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夜的能力爆发耗尽了费尔所有的力气,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得过分的床上。
女仆见她醒来,立马拨通电话虫,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食物。她们察觉了费尔此时的无所适从,立马识趣地离开。
随着房门被关上,房间内只留下费尔一个人。她看了眼身上的白色棉质睡衣,随后慢腾腾的从床榻上下来。
强制觉醒果实能力的后遗症依旧残留,费尔现在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敲碎重长了一遍。即使如此,她还是硬撑着挪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相貌后微微松了口气——头发变回了黑色,体型也恢复正常。她还没有做好变成婕德的准备,更何况婕德是被萨卡斯基亲手杀死的,用那副模样出去只会引发轩然大波吧。
随后她开始观察起房间的摆设。依旧是繁复的巴洛克风格,不过色调比蛋糕岛要稳重得多,不是米白或是粉色,保留了木头原本的红棕色泽。
卡塔库栗答应了不暴露她的存在,他不会把她留在蛋糕岛,这里应该是他治下的领地,小麦岛。
女仆们端来的菜肴倒是毫无托特兰特色——红酒炖牛肉、香煎鸡胸、冷鹌鹑肉冻配松露……简而言之就是肉、肉、肉、肉,费尔只能在角落里找到类似水波鹌鹑蛋、清炖雉鸡汤这样温和的菜品。
这就是海贼世界的特色了,对体能怪物而言从来没有什么大病初愈后要吃得清淡一些的说法,相反越是大鱼大肉越是有助于身体恢复。
费尔早就饿得饥肠辘辘,抓起鸡腿便往嘴里塞,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平时的吃相也谈不上多好,毕竟在海上漂了这么些年,刚穿来的那点斯文早就被刀尖舔血的粗砺野性替代了,也就在艾斯他们面前装装样子,生怕他们有样学样。
婕德的吃相虽然差,但食不言寝不语这点教养还是有的。然而今天她的画风却跑偏得近乎诡异——只见她的眼角缓缓滚出两行热泪,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念念有词,仿佛进入了什么美食频道。
“唔……唔……表皮酥脆流油,内里却软嫩多汁,这个鸡腿怎么能烹调得如此神乎其神……红酒炖牛肉也是……唔……筋膜经过充分的炖煮完全融化成胶质,红酒的酸度也恰到好处……唔……这是……海鲜烩饭吗?牛肝菌的香气、高汤的鲜味以及帕达诺奶酪的咸鲜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黑发绿瞳的女人边抹着眼睛边大快朵颐,泪珠子跟下雨似的卡巴卡巴往下掉,没嚎几声儿呢又被鱼肉堵住嘴巴,口水混着泪水一骨碌吞下去,等咀嚼完了又找了个新的节奏接着嚎,简直跟难民拿到救济粮似的。
而我们的小难民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此时她这副又哭又笑的表情,正通过室内的全身镜传递至宫殿的另一端。
“想要看她就自己去看啦,卡塔库栗哥哥,为什么非要用我的镜子啊!”布蕾一边用自己的能力调取费尔房间的画面,一边吐槽道:“话说仅仅因为食物好吃就哭成那样,就算失去记忆也不该变得这么白痴吧!”
不是因为食物。
卡塔库栗在心中默默为费尔辩解道。
那家伙看着没心没肺,实际是个很会掩饰情绪的家伙,每次气氛正好时她总要按耐不住做出笨蛋一样的反应。她这样在人前装模作样多了,哪怕独处时也习惯性地掩饰起来。
正如卡塔库栗所想,婕德,或者说费尔,是个对矫情的感情非常手足无措的家伙。她很难说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哭了出来,或许是得知计划失控后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或许是尝试果实觉醒的后怕,或许是终于不用背负那么多条人命的解脱。
借着咀嚼食物的动作,她将所有情绪都一股脑地宣泄出来。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胡吃海塞,哭到最后她甚至打起了嗝,就这样还不忘把蘸了羊奶的黄油面包塞进嘴里,嘴里念念有词道“这麦子真好把面包做这么细为什么他们出生就有大片的地种粮食我落地还得做家务带小孩儿……”
趁着现在这股委屈劲儿,费尔几乎把她遇到过的所有不如意都咒骂了一遍,小到艾斯晚上睡相不好,大到出海巡逻时遇到的神经病渔船,反正记忆里能翻出来的哪怕是条狗都被她骂了一通。等食物被吃得七七八八,她的怨气也终于消了下去。
布蕾呆呆地站在镜子前,听着费尔细数她被卡普捡到后发生的所有琐碎事,终于相信了卡塔库栗哥哥的那句“婕德没死但她失忆了。”
那股贱嗖嗖娇滴滴又随时能抽你一大耳刮子的劲儿,很婕德了。
“挺好的,卡塔库栗哥哥,她没骂你,说明她心里有你。”在心里吐槽完了婕德,布蕾还不忘出声安慰他这个闹别扭的哥哥。
殊不知她的卡塔库栗哥哥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婕德可从来没有看上去那么柔情蜜意,她的温柔和耐心只针对小孩子。刚互通心意那会儿,他太使劲了会被骂,太久了会被骂,太频繁了也会被骂。她不高兴了就直接打他,打完又捧着他的脸亲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一边亲他一边警告他不许再闹腾她。
她对待亲近的人可是有着一堆使不完的小性子。
所以,为什么不对他发发火呢?
“布蕾,你去看看她吧。”卡塔库栗突然出声道。
“……啊?”布蕾拿手指了指自己:“卡塔库栗哥哥你不是说婕德失忆了嘛。那她现在应该只认识你不认识我吧?”
想去就自己去啊!
“我不想见她。”
那你还在这里盯人家吃饭!
好吧,布蕾心累地谈了口气,觉得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没错,布蕾已经认定了婕德要做她的嫂嫂,她相信婕德是一个伟大的领袖伟大的执政官,但从来不对她打败bigmom抱什么希望。在她眼里,婕德迟早是要嫁来他们夏洛特家的。
等到了那一天,卡塔库栗哥哥也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好地保护她。他们会成为托特兰最幸福的夫妻吧。
等布蕾推开卧室的门时,女仆已经餐盘收走,费尔依旧穿着那身棉质睡衣,此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后甜点。
见有人进来,费尔的勺子停在半空,定定注视着来者。
“好久不见,婕德,虽然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布蕾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裙子布料 ,尽力给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
费尔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她应该是婕德的朋友,而且能够自由出入这间房间,肯定是卡塔库栗非常信任的人,大概率是他的妹妹。
妹妹、红色尖鼻、毛燥的紫色短发……
嗯?!
“树……枝?”费尔有些不确定道。
……
这不怪费尔,婕德认识布蕾并不代表她就认识布蕾,她没直接喊出“镜子小姐”已经很有礼貌了。毕竟外国人的名字很难记的,什么布丁布蕾布琳布里,把那常用的几个音随机组合又是一个新名字。
布蕾倒是完全不在意,她自在地在费尔身边坐下,以一种莫名慈祥的眼神欣赏起她吃东西的模样。
这样搞得费尔压力有点大,她只得一边假装平静地挖着布丁,一边默默在心中思考起两人的关系。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布蕾不出预料地主动开启了话题:“卡塔库栗哥哥说你忘记了很多事,我刚开始还因为他想你想疯了,找了个替代品,但现在这样一看,你果然是婕德啊。”
经过加姆那一遭,费尔早不会因为这些话应激了。她答应了婕德会接纳她的一切,所以她不能再让她在意的人伤心了。于是费尔斟酌着亲近与疏离的分寸回答道:“抱歉啊布蕾小姐,我实在是不记得你了,可以和我讲讲吗,你所认识到婕德?”
布蕾当然不好说是因为刚刚那副一边嚎一边吃的诡异举止,讪讪道:“婕德是个在人前很注重格调的人,就像你现在一样。”她特地把“在人前”这个状语说得飞快,生怕费尔听清。“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虽然平时很不着调,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
话匣子一旦打开,布蕾的思念便再也收不住了:“你现在这样,肯定是在替谁收拾烂摊子吧?我之前就和卡塔库栗哥哥谈过,感觉婕德不像是会干黑活的人,怎么就成了教母呢?但像你这样的人加入海军也只会被冷落,现在的海军已经很难容下太过磊落的人了……”
谈起那个自己,布蕾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柔和:“现在你的资料可是在托特兰传疯了!刚看到上面写着你有一个七岁的孩子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冷静下来想想,那肯定是你收养的孩子吧?你从发家起就开始养孩子,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收养了二十一个女孩(后来变成的三十八个),你真该去帕提姆看看,你的姑娘们现在可凶悍了……”
布蕾的叙述不同于海军冰冷的记录,在铁腕与谋略之外,她所看到的,是她那位过于古道热肠的友人。
“这样啊,因为我救了你啊。”费尔静静地听布蕾讲完,从她们的初见到诀别,眼睫自始至终低低地垂着:“布蕾小姐,你温柔得有些过分了。”
“嗯?”布蕾有些疑惑地看着费尔。
费尔的负罪感更重了。她很愿意去负担婕德带来的麻烦,就当是在抵消婕德受到苦了,但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属于婕德的爱意。
“就算没有我,卡塔库栗先生也会把你从那些黑手党手中救出来的,我会救你,是因为我想要趁此和bigmom搭上线。”
“至于我会去救你的妹妹布洛怀耶,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这件事,你只要知道,那是一场无妄之灾,是我必须要去纠正的命运就好,和你的关系并不大。”
“退一步说,我确实对夏洛特家族有恩情,但这段时间托特兰发生的一切都和我脱不开关系。我并不对夺回凯撒这件事感到抱歉,是你们先给我添麻烦的。但我为了夺回凯撒让事情失控到这个地步,确实也难辞其咎,这可不是一句收拾烂摊子就能一笔带过的……”
“布蕾小姐,以你的立场,再对我这么温柔下去,只会越来越为难的。”
那双翡翠色的瞳孔中流淌着如溪流般清浅又绵延的担忧,仿佛在说,你的温柔实在太让人为难了。
“婕德……”布蕾当然知道这些,她是夏洛特家的女儿,这点政治意识她当然有。她轻轻吸了口气,扬起一个微笑道:“但是婕德你也看到了吧,世界政府那边的人可没有比我们伟岸多少,你一定会离开那里的。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你直接过来这边不就好了!虽然没有人死亡,但如何安置伤员、修缮城市依旧是个大工程,婕德你就留下来帮卡……帮我们呗!”
听到这话,费尔无奈地笑了——真是厉害啊,bigmom的女儿,居然直接撬起了海军的墙角!
布蕾见费尔没有丝毫赞同的意思,开始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你已经犯了那么大的错,不能再错下去了!我不管你觉得自己是婕德还是费尔,反正你们都是同一个灵魂,那就是同一人!你要是敢自作主张和我绝交,按照我们托特兰的作风,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你!”
托特兰确实有着这样豪放的法律:不愿意留下来就去死吧。
费尔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胸口一颤一颤的:“你们这些贵族耍起脾气来可真是太讨人厌了。”
“喂!我现在就杀了你哦!”
“好吧,我认错,我不会和你割席的,布蕾小姐。”费尔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姿势:“但我也不会留下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填平我们之间的裂痕,可以提前宽恕我吗,我亲爱的小姐?”
“哼!”布蕾还沉浸在那句“讨人厌”中没缓过来,语气不免有些刻薄:“我的好几个弟弟妹妹都被病毒感染了,这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过去的!”说完她又觉得这话太重了,扬起下巴倨傲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冤有头债有主,托特兰少掉的肉我们会亲自从世界政府那边咬回来,你只要记住,这次是你欠了我们……主要是欠了卡塔库栗哥哥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么大的人情,你是要和他纠缠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嗯。”费尔捂着嘴转过头,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喂!!!!”
喂,布蕾……
宫殿的另一端,卡塔库栗捂着额头,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章主要是帮费尔、布蕾、卡塔库栗几人卸下思想包袱。毕竟那么多条人命,虽然无人死亡,但病痛的折磨是少不了的。费尔不会逃避责任,卡塔库栗他们也明白真正要责怪的不是费尔而是世界政府。三人要把这点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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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布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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