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洛尘冰素来有自己的决断，当前这番话没留余地。

楚宁心知糊弄不过去，面上没有表露太多，露出善意的笑容。

“我可以给你两个答案，看你信哪个。”

“你说。”

“为师近日夜观星象，算出吾徒命犯凶祸，大劫将至，我不愿看见我唯一的徒儿落入险境，之所以让你跟着，也是想助你避过此劫。”

洛尘冰看着她，楚宁弯起的眼眸里一派不正经的调笑，说出口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

“若当真如此，师尊何不一见面就表态，突然说我有大劫，叫人如何信服？”

“知道你不信，你可以当做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楚宁抚着船舷挪步，“不如听听我第二种解释？”

当做没听见，她再换种解释？世人皆如此，便不会有那么多后悔的人了。

洛尘冰眸色有几分幽暗，仿佛要将楚宁的心思剖开，看个透彻。

“我在听，师尊。”

薄雾在灵舟间流动，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微风拂过，带来湿漉的凉意。

“我的大师兄司徒道清恨天恨地恨自己，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夜之间，天地灵气尽数枯竭，魔物横行，生灵涂炭。他断了所有人的生路，包括他自己。”

脑海重现那段不见天日的过往，楚宁的笑容淡了几分，声音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

“我本该在那场浩劫中死去，但你用禁咒返生我，送我回到三百年前。你当时的状态不太好，不知怎么想的挑中我，死活不换人。”

洛尘冰的瞳孔一缩，“什么禁咒？”

“返生禁咒。”

返生禁咒的描述只在古籍里出现过，每一次现世都能掀起腥风血雨，楚宁一语带过，转移话题，“总之，是你求我回来，求我帮你的。”

白发少年身形笔直如松，沉默良久，末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楚宁收敛笑容。

她知道洛尘冰不会相信她的话，但也明白，有些事必须说清楚。

什么都不知道的洛尘冰永远是旁观者，只有和她站在同一个认知水平线上的洛尘冰，才可能成为她的伙伴。

她相信不惜用生命返生她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司徒道清灭世。

楚宁的灵舟非同一般，船身通体由上等灵木打造，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奢华。船内设有多个内间，布置脱俗雅致，且都设有隔音阵法确保私密性。

洛尘冰踏入其中一个内间。

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手指落在储物袋的边缘，从袋中摸出半块残破的木片。

木片上布满岁月的痕迹，边缘参差不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行血淋淋的字迹，字迹已然褪色，但可以辨认出“返生禁咒”四字。

母亲临终前把木片交到他手中，逼他发誓不练残片上的法术，才阖上双眼。

从那以后，这半块木片成了他对母亲最后的念想。

古籍记载，返生禁咒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法术，能够逆转生死，但代价极为惨重。

他不知道身为凡人的母亲为何会与这种禁咒扯上关系，也不知道剩下半块木片在何处，这种东西一朝现世，便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从未将木片展示给任何人。

楚宁为何知晓？

难道她说的浩劫将至是真的，他在三百年后用返生禁咒复活了她？

洛尘冰攥紧木片，像攥紧唯一的浮木，心脏疯狂悸动着，他的耳根浮上一片潮红，白色睫毛像颤抖的蝶翼，轻轻扫过眼尾的泪痣。

楚宁找到他，是要与他合作吗？

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他注定和楚宁同生共死，哪怕她不喜欢。

灵舟在云海中穿行，忽地一阵剧烈的晃动打破了静谧。

楚宁站在船头，目光投向远方，此时灵舟远离清越峰，巍峨的山峰变成了一抹青影。

雷劫的余威尚未散尽，天空残留着闪电的痕迹。万剑宗的护山大阵在雷劫过后重新开启，金色的光幕俨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整个宗门笼罩其中。

往日里，护山大阵会自动为她敞开一条通道，今日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令牌作用仅次于戚寻亲自出场，她都走不出万剑山，其他人更不可能出去。

出什么事了？

戚寻竟亲自下令封锁山门。

洛尘冰走出来，他一眼便注意到楚宁神色不对。

“掌门为何拦你？”

楚宁心底掠过不解。

大家都是被困的，怎么就是拦她了？

少年耳廓的潮红未散，转过头避免对视，低声道：“要回头吗？”

楚宁想也没想，“也许是门中出了变故，我回去看看。”

“师尊这一回，怕是就走不掉了。”洛尘冰神情淡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楚宁耳中。

“何出此言？”

“不久前掌门建议我离开万剑山，出去寻找机缘。”

戚寻一向言出必行，允许洛尘冰离开就绝不会拦他。

她没有急着反驳。

“把你的想法展开说说。”

“师尊知道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吗？”

洛尘冰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清泉，清澈而悦耳，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饲养者高兴了就由着它在身边飞舞，不高兴了，就用一顶漂亮的笼子关着，发现它有了逃离的念头，便给笼子加锁，一辈子囚禁着。”

楚宁暗自“啧”了一声，口出什么狂言？

我要是金丝雀，你就是金丝雀她徒弟，小金丝猴！

“你过去试试。”

洛尘冰御剑飞出，毫无阻碍地穿过护山大阵，又御剑飞回，落在楚宁身侧。

他神态自若地回视，眼神里仿佛都在说“你看吧，我没说谎骗你”。

楚宁看得快气笑了，抬手将洛尘冰的身份令牌丢还给他。

洛尘冰接住身份令牌，眉眼间的少年肆意顿时收敛，见楚宁没说话，垂眸收起令牌。

“我只是不适应走出宗门时不带身份令牌，师尊不必生气。”

楚宁倒不是气洛尘冰明明可以自由离开，却偏偏向她索要身份令牌，她巴不得洛尘冰是发自内心地跟着她，也少了诸多麻烦。

她气的是戚寻。

她带着戚寻揭穿司徒道清的魔族身份，本以为能动员戚寻除掉司徒道清，结果不仅打草惊了蛇，还招惹到这么大的拦路虎。

有点后悔，不，是非常后悔，戚寻也是司徒道清的师父，她怎么就没有怀疑过戚寻会徇私？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传讯玉符？楚宁的话刚说出口，便戛然而止。

现在联系戚寻，戚寻也不一定放她走。

戚寻能干出叫她侍寝的事，可见不是真心在乎她这个徒弟，她在戚寻心里的地位多半不如司徒道清。

洛尘冰有一句话说的对。

发现她有了逃离的念头，戚寻说不定真给笼子加锁，一辈子囚着她，防止她把司徒道清的秘密说出去。

灵舟停在护山大阵边缘，楚宁深吸一口气，只能另想办法出万剑宗，想着，目光锁定能够随意进出的洛尘冰。

“你带我出去。”

“你确定？”

洛尘冰没明说，但楚宁听出来了，她就是变成一只苍蝇躲进洛尘冰的衣服里，护山大阵都能给她筛出来。

楚宁还真不信这个邪，“试试。”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楚宁站在护山大阵前，眉头紧锁。

她已经尝试了十几次，护山大阵宛如长了眼睛，精准地识别出她，毫不留情地把她挡在外面。

在楚宁和护山大阵杠上，尝试用第二十种方式出去的时候，洛尘冰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师尊在掌门那边留了灵识，这道护山大阵是掌门独创阵法，自能识别师尊的气息。”

“什么灵识？”楚宁转头看向他，带着疑惑，“魂灯吗？可是我没点。”

戚寻给她点过魂灯，但点不亮，要不是她来自异世，光凭这一点戚寻就能杀了她，毕竟只有死人才点不亮魂灯。

“等等，你的身份令牌给我。”楚宁从储物袋里扒拉出自己的身份令牌，和洛尘冰交换。

“师尊要逐一排查身上的物品？”

他听说过楚宁以前的事迹，以戚寻对她的重视，恐怕大到法器小到发绳，都是戚寻准备的。

洛尘冰碾了碾手指，掌心和指腹掐出密密的指甲印。

楚宁嗤笑：“我身上就这一件物品是师父给的。”

这一次，护山大阵没有弹开楚宁，她顺利地通过屏障，站在大阵的另一侧。

楚宁低头看着掌心的身份令牌，一阵无语。

洛尘冰的身份令牌可以使用，那么其他弟子的也能使用，戚寻独独禁用了她一个人的身份令牌！

楚宁过了憧憬戚寻的年纪，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不动声色地把令牌挂回腰间，等洛尘冰过来。

白发少年握着青玉令牌，迟迟没有动作。

“过不去。”

楚宁看懂他的口型，当即说道：“丢掉手里的令牌。”

楚宁的令牌上面刻画繁复的符文，泛着淡淡的金光。洛尘冰抬起手，高高抛起，令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暮色里闪烁着微光，从万丈高空掉落下去。

洛尘冰操控灵舟飞向护山大阵，顺利地穿过大阵。

楚宁飞身下来。

“真不容易。”她发出一声感慨，抱着剑，缓步走进灵舟的通道，剑鞘与衣袖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身后的白发少年俯视身份令牌遗弃的方向，淡绯色的唇线勾着，散发着幽幽的恶意。

遗弃。他喜欢这个词。

储物袋亮起白光，洛尘冰唇角往下压，畅快的心情顷刻间跌到谷底。

他取出传讯玉符。

“师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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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