惯。霍擎洲不是多言之人,昨天他那般热情,反而才叫人不习惯。

他叫住了跟随在后面的秦良。

秦良愣了愣神,拱手冲他抱拳,习惯性称呼他,“谢大人。”

谢翎苦笑,“秦副尉不必如此客气,叫我谢翎便是。”

秦良顺其自然改口:“谢公子。”

谢翎没再强求他改口,脸色略带羞赧道:“有件小事要麻烦你。”

“公子请吩咐。”

“你可多带了几条云巾?”

秦良没反应过来,脸色有些不明所以,“公子何以这样问?”

云巾比寻常巾帕长许多,大多以轻柔的丝绸为材质,上面多绣梅兰竹菊等花样,是本朝男子常用的饰品之一,可垫在圆领直身的领口处,假作长领,一般都是春秋季节交替之时用的多。

谢翎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羞愧道:“在下睡相不好,昨晚不知怎么就摔了。这痕迹有碍观瞻,叫旁人看到不好,所以才想问秦副尉借一条云巾遮掩。”

他自己没有带,又不好向黄府中人开口,见了秦良后脑中忽然闪过借用的念头。不过他不能保证秦良一定带了,只是试探性询问罢了。

秦良的视线从他脖颈上擦过,心道昨夜我在外头虽没瞧见,但缘故大约也能猜出来。这不就是太子自己...

他想到这里连忙止住,脸色郑重的回道:“在下回找一找,若是有,一会儿便给谢公子送过来。”

“那就先谢过秦副尉了,在下感激不尽。”谢翎拱手行礼。

秦良颔首示意,忙紧走了几步跟上主子。

霍擎洲心情不好,瞥见下磨磨蹭蹭半天才跟上,语气不由阴沉,“在后头跟谢翎说什么?”

秦良一顿,最终还是老实回禀说:“谢公子问属下借云巾。”

再往下他没接着说,但谢翎借云巾的理由,主仆二人都心知肚明。霍擎洲脑中闪过方才谢翎那副样子,胸口就无端聚起了一团无名之火。

十四岁,霍擎洲替他抄写课业被黄琮弼发现,被罚在东宫门口跪上两个时辰。当时正好也是清明前后,京中多雨水。

谢翎跪了不到一刻,外头忽然大雨如瀑,铺天盖地泼下来,浇的天地一片混沌。彼时谢翎要比现在瘦弱许多,浑身上下被雨淋透,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冬装密密贴在身上,像刚出生还没有长出羽毛的幼鸟一般,看起来分外孱弱可怜。

事情到底因他而起,惩罚时间一到,他便着人接谢翎到东宫来换衣服。

谢翎带着哆嗦,畏畏缩缩的接过黄门递过去的衣服,强撑着笑断断续续的跟他说:“谢殿下...我没事的...”

他忘了自己回了什么,只记得看着谢翎一层层衣服拔下来,瘦弱的身躯带着水沾湿了东宫的地板,像蝉翼一样纤薄的背不停的打着寒颤,甩了伺候他换衣服的小黄门一身水。

那个黄门仰头去看谢翎,眼神中厌弃,被他瞪了一眼,立时屏气吞声垂下头去。

十四岁的记忆,原不该如此清晰,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忽的就涌入脑海了。

霍擎洲转过头,眸子里压着阴鸷,低声吩咐秦良说:“去外头买一条给他。”

“是。”秦良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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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动作很快,晚膳时,谢翎已经带上那条云巾,神色如常的同黄家兄弟两个一同用了晚膳。只是这次,霍擎洲没在。

黄家兄弟二人不敢多问,只在晚膳后同霍擎洲商议:“母亲与我兄弟二人商议,三日后请了外头青云观的道长来,在府中做道场,到时你与太子殿下,领着府中诸人一起祭拜先父。”

谢翎对此颇为震惊,“殿下身份尊贵,领着众人祭拜自然是好,我身份低微,怎么能越俎代庖,替了虚白公你们二人的位置。”

黄至道笑着摆了摆手,温和道:“行初,你是先父生前最器重的关门弟子,你与我兄弟二人在家父心中的分量别无二致。”

黄文瀚也劝道:“行初,你千里迢迢从荥阳至此,不就是为了祭拜先父?此事已经回禀过家母,你无须推辞了。府中其他人说起此事,也并无二话的。”

他们二人都如此说,谢翎只得接受:“虚白公与怀素公都如此说,行初便却之不恭了。”

二人含笑看着谢翎,对视一眼后,黄至道又说:“祭拜之后,行初你可有其他打算?”

谢翎被这一问问的怔愣。

黄文瀚连忙含笑解释,“非也非也,行初你误会了,大哥这话没有赶你的意思。”他嗔了黄至道一眼,又对谢翎说:“只是我兄弟二人有个打算,想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怀素公请讲。”谢翎脸色一肃。

黄文瀚捋了捋胡须,脸色有些赧然,“若是先府还在,今年秋闱家中两个皮猴子都是要下场的。只是天不逢时,他们因都在孝期,大考之事自然都要先耽误了。只是大考虽然搁置,可读书之事却搁置不得。因而我与大哥商议,还要为家中的皮猴们寻个好的师傅才是。”

黄至道自然而然接过话茬,又道:“但行初你也知道,襄阳府虽然繁盛,可饱学之士却没有几个。再加上他们兄弟也在孝期,不能去外头的书院读书,家中也不便延请西席。愚兄便想,行初你若愿意收下他们二人为徒,自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谢翎很快意识到他们想说什么,略带羞愧的推拒道:“非是行初不想教授府中公子,只是家中还有老母,行初不便在襄阳府中多作停留。”

“不用你留在府中”黄至道赶紧道,“他们年纪尚幼,也没见过外头许多世面,此番若能跟你回去荥阳,不说多学些什么,能磨炼一番心智也是好的。”

“可公子们都在孝期...”谢翎还是有些犹豫。

带着黄家公子们回荥阳读书,其实于他来说利大于弊。一则能加紧他与黄家的关联,对他以后筹谋定然有所助益。二则,他所学的东西继续传承下去,也不算辜负了恩师的教诲。

而且黄家几位公子他都见过,年幼的两个且先不说,年长的两个资质上佳,只要再用心些,加上他的指点,到来年秋闱时必定能高中。

唯一麻烦的就是他们还在孝期。

孝期内远游,若被有心人知道,定回参黄家人一本,以后虚白公和怀素公二位大人重回朝中,也会因此被人落人口舌。

谢翎担忧之事,黄家兄弟二人早有参详过。

因而黄至道镇定的回复说:“行初无须担心,并不是要他们即刻就跟你回去。按照我朝律法,孙辈孝期只有一年尔,算至今年腊月,他们兄弟二人的孝期便过了。到时我命人把他们两人送到荥阳去,你看如何?”

他都如此说了,谢翎自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因而便颔首答应下来,“就依虚白公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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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黄家开了大门,迎了青云观的道长到府中开坛做道场。道场一般最重时辰,所以不到寅时,府中上下便都为这场斋醮仪式准备起来。

寅时一刻,祭祀正式开始。

黄家家祠早就洒扫干净,其他牌位俱都撤了干净,供坛上方只留下黄琮弼一人的牌位。太子霍擎洲站在最靠近供桌的地方,谢翎与他错开几寸,俯身趴跪在软垫上。二人身后,跪着初黄老夫人之外的黄家后辈们。

青云观道场先走了前头“发香”“化纸”的流程,重重烟雾在祠堂里燃起,带着檀香味的烛火气,很快浸透祠堂内每个人的肺腑。

谢翎跪的严肃而虔诚。

霍擎洲负手而立,眯着眼看着供桌上的牌位。

黄琮弼确实算是良师,他教了许多治国之道,也讲过很多经史子集。只是那时,他一心全系于北境战场,日日都恨不得做出个分身,代替自己去北境,去跟鞑靼人痛快的大打一场,替逝去的兄长报仇!

所以黄琮弼说的那些为君之道,他大多左耳进右耳出,听过没多久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认真算起来,谢翎倒是比他学的精细。

霍擎洲侧目去看跪在地上的谢翎。

是殿中烟雾太重吗?他竟忘了第一次见谢翎是个什么场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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