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陪费尔聊了一会儿,叮嘱她这几天就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佩罗斯佩罗正在全国通缉她。
费尔乖巧地点头,等布蕾一出去就去衣柜里翻找有什么可以遮蔽身形的衣服。
她刚一打开衣柜,就看见那些悬挂在衣架上的款式各异的长裙。无一例外,都是她的尺寸。
??她的手指在柜门上停滞了片刻,随后选了一件方便行动的换上,又选了顶带面纱的礼帽。小麦岛的宫殿比蛋糕岛要小许多,费尔想溜出去并不难,很快她便来到了城区的街道上。
费尔倒没有打算在今天逃走,她只是单纯地想了解一下托特兰目前的情况。她从卖报小贩那里随手顺了一张报纸,随后偷偷把自己的耳环放进小贩的口袋里当作报偿。伟大航路最有名的报刊是摩根斯的世经报,他通过海鸥将报纸传遍大海。而除了世经报,各个地区也有当地的特色报刊。
费尔飞速浏览起报纸上的新闻,这几天新闻的头版头条皆是她引发的那起巨大实验事故,在确认此次事件真的是奇迹般的零伤亡后,她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享受一下这段时光。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只触手悄悄伸进小贩的口袋里,把那枚耳环取出,又留下了几枚贝里。
今天的天气相当明媚,费尔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都忙于筹划算计,都没怎么逛过这座以梦幻著称的甜品王国,决定在外面多留一会儿,等晚上了再回去。
但她现在毕竟被通缉着,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只能走那些逼仄的小巷。于是费尔就在小麦岛的暗巷中晃悠起来,她的路线也毫无规律,走到哪儿算哪儿。
费尔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不错。按照她这些年在这个世界的经验,无论多么富饶的城市,在阳光无法顾及的阴暗处总不免聚集着老鼠蟑螂。但今天她闲逛了这么久,别说是小偷了,连流氓混混都没碰见一个。
那家伙治下的岛屿,可真是个童话般的地方呢……
等等!
费尔突然停下了脚步,是啊,为什么会一个流氓混混都没有呢,她可是特意走了人少的地方。
看来被某个不得了的大人物盯上了呢,哎呀,真是荣幸呢。
面纱下女人秾丽的嘴唇轻轻勾起,她一改之前随意的态度,开始有目的地在阴影里找寻起来。
或许是与婕德见过面的缘故,那些关于地下世界的知识一点点浮出脑海,费尔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小麦岛的一座地下赌场。
这间赌场称不上高档,服务的都是些酒鬼和懒汉。赌场顶端的煤气灯在砖墙上投下黄光,色调浓稠得仿佛动物胆汁,侍者端着酒杯擦过呢绒台布,带起一阵阵混着鸦片酊与霉斑的阴风。仔细打量,可以发现牌桌已然潮湿得发胀,边角滋生出青黑色的菌斑。角落里还有些穿磨绒常礼服的破落户,一边啃咬玳瑁烟嘴一边投过来秃鹫似的的目光,凹陷的颧骨在煤油灯下宛如两座坟冢。
赌徒们见来的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纷纷不怀好意地吹起口哨,荷官们则眼热地盯着她脖子上那副成色上好的珍珠项链。
面对这些令人倍感冒犯的目光,费尔倒是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她被破格提拔时也总是被这样注视着,仿佛这样就能唤醒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羞愤,随后不敢坐上牌桌一样。
她踩着那些打量的目光径直向前走去,在荷官直勾勾的目光中摘下项链,将其换成筹码,随后施施然在长椅上坐下。她把这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身为海军中尉,她的部下中可不乏痞子混混,和他们待久了拿捏个赌鬼样子去唬人总是不虚的。
那些赌徒被费尔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震住,再结合她那一身行头,不禁推敲起她的身份。
费尔这一身装扮走在大街上并不惹人注目——她穿着一条纯白的收腰连衣裙,袖口和领口处是宛如奶油裱花般的荷叶边褶皱,脖子上挂着多层珍珠流苏项链,这条项链被一圈圈解下来时还相互碰撞,发出仿佛雨滴敲打石块般清脆的声音。
??但出现在地下赌场就过于突兀了,像是糜烂的罂粟间混入了一枝百合花。
就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长串莹润华美的珍珠项链吸引时,一道窥伺的视线穿过格栅的阴影笔直地落在费尔脸上。
夏洛特?卡塔库栗,这个强大、冷酷、一丝不苟的将星之首,这个不会容许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破绽的夏洛特至高杰作,此刻却像是搜集妻子出轨证据的懦夫那般,只敢躲在落灰的储物间里,通过隔板漏出光线窥视爱人摇曳的风情。
昏黄的光线穿过格栅,将他的身体切成条段,那双紫牙乌般的眼睛正好夹在两段阴影之间,在澄黄的灯光下闪烁着野兽般危险的光芒。
他倒是不惊讶她会来这种地方,她本来就不是做什么干净生意起家的。
他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身为整座岛屿的领主,他此刻为什么要像只老鼠般躲在隔间里?他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吗?不,这里是小麦岛,除了他没有人能对她造成威胁。
那他是害怕她逃跑吗?她确实会那么做,但不是今天。佩罗斯哥在全国发布了通缉令,妈妈也刚好回来了,再加上她还没摸清地形,总之她就算要走也不会是今天。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甚至干脆开始思考她为什么选了这条裙子。
在他为她准备的衣服里,这是最不起眼的一条了。要知道婕德一向偏爱那些能够将她的身体曲线细致勾画的款式,肆意地向世界炫耀着她的美丽。
但马上他又想起,现在可不是在史瓦洛岛那会儿了。她现在是一名海军,是他的阶下囚,她想要在他的土地行走,甚至需要乔装遮掩一番。
是啊,她是海军,是敌人。
这场赌局的的规则类似□□,简单讲就是比最后五张牌的大小。
按照规则,位于小盲位(庄家左侧)和大盲位(小盲位左侧)的玩家需要分别下注一个小盲注和大盲注的筹码。这样的设计旨在确保桌上有足够的初始底池供玩家们竞争,从而避免出现大家手中牌不佳而选择放弃的情况。
大盲注和小盲注下注后荷官便开始发牌。虽然是间小赌场,荷官的动作却相当老练,一张张纸牌从他的手间极速落下,整个过程仿佛刀切黄油般丝滑。很快,费尔面前便出现了两张牌。
这两张牌是私密牌,仅玩家自己可见,费尔现在手中的两张牌分别是梅花A和梅花2。
接着枪口位加注到3BB。
□□并非纯粹的心理博弈游戏,实际上它有许多运算的空间。
费尔假设枪口位的手牌组合为前15%的强牌,这个开池范围并非胡乱估计,而是是基于博弈论和大量数据模拟得出的平衡点。
利用4-2法则快速估算,她的A2s要对抗这个范围的权益是33.6%,再通过跟注金额和底池总额计算出底池赔率为35.7%,大于33.6%,理论上她应该弃牌。
但假如她后期能够击中同花,就能赢得额外筹码,而不仅仅是当前底池的金额。同时,她的下注可以让对手在后续回合投入更多的筹码,从而在获胜时赢得更大的底池。
引入隐含赔率进行计算后,她所需的胜率便降到了11.4%,远低于实际胜率33.6%。
“跟注。”费尔推了推面前的筹码。
这场游戏没什么好玩的,哪怕没有见闻色她也可以预知到结果,这是她对自己算力的强大自信。
她会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既然某人那么喜欢偷窥她,那就让他好好看看吧。
第一局的结果完全在费尔的计算之内,河牌为梅花2,最终的公共牌为Ks 7s 3d Jd 2s,此时枪口位全押剩余的筹码。费尔现持有同花,枪口位需持有高于As的同花才能胜出。总13张梅花,已经出现4张,剩余9张。对手需持Qs、Ks、Js中至少一张 。
已知UTG位前12%范围中,含Ks的组合仅AKs(概率1.2%),Qs、Js组合在其范围外。对手持高于As同花的概率约为0.6% ,低于赌场误差容忍阈值1% ,判定为诈唬。
与费尔的气定神闲不同,位于枪口位的那位落魄户实在不怎么好受。不光是他,赌桌上的所有人都被费尔的气势压得够呛。这小妞不知道什么来头,弃牌弃得干脆,跟注跟得利落,偏偏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波澜,就是他这种老赌鬼都看不出深浅。但越到这种时候他越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绪,甚至连呼吸起伏都要严格控制。然而随着费尔的决定落下,他心里的那块石头也彻底盖棺——
“跟注。”费尔将筹码向前推去,随即亮出了自己的手牌。对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将自己的手牌推出——Qh、Qd,显而易见,费尔赢了。
男人低低地吼了一声,周围的人群也诡异地安静下来。照理说无论是谁获胜,赌场都会被喝彩和嘘声填满,但今天他们显然没有做好为女人欢呼的准备。
??“唔,这游戏没我想得那么难嘛。”费尔突然有些倦怠地说道,她微眯的眼睛、勾起的唇角、懒散的坐姿无一不透露着**裸的嘲弄。不出预料,这帮男人果然露出便秘一般的表情。
这个邪恶的女人!这个该被送上火刑架的邪恶巫女!
这群男人纷纷在心里咒骂道,就连旁边的看客也不例外,仿佛输钱的是他们一般。他们总是在特定时候分外团结。
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她可没有无聊到要在这里寻找优越感。
她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毫无教养地在座位上伸起了懒腰。随着全身的动作,她的头颅也微微倾斜,眼睛就这么顺着倾斜的方向看去。随着她大开大合的动作,雪白的丝绸在腰腹处绷成曼妙的弧度,那双翡翠色的眼瞳也若有似无地扫了储物间一眼。
你就只是看着吗,卡塔库栗先生?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眼神可真太黏人了,像是游蛇般一寸寸舔过她的鼻、唇、颈,随后又来到锁骨、胸口、腰腹……哪怕是她这样厚脸皮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费尔在某些方面是个性格相当恶劣的人,她知道自己对卡塔库栗充其量只能算有些好感而已——一部分是因为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另一部分是因为他是婕德特意叮嘱过要善待的人。
女人在面对男人示好时总会变得高傲,无论那是不是她喜欢的男人,费尔也不能免俗。这一刻她想戏弄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她可没忘记几天前的混乱中,他对她究竟有多无情呢。
如果你想得到婕德的话,也得好好讨好我才行啊,夏洛特.卡塔库栗先生。
马上新一轮的赌局又开始了,费尔重新把视线放回赌桌上,但卡塔库栗已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引以为傲的见闻色可不会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的肌肉在她视线靠近的瞬间兴奋地绷紧,又在视线挪开时失落地松弛。
这时她的发饰发生了细微的松动,一缕黑发从头顶垂落至肩膀,这样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侧脸使他回忆起许多事情。
卡塔库栗从来不知道她这么善赌。
他记得上次他进赌场还是在史瓦洛岛,那会儿他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她可从不会放过这么细小的突破,立马挽上他的胳膊,用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狡黠地看着他,说道:“可不要甩开我呀,卡塔库栗先生,这样我会很没有威严的。”
随后她笑吟吟地拉着他走进赌场,那天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鱼尾礼裙,这将她后背的疤痕完全展露了出来。
夜场不会有孩子在,她就像是挑衅般将她的凶悍陈列在月光与灯光下,正如豹子华美皮毛下凶狠的獠牙,她的美丽惊心动魄。
但她本人却是一点都不会去沾染那些游戏。
“一看到数字我就头痛。”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如此夸张地说道:“真羡慕你哪卡塔库栗先生,利用见闻色可以直接预知对方的手牌。”
那天晚上她唯一的乐趣就是趁着氛围正好时坐到他的腿上,得意洋洋地举杯祝贺他的胜利,仿佛他才是那个哈德家的代表,而不是对面气得脸色铁青的斯黛拉。她坐下的时机也真是高明,他怎么能够拒绝胜利时递过来的酒杯呢,也因此他就这么默许了她的小动作……
才怪,他就是想让她这么做,他的见闻色早就把这副场景看得一清二楚,他有的是办法不让她得逞。
呵,承认吧,卡塔库栗,那时你就已经为她心动过无数次了,每次她设下圈套你都要乖乖跳进去,然后故作高深地说句“真是出乎意料”“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仿佛这样他就能占上风似的。
每次他这样想都会把事情搞砸。
数字已经不会让她头痛了,卡塔库栗再次意识到,她不会停在原地等待任何人。
那么他呢?
就这么毫无成长,把她越推越远吗?
卡塔库栗忽然有一种冲动,把这间储物间砸烂,然后把那些男人的眼珠子都挖下来——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连他都没和她赌过呢。
马上他又冷静下来,他知道的,她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他冷静的样子,尤其是情绪到达临界点却又不得不压抑下来的样子。
她就是那么恶劣的女人,恶劣、轻浮、不知羞耻,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谁就要捉弄谁,但又从来不触犯他的底线。但每次他想要更多了解她一些时,她又会应激似的跑开。
她还很会装模作样,说得有多喜欢他非他不嫁,等真的把他的心攥在手上时,又是让他吹冷风又是让他睡地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是啊,她坏透了,可他就是爱她爱得要死。就仿佛她是从他灵魂里长出来似的,那样自说自话,那样我行我素。
那个早就被他放弃的卡塔库栗。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毫无节制地在她身上投射他的灵魂,他的爱欲就是这么肮脏的东西,不理智,不完美,不纯粹,一点都见不得光。
但那又怎样呢,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吗?她深知他那副面具的摇摇欲坠,却企图把这张假面焊死在他脸上,放任那些畏惧将他绞杀。
费尔能够一眼看穿的事,婕德也能做到。她早就见识过他的真面目了,即使如此她还是索求他的爱,即使无法负担起责任她还是那么做了,热烈又突兀地闯进他的世界里。
坏女人。
爱是要负责的,婕德。
再试试吧,再试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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