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亚历克斯?我们回来啰。”一道清脆的女声从打开的后门传来,“我们买了皇后餐馆的意大利面喔,快来帮忙提东西。”
亚历克斯看了看屋内,朝莱恩说:“你慢慢吃,我晚点再出来。”说完走进屋内。
莱恩见状不禁松了一口气,从后门玻璃中窥见亚历克斯走到客厅,然后从侧门进了车库。他趁机赶紧挑了一块零食塞入口中,只感觉口感松软中带着一点点的酥脆,跟着尝到了鱼肉、鸡肉、还有猫薄荷的味道,让他不禁胃口大开,便趁着亚历克斯来回两趟搬东西到客厅的期间一边连吃了好几块。
莱恩只吃了一半就觉得有饱足感了,刚好这时亚历克斯两手各提着一大包购物袋走进厨房,他便又捡了几块用左前脚挟在胸前,然后爬上后院内的一棵大树上,躲在浓密的枝叶后,透过洗手台前正对着后院的玻璃窗看着亚历克斯把袋子放到长桌上。
“在哪里、在哪里?”厨房跟着小跑进一位个头只到亚历克斯胸口的女孩这么喊着,唰地一把打开后门,探头往院子里四处张望,“你说的黑猫在哪里?”她梳着一头齐肩的褐色短发,生着一张还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一对深色眼珠大而有神,鼻子小巧秀挺,勾起的嘴角旁陷下去一个浅浅的酒窝。
莱恩看着约莫初中年纪的女孩,想着这应该就是亚历克斯口中的温蒂了。
“不是就在那……”亚历克斯站到温蒂身后,攀着门框一看,随即咦了一声,“奇怪,刚刚还在这里吃零食的。”他走到刚刚放着的零食碗前,蹲下把碗拿起,朝温蒂晃了晃,“你看,吃了一半了。”
“它躲起来了?”温蒂走进后院,弯腰探头找着盆栽跟灌木丛后,“还是跑走了?”莱恩见状,随即把身子伏低了些,希望两人不要抬头。
“大概是跑走了吧,你没看到,那猫可……”亚历克斯想了想,露出坏笑,拍拍温蒂的头顶,“机灵的很,可能比你还机灵,一听到你的嗓门就被吓跑了。”
温蒂唉呦一声推开亚历克斯的手,“是你说它长得很好看,我才想看的。你不是唬我的吧?”
“这可不能怪我,跑掉了我也没办法。”亚历克斯这么说,却也跟着环顾了院子一圈,没找到后也微蹙着眉,露出有些可惜的表情,“再看看它肚子饿会不会跑回来吧。好了,我们先吃饭吧。”
温蒂又看了院子两圈,才跟着亚历克斯回到厨房。兄妹两人把小方盒装的意大利面和一小包一小包的薯条、洋葱圈、饮料摆到桌上。亚历克斯捡了长桌一头的座位坐下,温蒂坐在长桌中间,一个中年男人这时走进厨房,坐到亚历克斯的对面。
莱恩只看了两眼,就知道亚历克斯的长相是遗传自谁了。男人身高跟亚历克斯看着差不多,生着一张比亚历克斯略宽的长方脸孔,留着一头渐渐退去光泽、颜色略深的金棕色短发,眼角带着浅浅的鱼尾纹,抿着的嘴角旁有着肉眼可察的法令纹。
男人向温蒂说了什么,然后温蒂指着放在流理台旁剩下一半零食的碗、嘟着嘴巴似乎在抱怨什么,让男人不禁笑了起来,亚历克斯则立刻举手作投降状,说话的样子看起来象是在为自己辩护。莱恩看着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开始用餐,却迟迟不见家里的女主人出现在厨房,也没人要去叫人的意思,只有餐桌上温蒂对面的椅子一直紧靠着餐桌,连拉都没有拉开。
噢。莱恩心中一凛,明白了。
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男主人大多时间只是安静吃饭,偶而才主动说个几句;亚历克斯此时也没了在后院撞见他时的笑容,只是时不时跟温蒂聊天,互递点心交换吃;只有温蒂一边嚼着面条一边说话,男人和亚历克斯都会回应她。
莱恩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等他察觉时,只感到自己的双眼一阵发热发酸。最后一次跟父母一起用餐的景象浮现在脑海里,他在心理算了算,那已经是一百……一百一……一百二……将近一百三十年前的事了。
等等,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
一百三十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足够让他忘记的事情比记得的事情要多上不知道多少倍;象是双手握着刀叉坐在餐桌前,嘴里咬着热腾腾的面条是什么感觉,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就连坐在餐桌对面的父母的长相,也在时光的侵蚀下,变成两张模糊不清的脸孔。
他们在餐桌上说了什么来着?对了,父亲说他做的事情丢尽了他和家族的脸、是他让全家不得不搬家,并严厉警告他不准再表现得跟在老家时一样;而母亲则坐在父亲旁边,低着头不发一语地喝汤,偶而才抬头垂着眉用担忧的眼光瞥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他那晚就是为此才失眠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如果变卖自己的衣服、饰品和珠宝,逃家后能够独自存活多久。还没等他睡着,他就感应到空气中汇聚起来的魔力,等他拿着烛台走下楼想查看时,一楼墙壁就被奥德里奇就用魔法炸开了一个大洞,把他们一家抓了起来,然后──
够了,别再想了。
莱恩撇开头,紧紧咬着下唇,想藉着痛楚让自己分心,好让自己别再回想之后发生的事。他告诉自己就算再想千百次,过去也无法改变;唯一要紧的事是至少他还活着,只有活着,他才能抓住奥德里奇,逼他解开自己身上的诅咒。
该出发了,莱恩对自己说。
但不知怎地,他的脚下却没有动作,一直待在树枝上看着亚历克斯一家边聊边吃,直到亚历克斯率先用完餐,起身到流理台清洗碗盘,莱恩才象是大梦初醒般回过神,然后跳下了树,走到篱笆旁跳出了后院,来到人行道上。
他回头望了亚历克斯家一眼,隐约听到三人模糊的说话声传出院子,不知怎地,他的胸膛深处泛起一股莫名的痒意。他摇摇头,深呼吸一口试图压下那种感觉,开始辨认起方向,然后挑了向东的路继续走,同时暗自庆幸天色渐暗,人们更难发现他,应该可以少掉不少麻烦。
他按照习惯走在树丛、篱笆跟盆栽后,注意力却不禁被路上两侧住宅内的动静给吸引过去。他看见左边对街有辆车刚开进前院,一个女人就打开了门挥手招呼;右前方有个男人刚走进了屋,屋内就传出小孩子充满惊喜的叫声;他路经下一家时,窗内爆出一群人的尖叫,接着是叫好跟拍手声,听起来象是在为某个运动赛事欢呼。
真热闹啊,他感叹一声。
他沿着住宅区一路走了约二十分钟,路上放眼可见的房屋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越发茂盛的草皮与树丛。等到走过最后一栋亮着灯的屋子时,他在小镇公路与森林的交界处停下脚步回头一望。
此时太阳已经大半落到了山后,天空再度染上深蓝色,只有几片云朵被橘红的夕晖照亮,远处的群山则变成了一片颜色深浅不一的蓝绿色剪影。街角的路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与住屋窗户透出的灯光相融在一起;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几不可闻的车流声,宛如轻微的脉动一样,一阵一阵地从来时路的那头传了过来。
看着这幅美得可以直接表上画框、拿去艺廊里展出的景色,莱恩觉得自己从亚历克斯家开始有些躁动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心中升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触动,只希望眼前的景象能够长长久久地保持下去,不受打扰。
他喜欢这里,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好吧,大概是因为这里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家吧。而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多了。
可以的……他还来得及、他做得到。如果真要说被一位黑魔法师施下诅咒、变成一只会魔法的黑猫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不是只有挨打的份了。他可以抢在这景色被破坏之前,先消灭那只怪物。
这么想着,莱恩抬头用老方法依星座找准方位,然后走下公路,一头栽进阴暗的树林,朝东北方的山脉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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