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失权

“你知道那个位置要从哪里继承的吧,卡塔库栗?”墨镜被推到头顶,明娜的目光落下,像是一柄悬而不决的刀剑。

那个自罗杰时代便叱咤大海的女人,被称作big mom的大海贼,夏洛特?玲玲。

“或许不是继承而是谋逆呢。”卡塔库栗丝毫不在意自己说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蓬松的围巾掩盖住大半张脸,无所顾忌地将计划和盘托出:“从第一次见面起你们就试图获取我的支持,现在多少该交还些利息了吧。”

“与我们交易的从来都是bigmom的夏洛特。”明娜轻按着太阳穴看向卡塔库栗,身后的诺亚和乌玛一瞬进入攻击姿态,她扫了眼跪在地上笑吟吟的婕德,她的影子被拉长裱在落地窗的阴影中央,那阵无来由的抽搐再次涌上脾胃。“为了我们的教母大人甚至不惜背叛你的母亲,夏洛特先生,我可无法相信这样的盟友,更不想白白与整个万国为敌。”

“我要为夏洛特家族谋划一条驶往新世界的航道,”卡塔库栗的目光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婕德,“乘着哈德婕德的船。”

“那真遗憾,”明娜的身体前倾,手指搭在婕德的肩上,微微用力把她向自己怀里拉去,栗色的眼瞳在阳光下像是刚凝固的琥珀,笔直地向卡塔库栗照去,无比笃定道,“她永远会站在我们这边,你要说服的是我们。”

阳光倾泻,熏得婕德半张脸微微发烫,她闻着从肩头传来的丝丝缕缕的雪松香气,鼻腔中泻出了然的闷笑。小狗实在是一种很擅长蹬鼻子上脸的动物,她的手指滑过堆积在地面的丝绸裙摆,攀着毛呢西装裤脚往上,在够到外套下摆时轻轻向下扯,不出所料地收获了明娜下意识剜来的眼刀。

“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卡塔库栗会是一个不错的盟友。”她睁着那双比任何一对宝石都要耀眼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向她,以一种宠物求食般可怜的呜咽语调说道:“我想要世界,明娜。”衣角的重量加码,呜咽下的挑逗与得意渐渐露出马脚,嫣红的口脂翕动,撒娇似的示弱包裹着任性,她得寸进尺地恳求道:“和我一起去世界的顶点,明娜。”

脾胃再次抽动起来。

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中翻涌,翡翠色的眼瞳像是无边无际的碧绿大海。

呵,真是太让人生气了,她的小狗先一步被人捡到,看上去被养得还不错。

“伟大航道和红土大陆把大海分成四片,航道之外的海域拥有稳定的气候,广袤而肥沃的土地是成为大国的基础,但那些温暖的岛屿都属于世界政府的加盟国。”总算得到女王特赦的婕德在沙发上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她眉眼弯弯地享受着今天的热红茶和糕点,眼尖地注意到了卡塔库栗的杯子:“诶?亲爱的,你那杯冷了吗,要不要换一杯?”

“……”罕见地卡塔库栗找回了一点初见时的无语,他沉默了一瞬移开目光道:“托特兰的地盘主要在伟大航路,其中不乏海运贸易的枢纽,并且依靠填海造陆技术我们拥有广阔的领土,得益于此托特兰与各界名流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万国拥有仅次于世界政府的情报网。”

婕德笑吟吟地听着卡塔库栗说话,向下说道:“蒙奇?D?龙创建的革命军已经成为大海上不容小觑的势力,这是个绝佳的两头下注的时机,等火真的烧起来了就可以一举接手那些新生的土地。托特兰和帕提姆,等世界格局重新洗牌,我们必须成为不容忽视的一极。”她挺直脊背看向明娜,那双翡翠色的眼瞳亮若辰星。

亮若辰星,一如往昔。

“两头下注?”明娜的眉头微微拧起。

“我要留在世界政府。”婕德低头一点一点地抿着红茶,氤氲的雾气扑在脸颊,鹿皮靴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毯上,时不时抬眼打量着明娜的神色。

“不要装可爱,”明娜捏着眉心说道,“我不可能同意,别忘了你是怎么把自己搞丢的。”

“但那里是世界权力的中心。”本来也没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的婕德把茶杯放回桌面,取下耳扣推向明娜:“露娜利亚族和巴卡尼亚族的实验资料,奥哈拉事件的始末,世界政府关于弗雷凡斯铂铅矿的考察报告,以及庞克哈萨德的研究图纸。”

明娜拿过耳钉捏在指间打量,与环状搭扣连在一起的方型金属装饰正是一枚U盘。

“我还能拿到更多,不止是资料,世界政府中需要有我们的人。这是两手准备,如果跨越大海的庞大组织更适合这个世界,我们得在这种权力结构中分一杯羹。”

“……”金属方块在阳光中闪耀出近乎钻石的光彩,明娜不知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做海军还真是,适合你。”

“我向来干一行爱一行的。”婕德挺直了胸膛对着明娜眨眼道。

最后明娜还是妥协了,帕提姆需要前进,身为教母的她必须承担前进的责任,哪怕将挚友的生命置于狼口。

“这并不代表我要对这份婚约点头,”明娜按着眉心闷声道,“只是结盟而已,不需要绑得这么深。”

“杀死我是萨卡斯基的判断,我的果实能力足以令世界政府忌惮,这个把柄太致命了,我还活着并且就卧底海军这件事。”婕德扭头看向卡塔库栗,他依旧恪守着那句“不能有太多眼神交流”的嘱托,微微偏头看向地面。

“卡塔库栗先生得和我们绑死才行,婚书是最好的谋逆证据,托特兰的下一个继承人也必须是我和他的孩子,要是敢背叛同盟就把复印件寄去托特兰,看那位喜怒无常的女王陛下会降下怎样的惩罚。”那双翡翠色的眼瞳微微弯起,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嗯,把柄,威胁你们。”卡塔库栗不自然地低下头重复道。

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的耳根一瞬变得通红。

婕德摇着尾巴看向明娜,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像两颗星星。

好想揍她。

就在明娜几乎要陷进那汪碧绿的深潭中时,砰地一声茶杯被重重地丢在地上,溅起的碎片弹到婕德脚边,被卡塔库栗以糯米挡住。围拢在茶桌四周的目光纷纷向始作俑者看去,艾琳娜从沙发上站起,如果不是乌玛拦着那块糕点便要丢到婕德身上。“我反对——”她的胸脯不住地起伏,死死盯着婕德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一句话也不说就把烂摊子都丢给我们!事到如今还想要把我们献给情夫做陪嫁?我凭什么要认同这种事!”她死死攥着拳头,在察觉到失态之后她深深吸了口气,以一种平静的、嫌恶的眼神看着婕德,“六年的时间足够把你胡闹的痕迹都清理干净,这栋房子的每一块砖瓦都和你无关,你没有资格参与帕提姆的政议。你不是我们的教母,哈德婕德,早就不是了,我不认同这份盟约。”那双嫌恶的眼睛像是要剜进婕德的肌骨似的,却在与她对上视线时别扭地移开,她似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踩着皮靴向外走去,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安妮起身对婕德鞠躬道歉,匆匆追了上去。

“婕德,”明娜看向艾琳娜离开的背影,压着她的肩膀说道,“跟我过来一下。”

明娜的办公室总是充斥着淡淡的纸香,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办公桌上分门别类垒着成堆的文件,书写用的钢笔油墨都被规整地摆在电话虫旁。

“不用管艾琳娜吗?”婕德走近落地窗,目光看向庭院中的两道人影,不一会儿诺亚也追了上去,手里还拿着两件加绒大衣。

“获得六位执政官的支持当然是你要做的事,”明娜靠在婕德身后的办公桌上,扣动打火机为自己点了根烟说道:“先来说服我吧,关于这场联姻,婕德,你真的明白,所谓‘权力的中心’是什么意思吗?”

烟雾从她的唇下轻轻飘出,婕德转过身来,明娜的眼神冷冽,像是一柄锋利的手术刀要剖开她的皮肤,挖出她的骨骼脏器。

你要成为哈德家的教母还是夏洛特家的女主人呢?你真的能够成为托特兰的统治者而不是夏洛特卡塔库栗的妻子吗?这个同盟未来的权力重心会在哪里?当帕提姆和托特兰发生利益冲突,你要以哪一种身份进行裁决呢?

你有没有一刻,因为约定俗成的传统而动摇,要站向你丈夫的那一边呢?

你真的不会失权吗,婕德?

“告诉我那些你隐瞒的东西吧,婕德,从你来到史瓦洛之前。”

婕德依靠在落地窗上静静地与明娜对视,短暂的平静后她的眼瞳荡开一阵又一阵的涟漪——真敏锐,真让人害怕,总是这样一针见血,逼迫她去直面那些问题。

从史瓦洛之前啊,那可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从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遇见只有十岁的卡塔库栗,到她吃下那颗果实,成为糕点学徒,再被绑架然后掉下山崖,转眼便来到了十二年后,她以哈德婕德自称。会客厅里斯黛拉代替明娜承担了招待客人的职责,不过此刻比起和客人聊天她似乎更乐意去拨弄手边的电话虫,听筒那旁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直到对话进展到她预想的地方,她调高了音量不动声色地向卡塔库栗瞥去。

“更之前呢,”明娜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注视着婕德道,“你的父母,你的教育,你的少年时期,以及你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新世界?”

真是不出所料的问题。

婕德走到办公桌旁拿起钢笔,笔尖摩擦纸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的手指按在那些线条上。世界的意志在阻止她把真相说出,即使透露只言片语,也只会像卡塔库栗那样,无法在脑海中留下印记。“如果把一生的轨迹绘下,我们的生命会不会就像这些行驶的线条。”她抬眼看向明娜,她的眼睛就像是青柠味的硬糖,晶莹中泛着酸涩。

明娜不理解话题为什么突然就转到了这里,每次提及过去婕德总会顾左右而言他,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些规整的线条上,随后又跳回婕德的眼睛中。

“像是行驶的线条,像是堆积的文字,像是胸有成竹的涂鸦。”她的手指松开,又蜷曲,“真想告诉你啊,明娜,我真的很想告诉你。”青柠硬糖在阳光的煨暖下一点点化开,她深吸了口气随后扣上笔帽,圆润的笔身在她的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让人联想到蝴蝶翕动的翅膀,钢笔就这么轻盈地落到笔托上。“听不听得懂都只有这么多了,手指投下阴影,却无法被白纸记录。就像线条意识不到钢笔的存在,我的故乡是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她的手指搭在笔身上,阳光穿过落地窗在桌面扯出扭曲的影子。

所有人皆被困于感官世界,她是疯子,是患者,是精神病。

“你看到过线条,是吗?”北风扣动窗隙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鸟雀停留在枝梢惊扰了一簌簌积雪,突兀地,她听到身前传来这样的声音——平静、笃定、充满理性。

“欸?”那对几乎要融化的青柠硬糖惊愕地看向前方。

“是怎么落到纸上的?”明娜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提醒她不要走神。

“明娜……”婕德无意识地扣着指甲,眼睛死死地盯着明娜,奇怪的感觉,仿佛孩童时期的她赤脚奔跑在原野第一次抬头看到星空,又仿佛牧羊少年跋山涉水突然发现宝藏就在最初的教堂。“我改主意了,明娜,三分之一的财产归你,三分之一归卡塔库栗。”小狗的眼珠子像是六月成熟的青葡萄,滴溜溜地泛着晶莹的光泽。“墨水的原材料包括干树瘿、雨水、葡萄酒,或许在制作过程中发生了点意外,材料没有被处理好就装进了墨水瓶中,于是异物和墨水一起渗进纸张的缝隙里。”小狗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胸口,这是要扑上来的预兆,要不是顾忌主人的洁癖和拳头,她早就把脑袋埋了进来。“你能够听到了就只有这么多了,墨水滴在了纸上,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你想吃我做的慕斯蛋糕吗,明娜?”她早应该告诉她的,在极光第一次笼罩村庄时,在暖流第一次驱散坚冰时。

明娜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深深地吐出口气来。“真像个捧着水晶球的占卜师。”明娜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啊?嗯……回不去了。”婕德相当训练有素地点了点头,如果现在明娜愿意伸出手她就会听话地把爪子放上去。

她已经死了,回不去了,我们一起过一辈子吧明娜。

感受到婕德炽热的目光,明娜用略带威胁的眼神看向她,禁止她做出什么粘腻的举动。随后她捏了捏眉心,后退半步说道:“别走神,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关于这场联姻。”

谈到卡塔库栗,婕德的情绪瞬间从兴奋中抽回。

“你不能在任何情况下将天平偏向哈德家以外的一方,你得明白你的权力来自哪里。”她的手指搭在剑柄上,剑鞘顶端抵于婕德的心口,冷冽的雪松香气一阵一阵袭来,像是被猎豹逼至穷途,明娜的声音平静而冷酷:“你得向我证明,你的爱欲没有超过你的理智。”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不算逼仄的距离却让婕德无端慌乱起来,她们的影子在桌面连成一片,小有所成的见闻色使她能够敏锐地感知到对面的心跳和呼吸。

她被逼迫着扔掉所有模棱两可的幻想,坦诚地面对爱欲下的隐患与阴私……

“你听到了呢,卡塔库栗先生。”斯黛拉一边抽着水烟一边拨弄着身边的电话虫说道:“这是一份普通的盟约,或许掺着几分不足言道的私心,但归根到底我们只是利益的同盟。”

被包围在皮草中的女人笑意盈盈地看向正襟危坐的男人,缓缓吐出口气来。

他当然听到了,无论如何他对于婕德而言都是“哈德家以外”的人。

卡塔库栗静默地坐在沙发上,身后的壁炉中时不时传来柴火的啪嗒声。

他原本以为,只要顺从就可以收获她全部的爱意。

现在看来他真是天真得离谱。

“要试试吗,”卡塔库栗没有给予斯黛拉任何一个眼神,只是不停地翻转把玩着指间的翡翠戒指,“在这场漫长的婚姻中,我究竟能从她手里拿走多少爱?”

不能再对她予取予求了,他的筹码还远远不够,更多的利益,更深的纠葛,他得把她的心拉过来,不能像个傻子一样等待着她垂怜。

明娜是直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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