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吴芬开始频繁发烧、胸闷，她去医院检查以后，综合性感染，直接进了住院部。

吴今生卖了摩托车，每天守在医院里。

周末的时候，苏为去医院看她。

“吴阿姨，我买了苹果、橘子、葡萄，你先吃那个？”

吴芬一看到苏为就哭了。娘家亲人知道她得了这个病进医院，都不愿意来看她，苏为是吴今生和林小宏之外，唯一来探望她的。

“你别洗了，你今年高三，耽误不得，有空一定要抓紧学习。”

苏为搬来凳子，“吴阿姨，你不想吃的话，我陪你说会儿话。”

“苏为，我治不好。你能帮我管住吴今生吗？他跟我坦白了，他本来要去飙车，你拦住了他。这个孩子从来没人能拦得住，你答应阿姨，一定不要让他走歪路好吗？苏为，阿姨求你了。”

苏为不知所措，双目慌乱。

吴芬以为苏为要拒绝她，她抓住苏为的手，“苏为，我们吴今生是个好孩子，他是个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好孩子，我不求他有出息，但你千万不要让他走我和他爸的后路，平平安安就好。”

上次见面，她说了许多吴今生的混账事，但今天她告诉苏为的，全是吴今生的好。

苏为觉得自己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如果再背负起吴今生的人生，那她的呢？

可面对一个濒临死亡的母亲，她不得不答应。

“吴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吴今生的，我还欠你很多钱...”

“你帮我看好吴今生，就当偿还我了。”

因为要照顾吴芬，吴今生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苏为已经答应过吴芬要帮助吴今生了，所以每天中午那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她都会骑车来医院，和吴芬母子一起吃过饭，就盯着吴今生学习。

也许是为了安慰吴芬，苏为布置的任务，吴今生全都完成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吴今生也没来，苏为猜到吴芬去世了。

吴今生联系了殡仪馆，给吴芬办了后事，他在医院走廊一直呆到晚上，护士问他怎么不回家。

病房要钱，出租物也要钱，吴芬住院以后，就不租房了。吴今生作为陪护，一只睡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现在吴芬走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吴芬活着的时候常说，只要向前走就有路。

吴今生本来就没打算好好念书，吴芬这一走，学也干脆不用上了。因为吴芬住院，他辞了夜总会保安工作，经理跟他说现在人够，已经不招人了。

之前帮人拉货，认识了一些人。吴今生用剩下的钱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又开始帮人送货。

他在单元楼道里住了一个晚上，为了防止被保安抓住，每晚都去不同的小区。一个礼拜后，手头有了点钱，他把林小宏叫到便利店里，给了林小宏二百，“要过年了，给你爷爷奶奶买点吃的”

林小宏着急地问他：“吴哥，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

吴今生把自己的情况跟林小宏说了一下，“再跑一个月的货，就能租房了。”

“吴哥，你没地方住咋不上我家？”

林小宏和爷爷奶奶三人挤在一个鸽子笼里，家里还养了一群猫，林小宏家里连他抬头走路都的空间都没有。

“我挺一下就过去了，你好好念书。”

在苏为的精准扶贫下，林小宏的成绩徘徊在全班中等，只要下半年再努努力，至少保一个二本。

成绩的提升让林小宏自己也有了干劲，学校最近再搞学习帮扶小组，他竟然主动报名要去帮助其它同学。眼看要迟到，林小宏说：“吴哥，我得走了，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瞎扛，我家俩老人家虽然嘴碎，但心地善良，能帮的他们一定会帮。”

林小宏口袋里塞了几瓶饮料，骑着他的山地车离去。

林小宏的快餐没吃完，吴今生把他的盘子推到自己面前，刚夹了一块土豆，抬起头，便利店的玻璃窗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他。

鲤城很少雪，冬天只会下一种类似于冰碴的东西，苏为的头发被打湿，刘海和发丝贴在白瘦的脸上。她围着一个艳丽的大红色围巾，围巾底下仍然穿着单薄的校服。

她的家乡四季如春，白芸没有过冬的衣服，因此苏为靠着叠穿一层又一层衣服来过冬。

吴今生觉得，自己一流浪狗都穿的比她暖和。

天冷眼镜容易起雾，今天她没有戴眼镜，目光直勾勾盯着吃剩饭的吴今生。

“我操。”吴今生低声骂道。

苏为走近便利店，买了一杯热牛奶，双手揣着发烫的纸杯走吴今生身边。

“吴今生，过年前还要补一周课，回去上学。”

吴今生一身暴戾悲伤无处发泄，他极想指着鼻子骂她，你谁啊？你管得着老子吗？你凭什么管我？

但这样做了，又跟他爸那种打老婆的人有什么两样？

“我妈已经死了，你别管我了。”

吴芬去世后，苏为就把她默默记在了心底，而不再把她提在嘴边。

“吴今生，回去上学，教室不冷。”

吴芬和学校老师苦口婆心，用尽办法也没能让吴今生安稳上学，苏为用一句“教室不冷”做到了。

吴今生回到学校，表面上，他们还是没有任何交集。

苏为开始像辅导林小宏那样辅导吴今生。有几次语文课她换到吴今生旁边给他讲物化。

吴今生比林小宏聪明了不知多少，只要他愿意学，苏为就会轻松许多。

但换了两次座位，这事就被语文老师告去了张群那里。张群私底下告诉苏为，帮助学习可以，但不能在语文课上教其它科目。

下一次语文课，苏为没有换座位。他们默写完文言文，语文老师突然说，“你们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尤其是女同学，别一天到晚光想着谈恋爱，让男同学小瞧了。”

苏为从小敏感，自从来了鲤城以后，她那刻敏感的心更是草木皆兵，也许其他人没听出来，但她非常确定语文老师是在暗示自己。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语文老师会把锋利的爪子对向年纪更小的女孩，难道她没有年轻过么？

后来语文老师又去张群那里告过几次苏为的状，张群知道她的本性，每届都这样。过年放假前，他来到班里，叮嘱了假期安全事项后，就给苏为调了座位。

他把苏为调成了吴今生的同桌。

其他学生收拾桌椅板凳时，张群叫走苏为，语重心长地说：“苏为，你的用心和成果，老师都看在眼里。你别管别人说什么，专心做你该做的事，以后也要这样。”

果然，之前班里还有人传苏为和吴今生的绯闻，张群把两人调成同桌，谣言不攻自破。

苏为回到教室前，吴今生的同桌孙静已经把自己的行李都搬到苏为的课桌上了。

因为苏为要兼顾林小宏的学习，她的习题册、错题本、笔记本，是其它同学的两倍。她抱着厚重一沓，在全班人的注视下搬到班级最后排，吴今生的座位旁边。

吴今生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下学期谁坐这里都没关系，因为他要离开鲤城了。

苏为除了补课，在班里从不敢主动和吴今生说话。看到吴今生一副漠然桀骜的模样，她鼓起勇气：“吴今生，你好啊。”

吴今生站起来，手插裤兜，“今天谁要去喝酒？我请。”

问题学生们一呼百应。

苏为意外发现，吴今生只是不喜欢被管束，其实她也有逆反心，只是她对鲤城毫不熟悉，去打工也会被以“不收未成年人”为由拒之门外，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叛逆的资本。

吴今生清点人的时候，苏为在地上发现一张红色卡片。

她把一支笔丢在了地上，借着捡笔的功夫看清那张红色卡片。

那是一张火车票，1月28号22:50，鲤城开往昆明。

这是苏为第二次见到火车票，第一次见到火车票，是白芸带她来鲤城那一回。母女两人挤在绿皮火车的上铺，白芸一直在抱怨火车车厢卫生条件差，苏为听了一夜火车呼啸声，没能入睡。

至今她仍然觉得有一半的自己被丢在了那辆火车上，那一半的她正摇摇晃晃地前往某个未知的终点。

吴今生清点完要去喝酒的人，书包也不管，手插着兜，低垂着下颌问她：“喝不喝酒？”

白芸说去了外地挣钱，很久没回家了。苏为没有家长的管束，更严格地管着自己。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把假期要用的资料装进书包里，拉上拉链，离开教室。

假期这几天，苏为帮楼下小超市的老板送货上门。小超市老板是个有腿伤的中年男人，苏为很清楚他同意雇用自己的目的，她故意说自己父亲进监狱了，过完年就放出来了，如果观察到老板娘不在，她就会喊林小宏过来一起拿货，或者直接不来，下次老板娘在的时候，说两句好听的话，就糊弄过去了。

仰山桥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建起来的老破小居民楼，没有电梯，大冬天她和林小宏两人扛着二十斤的自来水一口气上到六楼，两个人热出一身汗。

苏为有些喜欢这个活了，产生的汗水可以让这个冬天暂时脱离寒冷。

她被吴今生逼着剪的刘海已经张长了，苏为拿着两个发卡把它别在耳朵后面，她又经常围着白芸不要的红围巾，搭配她冻得通红的的脸蛋，林小宏笑话她：“我奶爱看的电视剧里的女的才打扮成你这样。”

她和林小宏去送小超市接最后一单生意，听到小超市夫妇的谈话，发现老板娘要过年回家了。

苏为两天挣了一百来块，够她挨到开学。

她对老板和老板娘说：“我也要回老家过年了。”

老板邪邪一笑：“小姑娘，你家不是没人吗？谁带你回家？”

苏为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但她看懂了他笑容背后的恶意。

“我叔叔来接我。”

林小宏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又不能陪苏为，自家那么大点地方，也不能让苏为陪他回家过年。

走的时候，他高声喝问老板：“您家卖水果刀吗？我家里水果刀被我妈收起来了。”

老板一瘸一拐走近最里面的货架，拿出一把水果刀，口齿黏糊道：“小伙子拿刀悠着点。”

离开小超市后，林小宏把苏为送到家门口。

“苏为，这把刀你拿着，别离身。吴哥说过，真碰上危险捅脖子别捅肚子。”

这把水果刀于苏为来说，已然如凶器一般晦气。她颤巍巍接过刀，“吴今生...他捅过人吗？”

“没有，但他打架在行，知道打哪儿对方不还手。”

“真的吗？”

“明天中午他跟丽姐吃饭，要不我替你问问。”

而明天就是1月28号。

苏为早晨给自己泡了泡面，方便面营养虽然不够，但比起寡淡无味的挂面，已经是美味佳肴了。下午林小宏来了她家，给她带了一份炸鸡。

苏为没有吃过炸鸡，金黄色的面包糠裹着鲜嫩多汁的鸡肉，哪怕已经凉了，也吸引得苏为蠢蠢欲动。

“你家有微波炉吗？”

“没有。”

“我奶奶经常拿电饭锅热，你家有吗？”

“我家有一个煮锅，插电的，那个可以吗？”

林小宏发愁道：“教教我，你是怎么成功活到今天的？”

很简单，只要不去惹事，也不去奢求。

林小宏说：“那你就直接吃吧，就是没那么好吃，那个...吴哥让我给你带个东西。”

苏为给林小宏倒了一杯水，“你喝水。”

林小宏从书包里变出另一个书包来，书包是浅灰色包体配一个蓝色遮盖，做工扎实。

“吴哥说，出过国的人可不能三年只背一个烂书包，他让你别有心理负担，以后有机会还他。”

明火车站带流浪狗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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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NPC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