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变装派对？”

穆耳忒亚学院，大楼走廊上，伊孜与几个同学边走边聊。

“嗯哼，今年的主题是神话。在卡斯尔蒂山。”

卡斯尔蒂山并不是真的山，而是学院的一个区域，里面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俱乐部，专供学生进行社团活动。

“哎哎，你们想好扮什么了吗？” 同学们兴奋地讨论起来。

“说到神话，就是那种古希腊风………”

古希腊风？伊孜闻言，脑中不禁想象起乔安赫打扮成希腊神明的样子。

“啊，那种啊，那种太普遍了，我还是想尝试些别的。” 身边的同学还在继续聊。

“和风怎么样？”

伊孜跟随同学的话，擦掉脑海里的希腊服装，为乔安赫换上神话里的和服。

“中华风也不错。末日时代的神话里有不少中华风的神仙，特别是那个玉什么君，穿鹤氅的——”

“哦对，那个不错！就是鹤氅有点难还原，嘶，我想想。”

伊孜将和服擦掉，换成鹤氅，末了感觉不满足，干脆同时召唤出几个乔安赫，自动处理成冷脸模式，让他们在脑海里走秀。

乔不管穿哪套都好看！！！

“……哈哈哈，确实，伊孜要是扮宙斯，那我就不扮了。” 身侧的同学不知聊到什么，几个男生颇羡慕地望了伊孜一眼。

学院的衬衫略修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伊孜行走中的，流畅漂亮的肌肉轮廓，配上他颇深邃的神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衣架。

伊孜脑子里冒粉色泡泡，完全没听见同学的话。

“伊孜，喂，伊孜。” 同学们一起喊他。

“嗯……嗯？”伊孜回神。

“你去不去？”

“去……吗？” 伊孜喃喃自语。

好想和乔一起去。但乔应该不会答应吧。

珂赛岛之后，伊孜发现乔安赫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几人走到岔路，各自分道，话题自动结束。伊孜走进地铁口。

等待的空隙，他忍不住掏出手机，在短信框里打字：【乔，我们学院下周有个变装派对，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不对，应该是【我想和你作伴……】

也不对，【有泡泡糖无限供应……】

更不对了！

伊孜打了删，删了打。走上地铁，继续打了删，删了打，就这么打打删删地回到住处，最终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鹦鹉在外面不知道和什么打架，骨折了，乔安赫带它去看病，眼下还没回来。

伊孜系上围裙，开始做晚饭，心里仍在想变装派对的事。脑海里的乔安赫跟换装娃娃似的，一下换一套服装。

做好的菜被放进保温箱。乔安赫仍没回，伊孜给他打个电话，接着坐到沙发上，开电视。

米洛的脸伴随欢快的综艺音乐出现。这个少年似乎是万籁的看板郎，经常出现在黄金时段的电视节目中。

“米洛专场，跨年演唱会，期待您的到来！” 完美的营业笑容，可爱又不失少年气。

伊孜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身后传来开门声。乔安赫与鹦鹉对骂着进屋。

“死鸟，下次再骨折把你炖了。”

“啊哦，啊哦！把你炖了！” 鹦鹉一只翅膀上了夹板，另一只仍旧活泼地扇动。

乔安赫换完鞋，经过沙发，目光不期掠过沙发枕。

沙发枕朝外的面上，之前被他一拳打穿的地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手工缝制的花叶图案，和纯淡蓝的布面十分协调。

“乔，你回来啦。” 伊孜看见乔安赫，手机里没能发出去的话又从心里翻腾上来，在嘴边打转。

乔安赫将鹦鹉放进鸟笼，走回沙发边，先是拿扫帚扫了一遍沙发周围，接着扫视茶几，似乎对伊孜整理的茶几很不满。

伊孜兀自积攒勇气中，并未留意他的动作。

乔安赫好像很忙，在沙发周边转来转去，将茶几上已经摆整齐的物件全部换一种摆法后，状似无意地移动到沙发枕边，将沙发枕翻面，让花叶图案朝内。

珂赛岛之后，伊孜恢复精神，除了有时会留意边界外，待乔安赫与之前无异，仍旧是个热心的朋友。

看来真的只是累了。乔安赫这么想，为自己那晚的失态感到尴尬。

枕头刚翻过去，伊孜突然起身。乔安赫迅速开始翻其他靠枕，假装自己在整理沙发。

“乔，” 不知为何，伊孜身上散发出一种破釜沉舟的气质。

“？” 乔安赫不觉停下动作。

“我们学院下周有个变装派对，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伊孜一口气说完。

朋友邀请朋友去派对，很正常的一件事。问一问总没关系，对，没关系的。

“变装派对？” 乔安赫往斜上方转动眼珠，略微掀起一点眉毛。伊孜知道他这是在脑内搜索相关记录。

眉毛松下来，搜索失败。乔安赫看上去对这个词很陌生。

“唔，对，就是——就是，大家扮演神话角色，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的聚会。” 伊孜忐忑道。

“聚会！” 鹦鹉从笼子里伸头，引吭高歌，“聚会——！”

乔安赫一手仍抓在靠枕上，陷入沉思。

伊孜的心死了大半。

“嗯，也行。” 没想到乔安赫很爽快地说，“要扮演谁？”

“只要是神话角色就行。” 伊孜的眼睛燃起两束光。

乔安赫点头，问过具体时间和地址，吃完饭，遁入房间。

伊孜立马开始感到度日如年，然而距离派对还有一段时间。为逃离这种感觉，他只好戴上耳机。

泡泡糖音乐成功洗刷大脑。画画，学习，日复一日，直到装甲摩托的轰鸣声取而代之，在耳边响起，由远及近。

乔安赫将车停在卡斯尔蒂山的停车场内，向伊孜走来。

伊孜站在他们约定好的路口左顾右盼，望见乔安赫后秒变星星眼，接着立刻高频甩头，甩回正常表情，正常地走过去，与乔安赫汇合。

乔安赫一身白色汉服，刘海用夹子撇到脸侧，额心一点红。

“你这是……？” 他打量伊孜的古希腊装扮——头戴枝叶编织的冠冕，手拿七弦里拉琴。

“咳，阿波罗。” 伊孜尽量普通地说，“你呢？”

乔安赫说了个末日时代的神仙名。二人并排往卡斯尔蒂山走，一时无话。

“………………” 伊孜努力凹普通人设。

乔安赫看他一眼，移开视线。

今年的变装派对照例完全公开，吸引了很多校外人。他们走到俱乐部时，门前已经聚了一堆人，正围着一个高挑的，修女打扮的人聊天：

“这是十六夜圣母吧。”

“配饰好还原，自己做的？”

“厉害啊，这光建模就得老半天吧。”

几个学生征得同意，好奇地伸手摸修女腰上的配饰。

乔安赫与伊孜刚走近，修女就似有所感地转头，隔着几个学生，勾起暗红的唇角，看向他们。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乔安赫与伊孜同时摆出攻击的预备式。

“哇哦，好久不见！” 修女亲热地走过来，黑色十字架耳环在耳边摇晃。

“伊孜，你们认识？” 簇拥路易的学生们跟着路易一道移动。他们似乎把路易当成校外的同好了。

“阿波罗，好帅哦~哈哈哈，人家喜欢。” 路易双手捧脸，双颊绯红地看伊孜，眼里闪过有恃无恐的笑意。

他知道伊孜和乔安赫会顾忌他人的安全，无法在这个场合出手。

“……………” 伊孜的手捏成拳，眼神冷峻下来。

路易接着垂眼，深情地注视乔安赫。

乔安赫一身鸡皮疙瘩，又不得不强忍当场打他的冲动，表情很不爽：“你最好现在就滚。”

“刚见面就叫我滚，这位仙君，你可真叫我伤心。” 路易嘴上这么说，表情倒很爽。

仙君的广袖迅速翻飞一下，似乎忍无可忍想出手，被伊孜按住了。

路易仗着身高优势，做圣母怀抱众生状，揽了一堆学生在身前，隔着学生，朝他们挑衅地笑。

学生们毫不知情，开开心心玩一通角色扮演，和路易一道进俱乐部了。

俱乐部里是复古红黑色调的装修，黑白菱格地面，黑漆护墙板，暗红底黑波点的墙纸。饮食桌将舞池分割成几部分，舞池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小圆台，台上放着银质的立麦。

乔安赫紧跟路易的步伐进去，隔着人群死死盯住他。

伊孜紧跟乔安赫。

又一批人新进来，大家互相打招呼，聊天，路易身边的人群散开一点。乔安赫趁机挤过去，伸向他的手上闪出匕首：“你来这干什么？”

“干什么？” 路易侧身避过乔安赫的手，一个旋步，扭到他身后，扯起他的胳膊，歪垂头，从侧面看他，“你说呢？”

乔安赫的眼瞳竖红了一瞬。汉装的白靴抬起，踩在路易的玛丽珍鞋尖上，重重碾压。

鞋尖下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

同一时间，路易大手一捏一转，轻巧地卸掉乔安赫的肩关节，埋头在他颈间猛啃一口，尖利的犬齿刺入皮肤，撕下一块肉。

血珠高扬，被迪斯科球投射的光影和纷飞的彩带掩盖。从旁看，二人像在搂抱着共舞。

另一只大手从旁伸来，抓住路易的头发，大力将他扯离乔安赫。

乔安赫捂脖子回头，就见伊孜揪着路易的长发，把他的脑袋往下按，照脸给了他一膝击。

路易反身一闪，闪到远处，原地跳两下作为缓冲，被打歪的五官迅速复原，嘴里含着从乔安赫脖子上啃下的肉，表情陶醉，细嚼慢咽。

咕嘟。滚动的喉结落在伊孜眼中。

“人家来参加派对，是为了吃好吃的。” 路易舔了舔尖牙上的血迹，满脸回味。

实验体的血，在齿间奔腾，飞溅的感觉………棒，太棒了。天国。

“我宰了你。” 伊孜冷声说，大步过去。

“冷静点。” 乔安赫接好自己的胳膊，踹伊孜一脚。

伊孜脚步一顿，反应过来，忙回身：“乔，你怎么样？”

“没事，” 乔安赫扶着脖子，喀拉拉扭一圈，“这里人太多，尽量不要直接开打。”

伊孜点头。

路易摸着下巴，看伊孜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在乔安赫身侧。

哦，原来如此。

“路易先生，你在这啊。” 几个学生围过来搭话。

“你们好。” 路易很快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有说有笑，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变装爱好者。

远处，乔安赫不知与伊孜说了什么，两人站到桌边，开始若无其事地吃零食，偶尔经过路易身边，当他是空气。

彩灯旋转，光影缤纷，人声鼎沸，墙上的电视里循环播放学生们自制的各种神话风MV。派对正常继续。

期间，俱乐部内坐在沙发上的，站在窗边的，新进来的……几乎所有在划手机的人都先后抬头，犹疑地看了乔安赫几眼。

悄悄话此起彼伏：

“是他吗？”

“不确定。”

乔安赫和伊孜吃吃聊聊，都没看手机。

现场打量伊孜容貌身材的人本来就多，另有隐情的视线夹杂其中，也就难以分辨了。

派对进行到后半场，人少了些。伊孜不知第几次经过路易身边时，突然贴近他出拳。

路易躲开拳头的瞬间，脖子处缠上一圈激光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乔安赫看准时机，扬起手臂，手不动，腕骨一圈圈旋转，回收卷尺般将锁链回收入内。

路易顺着他的力道翻身，跳到小圆台上，一手摸脖子，一手按腹部，和着流行乐的节拍摆腰，热舞起来。

台下响起掌声和口哨声。

“……………” 乔安赫拉锁链的手爆起青筋。他反手一扯，能量流在锁链上聚成一枚枚炮弹，沿着锁链高速旋向路易。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没错了，是他！” 手指乔安赫。

声音大到破了调，现场的人声突兀地停止，只剩音乐还在继续。

乔安赫一愣，路易瞬间逃脱，伊孜近水楼台，追路易而去。

“……什么？” 有人跳舞跳到一半，不明所以。

“快看新闻。官方发布了。” 音乐声停止，墙上的电视被切到新闻频道。

“……本社最新消息，经查，十一区此次事件系实验体冒充戈夏家族千金……” 新闻主播在小屏内解说，大屏内正播放一段录像，没有声音，画质不算清晰，唯一能看清的是乔安赫脱妆的，凶狠阴森的面容。

画面中，乔安赫身穿绿丝绒舞裙，正用高跟鞋捅穿路易的脖子。具体动作处虽然打了码，但基本可以猜到情况。

众人倒吸气，一时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乔安赫身上。

乔安赫僵住：“……………”

一个中华风打扮的男生拿着手机，将手背到身后，开始拨报警电话。

“等等——” 乔安赫朝他走一步。

他那处的人群立刻倒退几步。

乔安赫停住脚。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做！” 男生两股战战。

新闻主播的声音还在继续：“………近期，实验体鲨人事件频发，星盟呼吁各位市民减少夜间出行……”

新闻背景音中，大家惊恐地看乔安赫，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大开杀戒。

乔安赫环视人群一圈，垂眼，嘴唇咬紧，松开；再咬紧，松开；最后紧紧地抿住。

与此同时，俱乐部外。

“哎，阿波罗，你知道吗，” 路易跳到路边的大树上，回身道，“**这东西，其实和想吃美食的心情一样。”

伊孜追上树，外骨骼附体，和他战成一团。

“如果只是为了生存，每天吃压缩胶囊就够了，” 路易边打边说，“但人却总想吃好吃的，想满足口腹之欲。”

伊孜加速攻击。两人战一圈，路易闪躲到树干后。

“哎呀呀，这么生气，是因为我比你先吃到？” 路易手扶树干，脸从后面歪出来，娇羞地笑。

“我才不会吃乔。” 伊孜怒道。

“讨厌，人家都说一样啦~” 路易嬉皮笑脸，“生在人间，妄求天国，就要承受永坠地狱的风险~” 尾音做作上扬，格外讨嫌。

两人在大树之间闪转腾挪，不停切换场地。路易每打到一棵新树上，就从树干后歪脸，一副“大王来抓我啊” 的样子。

九棵树后，伊孜掐住路易的后脖子，一把将他按落在地。

砰一声，伴随面部骨肉撞成烂泥的声音，地面一圈圈碎裂开。伊孜指尖的外骨骼迅速变形成注射装置，往路易皮下注射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大树上闪过金属的冷光，几个教会打扮的人现身，端枪向伊孜扫射，子弹直接穿过伊孜的蜂窝盾。

伊孜不得不松开路易躲避。

远处响起警笛声。路易重新跃上树，用夸张的苦恼表情道：

“糟糕，你的雅辛托斯似乎有麻烦了呢。” 说完尖声大笑，和教会的人一道消失在枝叶的阴影中。

伊孜意识到不好，放弃追击，急忙往俱乐部赶：“乔……！”

只来得及看见乔安赫跳窗逃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