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NPC3

周六一早,苏为打了吴芬的电话。

吴芬是她妈妈以前工作的按摩店的老板,按摩店虽然不是正规的公司,但逢年过节,吴芬给员工的福利该落不落,而白芸收到的福利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吴今生不要的复习资料。

苏为还是苏正康的女儿时,是三好学生。苏正康不但在文化宫上班,他的作品还被当地文旅局收藏,挂在县城博物馆的入口处。苏为班级的黑板报都是苏正康一手操办,那时候,她从来用不到别人剩下的物品。

那些写着“吴今生”名字的复习资料,好像在告诉她,从此以后,你才是个“物品”,而且被遗弃在城市最阴湿的角落里的那一类。

苏为初三那年,白芸问吴芬借过一次钱。

苏为不知道那些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但白芸借钱的借口,是苏为要做手术。具体数额只有白芸和吴芬两个人知道,苏为仅仅知道,那是一厚沓钱,它们呆在她的书包里面,和吴今生的复习资料一样沉重。

她去还钱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些压在她薄弱肩膀上的复习资料的主人。

吴今生字写的很好,笔迹不像是一个只大她一岁的人,反而像是个成年人。苏为一直以为吴今生是个好学生,直到那天见到她。

苏为第一次见到什么叫“暴力”,那天以后,在苏为的认知里,吴今生等于头破血流。

苏为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反抗。

当时苏为的班级里有几个发育快的孩子,被老师惩罚的时候,敢直接和老师叫板,甚至还有打老师、打家长的现象。

吴今生长得比他们都要高,但他任由一米六不到的吴芬拿腰带抽他,拿高跟鞋砸他。

吴今生高大英挺,吴芬却是小小一个。

苏为记得他,因为他和她一样没有父亲。

白芸在家的时候跟他八卦,说吴芬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嫌老公没出息,就带着孩子净身出户,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女人拉扯着个孩子,硬是在城里面站稳了脚。

吴芬不但开按摩店,还有一个男装店,只要她去一趟广州,回来的时候钱就回哗啦啦地往外流。

苏为想要上补习班。

吴芬叫她中午来店里,带她去吃午饭。

提起“按摩店”,大家的印象都是灯红酒绿的招牌,流里流气的前台,灯光昏暗的包厢。

吴芬的店以白色和原木色为主,敞亮通透,因此苏为也不怕来她的按摩店。

周六上班的前台小姑娘不认识苏为,苏为说要找吴阿姨,小姑娘说:“你先坐下来喝杯水,我给吴总打个电话。”

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吴芬从走廊出来,热情地说:“苏为好久不见啊,高中生活还适应吗?”

吴芬个头矮,所以她经常穿着一双恨天高。鲤城不是个大的城市,吴芬在同年龄层的女人里,绝对见多识广。

她的穿着很洋气,剑兰色旗袍上裹着一件出口欧洲的波西米亚风披肩,这身装扮,像是一只小小的精灵,在苏为废墟的人生里带来一抹晃眼的荧光。

中午吴芬请苏为在附近一家口味出众的苍蝇馆子吃饭。

吴芬是生意人,健谈,她看出苏为的羞涩紧张,一直在主动问话。

关于借钱的事,苏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直到这顿饭结束,她依然没能开口。吴芬问她:“你妈回来了吗?”

苏为摇头说,“还没有。”

她咬了下干涩的嘴巴,“吴阿姨,我问你一件事儿,我妈真的不在你这里干了吗?”

吴芬说:“当然了,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吴芬骗了苏为。

白芸还在她店里干,不过是从全职转了兼职,白天在她这里干活,下午休息,晚上去酒吧驻唱。吴芬就没见过这么不脚踏实地的女人,但怎么劝她都不听,最近白芸和按摩店里一个客人出去玩了,临走前,她对吴芬说:“姐,我女儿不喜欢我给人按摩,我跟她说我辞职了,你帮我瞒着她。”

吴芬本来不想帮她的,但苏为问她的时候,谎言脱口而出。

苏为和白芸不一样,她踏实文静的不像是白芸的孩子。

吃完饭,吴芬开车送白芸回去。她开的是一辆入门款四个圈,车里喷着淡雅的木调香水。苏为许久没闻到过这样清新的味道了,这个味道,让她想到了家乡的山水。

苏为何白芸租住在一个待拆居民楼里,房子还是那年母女二人刚来鲤城,吴芬帮忙找的。

白芸不在家,苏为一个人住,家里更显得清冷。吴芬跟苏为建议说:“你妈现在工作忙的话,你要不然还是去住校。”

苏为也这样考虑过,但十一中住校要交住校费,上次她和白芸提了一嘴,就没有后文了。

“吴阿姨,你能借我些钱吗?”

苏为终于问出口了。

她站在吴芬的面前,却低她一等。

吴芬也没料到她会借钱,第一反应是:“你妈出事了?”

“吴阿姨,对不起,我骗了你。上次我妈借你钱,根本不是我生病。我和我妈一起骗了你,但这次我真的要用钱,我发誓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吴芬怀疑苏为这个年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欠条”。

“苏为,你要钱干啥?”

“高中我上的太吃力了,我想补课。”苏为又一次强调,“我真的会还钱的,我假期就能去打工。”

吴芬也是家长,知道课外班是什么行情。现在就说最便宜的老师,也得一小时八十块。

吴芬害怕苏为被骗,跟她确认了补课老师,又亲自打电话过去询问补课费用。

“好了,不过今天阿姨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你明天上我店里来。”

“吴阿姨,谢谢你,我一定会还钱的。”

“苏为。”吴芬说,“这钱我不急着要,你好好上学,等你工作赚钱了再还给我。”

吴芬又说起自己没念大学,一直是个遗憾。讲着讲着,讲起了吴今生他爸。

“我前夫跟我是高中同学,他高中时候天天翘课打架,长得又帅,我高中没毕业就跟他生孩子去了。他念了半年大专,就跑出去跟人学挣钱,干啥赔啥,后来我领着儿子上他家闹,他爹妈出面,托关系给他找了活,跑货车,虽然苦了点,但挣钱多,结果攒了还没几个钱,他又去染上了赌瘾。阿姨跟你说啊,现在成绩不好没关系,只要你自己肯上进,一定能赶到前面去。”

这些话白芸从来不会说。在苏为目前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个角色能够告诉她这个道理。

吴芬提到烂赌的前夫激动了起来,一行血液从她鼻孔流出来,苏为赶紧抽出两张抽纸,“吴阿姨,我带你去卫生间。”

苏为忘了停水这回事儿,吴芬打开水龙头,结果没有水出来,鼻血流到洗脸池里,沿着洁白的瓷璧滑下。

她脚下高跟鞋一个不稳,崴了脚,向前栽去,苏为吓呆了,她过去扶吴芬,“吴阿姨...”

吴芬一把推开她,这一下猝不及防,苏为被推出卫生间,她不知道吴芬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情绪,便沉默起来,安静地看着吴芬。

“苏为,你别过来,阿姨有艾滋病。”

苏为上一次听到这三个字,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在她上学路上有个卫生院,“预防艾滋病,关心艾滋病病人,从我做起”的横幅从来没有被摘下过。

苏为天真的问过送她上学的苏正康,什么是艾滋病。

苏正康说,是一种因为不讲卫生得的绝症。

吴芬离开她们家前,把卫生间用消毒水擦了三遍,还是不放心,又叮嘱苏为,“苏为,对不起,阿姨不是故意的,你这几天别用水龙头,别的地方没滴到。”

吴芬又说了一遍,苏为,对不起。

现在的苏为已经通过各类媒体了解到什么是艾滋病了,她对这个病有着正确的认识。

“阿姨,你没有做错事。”

那个因借钱被自尊压得抬不起头,喘不了气的小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吴芬平等的灵魂。

“苏为,听阿姨的话,一定要自爱,要上进。”

因为这个插曲,吴芬觉得不能让苏为再去自己的店里。苏为毕竟是小孩子,如果她说漏了嘴,自己就完了。

她让苏为明天到自己家里取钱。

晚上,苏为又收到了那个叫做NPC的人发来的消息。

「再来一张。」

今夜徐丽上吴今生家里玩,她喝的烂醉,要吴今生煮面条。

吴今生下面的时候,徐丽玩着吴今生的手机,打开他的□□查岗,突然想到了NPC的号。

“吴今生,那女的发她照片了吗?”

吴今生和徐丽因为过早接触社会,都是早熟之辈,现在没了林小宏那些人,二人之间暗流涌动。

吴今生说:“发了。”

“你看到了?”

“我删了,徐丽,这种事不好玩,咱们别浪费时间了。”

徐丽每天浑浑噩噩,看不着前途,就属时间多。

“我不管,你看了我也要看,我再要一张。”

徐丽手很快,信息已经发出去了。吴今生见水沸腾了,把挂面丢进锅里,走到餐桌边来要自己的手机。

“手机给我。”

“就不给,吴今生。”

苏为毕竟是现实生活里认识的人,吴今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按住徐丽的半个身子,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抢了回来。

吴今生脾气虽然好,但他个头高体格硬,徐丽还不到九十斤,吴今生刚才按住她身子的那一下,压迫感极强。她见过吴今生打架的样子,特别狠,要把人打死一样。

徐丽怕他生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抱住吴今生劲瘦的腰,“吴今生,你还没正经交过女朋友吧。”

吴今生出手大方,不缺想要跟他耍朋友的女孩子,但他至今没有交过女朋友,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徐丽。他和徐丽虽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但徐丽去年闹出那事,他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她,现在徐丽没一个好对象,他要是找对象的话,对徐丽好,对象肯定不高兴,对对象好,又顾不着徐丽了。

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吴芬天天威胁他,你要是敢出去祸害人家女孩子,我打死你。

今天晚上吴芬打了电话说不回来,家里只有吴今生和徐丽两个人,徐丽的挑衅很大胆。

吴今生不知道怎么推开,这时候,一条□□消息解救了他。

「我发过照片了,上次的钱给我,我再发给你。」

徐丽看到消息,吹了个口哨,“这妹子不会是个公交车吧。”

吴今生没有回答徐丽,他直接把苏为删除好友。

“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周末好吗?

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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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NPC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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