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说瞎话

一点软红扫过指腹,闻朝下意识就想将茶水泼了,呵斥这以下犯上的逆徒——但是显然,他这画中人的身份根本根本做不出这等反应:毕竟若单只从字面上看,她不过是普普通通地提了个修炼上的疑问,然后表示要为前辈展示一番罢了。

作为专门为弟子答疑解惑的“前辈”,显然是不能拒绝这样的要求的。

洛水不知想到了什么,做了坏事后又飞快抬眼望了他一下,眼神警惕又认真,仿佛一只灵醒又禁不住诱惑的猫咪,只要有一点不对的动静就会飞奔而去。

——真是既贪婪,又胆小,还有点精。

若是闻朝还能动弹,大约会直接笑了,气的。

他倒是从不知道,她居然胆大至此。先前盯着一个与季诺有些相似的陌生人看,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原本还觉得此情此景有些怪异,只想着应付一下洛水便想办法脱困而去。只到了现在,他也不急了,毕竟直觉上,他清楚目前的状况并不危险,就算危险其实也无妨——就眼下而言,他只想看看,他这乖徒儿为了一张肖似季诺的皮,到底能放肆到哪一步。

洛水自然不知他心中如何作想,只小心觊着对面反应。

所幸对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保持先前的姿势,就是眼神让人害怕——哪怕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黑沉沉的,显是真的有些动怒了。

——唔……可就算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洛水瞧得仔细,很快就看出他根本动不了,只能乖乖当个温和守礼的好前辈,指导她修炼方面的问题。

——真是再好没有了。

洛水发现自己确实喜欢他这副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的模样,只瞧了几眼,就心动非常——

先前拜师的时候她就有了点模糊的念想,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季哥哥的脸配上她那师父的神情简直是……让人只想更过分地对待他。

这样想着,她重新凑近了他手中的杯盏,又啜了一口茶水,凑近了他的手。

茶水的清香混着皮肤微热的温度,落于她的唇齿之间,弥漫出了一点清苦的味道——不怎么甜,却好吃极了。

且好吃的何止是这味道,面前人的反应亦是同样美味:薄薄皮肤下绷紧的线条,微微颤动的血管,还有因为无法挣扎而透出的隐隐热气与怒意——哪怕她不抬眼,也感觉得一清二楚。

若是换个地方,她大约已经被一剑劈了。

可现在呢?他只能忍着。

洛水快乐极了。

其实这回她倒不觉得有多么饿,只单纯尝出了“好吃”,并乐得就着这美味一遍一遍地品尝他,直到他的手在她的掌握下越绷越紧。

待得杯中茶水过半,他忽然出声问她:“可尝出了什么来?”

如果洛水还算清醒,那么就应该能够听出那声音中一丝压抑的暗哑和隐怒,然而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修炼——辟谷不辟谷又有什么要紧的?她只想好好练她的生香。

因着这一缕浸久了的茶香,眼前这人甚至与季诺像得颇为入骨了。

直到他又问了一遍,问她“可尝出了什么来”,她才隐约回神,想起眼下还是画中之景,而她是来“求问修行疑惑”的弟子,需得听前辈的话,好好回答问题——

可听前辈的话,和她想做的事并不矛盾啊。

于是洛水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埋首他的颈窝,丝毫没注意到身下之人克制后仰,只顾着胡言乱语:

“前辈这茶水大约是刚覆霜的冬梅上取的吧——唔……有道是‘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梅上之霜雪,便是既清且香了……倒是这茶弟子不曾尝过,想来亦该是那山中绝顶之处采来的吧,不染半点尘泥之气呢……”

“……说得不错。”

他平平地赞了她一句,仿佛真是个没有人气的画中前辈。

“所以前辈应当明白我为何难以辟谷了吧?”她撒娇似地蹭了蹭,“不知前辈可有解决之法呢?”

他稳稳放下了手中已然空落的杯盏,也不看她,眼眸低垂,仿佛思索:“你的情况我已知晓。你之味觉灵敏,与其说是辟谷的障碍,倒不如说是天赋绝佳——天地之广大,不可度量;人身之有限,譬如五味。以有限度无限,看似无法,其实暗合天理。正是‘草生五味,五味之美,不可胜极。嗜欲不同,各有所通’……”

她听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其实半点也不耐烦听,然而到底是因为他声音好听,还是听了一点进去:大约就是说既然她味觉灵敏,不如就遍尝五味,经由五味交织衍生出的无穷变化,再去感应天地生发变化之理。而所谓天地生发之果,便是修仙人口中常说的“灵气”,她若能由此领悟入道,引得灵气入体,对灵气的感应自然会比常人更加敏锐。

至于后面他还说了什么,她是真的半天没听进去了。

她仰脸凑近,径直堵了他的嘴,从中尝出了一丝淡淡的甜来。

可他立刻抗拒起来,努力抿唇,不让她作乱。

洛水如何肯让他败了兴,当下心思一转,央求他道:

“前辈说得那些大道理好生难懂,不如再与我好好说说,就——说得再明白些?”

对方沉默许久,也不抬眼看她,只道:“传道亦讲究机缘,若只是不解,不如今日先如此,日后再慢慢领悟……”

“这如何能成?”洛水立刻不干了。

她想起来,无论是师父还是公子,都没告诉过她,如果进来问询,是否只能问上一遍——想想应该是的,不然若这些前辈神识碰到的都是傻子,那岂不是片刻也不得休息?

噢,她当然不是傻子,她只是需要再多呆一会儿而已。

洛水这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先前抱着人亲得太过高兴,差点忘了她的正事:她自然对季哥哥是有些心思的,哪怕对着闻朝做任务也想着全了自己的心愿——

可真正做起来,哪怕不过是对着个相似的人形,她也不敢直接硬上……唉,这应当说明了,她是真心喜欢季哥哥这个人的,不完全是馋他的身子……

当然,只是不完全而已,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馋。

看,这不过一晃神,他就像是已经被她气狠了一般,直接连个眼风也不肯再给她——这幅爱理不理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喜欢极了,再想到刚才他那副一本正经对她说教结果被她亲得无法反抗的模样,她就觉得心下更热,恨不能再亲几口。

嗳,就算她这师尊真气了又如何?左右生香一过,他便会忘了,让她多亲两口又怎么了?

这样想着,洛水顺着心意,一口咬上了那人如玉雕琢的耳垂,埋怨道:“……前辈既然说要让弟子尝遍那世间五味变化,怎还如此吝啬?”

“……我如何吝啬了?”

“刚刚前辈说愿意让我尝尝无根之水——这不过一口,怎么就不肯给弟子再尝?”

他的目光落到那茶盏上,只道:“今日茶水已尽,并非不愿请你——”

“谁说我要喝那茶水了?”她说,“这茶水如何能算是‘无根之水’?”

他终于转过了眼来,仿佛对她的言论感到迷惑:“……如何不算?”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算的。

无论是天上的落雨,还是地上的凝霜,只要不是直接沾了尘泥,多可以算是‘无根之水’。若是外面的考校,洛水多半会如此回答。

可她现在哪想吃什么无根之水?

所谓色迷人眼,欲熏人心,她被馋得瞎话张口就来。

“这梅上落霜,其实正要论起来,还不能算是无根之水。”她说,“都是天生地长之物,哪里算得上是真正的无根?”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才算是无根之水?”

她也不直接答他,只抿唇一笑,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再度亲上了他的唇:“弟子亦是不知,不若前辈好好教教我?”

闻朝觉得自己错了,错在识人不清。

他以为洛水不过是对季诺痴心一片,所以才非得选他那气质和季诺有些相似的师兄前来问询,聊慰相思之情。所谓“聊慰”,在他看来,最多不过是摸个手——毕竟他也只是近一年才通过书信与“洛水妹妹”交流,自然不知真正的季诺同洛水从前是如何交往。

想到季诺所托,再想到洛水的痴情,他便总觉得少女一番纯挚感情尤为可叹,这才能强压着心中的不适,任由她欺得身来。

发乎情止乎礼——最多不过如此。

可闻朝没想到,这不过三两句的工夫,他这好徒儿就直接粘了上来。确实有那么一刻,他被震住了,甚至觉得此情此景实在难以处理。

当然,处理不了多还是因为身在画中的缘故,他所言所行受限。于是他只能忍了又忍,遵照灵虚惯有说话的语气,教她修习之事,与她细细分析她身上的不妥,试图将她的心思引回修炼之途上——可没想到她根本没有半分听讲的意思,就知道一昧亲他,直亲得他也一时意乱情迷,不知该如何应对。

有那么一瞬间,闻朝确实是要任由她去了。可没想到她端得大胆,还想再进一步——于是闻朝这才悚然惊醒:

他这是在做什么?她又是在做什么?

此情此景,怎么看也不正常。他立刻就想到了洛水身上的不妥,想起收她入门前,就觉出她身上隐隐有些修习魅术的痕迹。他当时暗中运那“观气”之术,结果见她眉心灵气纯净,不见半点污浊魔气,便暂时暗下,只待日后观察。

却不想这一个转眼,她就露了行迹。

这若是在外面,换成任何其他人,其他情景,闻朝早已一剑劈了过去。

可面对这懵懂无知的逆徒,纵使知道眼前的情景和她脱不了干系,他也没有生出半分要把剑祭出来劈了她的念头,甚至不知为何,连剑也不愿意亮,只无意识地觉得若是那般做了,会十分不妥。可到底如何不妥,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了。

然而就这样放任下去,显然也是不行的。

——他今天已经纵容她太多次了。

他太生气了,只想好好惩戒她——她不过入门第一天,就敢仗着自己一点粗陋的幻术,借着入画的时机,对“前辈”的神识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既然如此,他作为师父便有义务好好教教她,告诉她,这叩见前辈的规矩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当然,他还应当让她知道,他那师兄“灵虚”能坐得上这天玄首席,执掌山海联盟第一大派,靠的自然不是什么“风度翩翩”——这样的一位“师伯”,如何能让一个弟子骑到了他的头上去还没半点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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