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挽钗率先发现他的异样,连忙去扶他,眸中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慌乱,“怎么?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秦渊摆了摆手,将她拉进屋内,“别接近他。”
“……为何?”陆挽钗睁着水雾般的眼睛,满目疑惑地望着秦渊,时不时闪过一丝诧异。
为何?
秦渊一看到那人便心底莫名警惕,帝王权术多年,他对用人看人此项早已炉火纯青,况且,他心中总缓缓生出一阵沉闷感。
他根本就无法相信那个满身疑团的男人。
可秦渊话还没说出口,陆挽钗便眼睛遽然间睁大——他竟脸色煞白,眉头紧拧,捂着胸口阖上眼睛,而后直直倒下来,仿佛伤口的疼痛再也掩饰不住。
“明郎君,明郎君!”
秦渊这伤一复发便又是三日,期间一直昏迷不醒,陆挽钗无法,只得再请来大夫。
那老大夫叹气:“是急火攻心以及旧伤复发所致的晕厥,老夫开些药,慢慢养着便好。”
送走大夫后,陆挽钗盯着秦渊,一时心绪有些复杂。
她不过是按谋划一路对他关心照料,谋求的便是帝心,如今一切都按谋划按部就班。
可是……她凝视着秦渊,眼神一动不动,不肯挪动一寸。
可是他如今这般模样,陆挽钗真的有些摸不清自己心意了。
门被悄然推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缓缓在耳边响起。
“小姐,您是不是……”蒋仰止试探着轻声问。
“没有。”陆挽钗眸色转为冰冷无波,视线从秦渊身上移开,“我不会的。”
蒋仰止嘴张了张,却没说什么,须臾,他才抬起眼帘,问陆挽钗:“那下一步……”
“都照常进行。”
再看过去时,又恢复成了那个一心算计帝王、谋求帝心的陆挽钗。
*
秦渊是在第二日午时醒的,眼前模糊过后逐渐清明,他睁开眼睛环视四周,身边却不见陆挽钗的身影。
身体的疼痛已经没那么剧烈,他起身抚着胸口推门走出去,却与刚要进门的陆挽钗四目相撞。
她静静立在原处,手中还提着两包药材,见他醒来,连忙上前扶住他,“怎么出来了?你的病还未好全,大夫说要静养。”
“你去哪了?”
面对秦渊的询问,陆挽钗却微微浅笑着,不动声色地将手中药包向后藏匿起来,“药材不够了,我去镇上药铺去买了些。”
听她如此说,秦渊皱着的眉头才缓缓松下几分来。
只是她往后藏匿东西的动作却没逃过秦渊的眼睛,“……这药可有何不妥?”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大夫交代的用药时辰快到了。”陆挽钗径直绕过他走进柴房熬药,“我先去熬药。”
晚间,陆挽钗端着药碗从柴房走出来,轻轻把药递给秦渊,他只闻了一下,便觉察出这药的不对劲来。
他面带狐疑之色地抬起眼帘望向陆挽钗。
可陆挽钗像是没察觉他的目光似的,径直转身离去,“你身体还弱,刘大哥送了些肉蛋来,我去做些饭食给你补身子。”
秦渊眉宇微皱,说不清的情愫在心头涌动着,他凝视着陆挽钗离去的背影,又盯着手中药碗。
心下狐疑,似乎想要得到证实一般,抬脚走入柴房,靠近药炉,带着两分试探之心。
他掀开那药炉的盖子,向里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令他心下一沉。
其他药材倒没什么,可其中偏偏有一味人参。
人参此物昂贵,必不是一贫如洗的陆挽钗能买得起的,何况……他扫向剩下的药包。
何况还配了这么多包。
这疑惑一直在他心头萦绕久久不去,下意识的猜忌在生命受到胁迫时被显现得淋漓尽致,他此刻倒有些重新怀疑陆挽钗是否一直在算计他。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受迫害逃出来的小姐,这般处心积虑蹲守他照顾他……
秦渊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她还是另有所图?
从前积累起来的对陆挽钗的片刻信任隐隐有崩塌破碎的趋势,骨子里的谨慎多疑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猜忌起来。
一直到晚上,他盯着一旁熟睡的陆挽钗,心头恻隐与怀疑交织,那只试探的手将探未探。
他紧紧盯着陆挽钗,女子均匀的气息吐纳之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冰凉的手指将将探到她的脖颈处,轻轻摁住她的命脉,以他的功力,只要一发现她心怀不轨,便可当场杀了她。
疑点、试探……秦渊漆黑的眸子里蕴着密雪强压覆盖下,泄不出一丝天光的寒意。
他紧紧盯着陆挽钗,若真的是歹人,只要一下……便能要了她的命。
这手指的冰凉格外令人战栗,陆挽钗似是醒了,只微微发颤一瞬,而后侧过头去又再次睡过去。
那只手轻轻探过去想试探她,可陆挽钗却突然喃喃两句,而后缓慢地侧过身来,彻底面对着秦渊。
他凑近去听,才依稀辨听出几个字:“明郎君……”
那试探的手僵在半空,秦渊的手遽然间被他收回,女子温热的气息化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可秦渊却像是仍旧能感受到余热一般。
正要动,陆挽钗的右手却缓伸-出来搭在面前的分隔软枕上,似乎格外舒适似的,她还享受般地蹭了蹭。
秦渊望着那节光洁的手腕,一时心绪有些杂乱。
第二日晨起,他清醒过来后,身侧已经没了陆挽钗的身影,秦渊猜疑之心愈发严重,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余光瞥见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碗药,一旁还放了张字条。
明郎君:
刘兄为吾谋一差事,自此往后,归期恐晏,药已煎毕,置于案牍,柴扉之内,亦有粥羹,勿念,善自珍重。
他看完后缓缓两将手臂垂下来,眸中的疑惑之色愈发明显。
他耐心地等着陆挽钗回来,可每次都很晚才等到她,即使回来,也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且回来的时辰愈发晚了。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为着这些疑惑,他在陆挽钗出门时悄悄跟上她,凌晨仍旧有些昏暗,惟有一丝微弱的日光透过云层,投下丝丝光点。
他抬步走出木屋,不远处却并肩而行两个人,秦渊见状,不动声色地将半个身子隐匿起来,只侧耳细细听着两人谈话。
只听那男子似乎是搀扶女子一瞬,关切而急促地冲着她道:“小心。”
外面身着麻布衣衫的陆挽钗盯着面前的蒋仰止,蒋仰止眼神示意,望向木屋那边,似乎在问陆挽钗:这样会不会穿帮?
陆挽钗一笑:没事,都在谋划之内。
面前的蒋仰止深深叹了口气,还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紧紧盯着陆挽钗,“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把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当掉,就为了个对你满身戒备的男人?”
此话一出,秦渊顿时僵在原地,他搜刮着这几日的记忆……镯子,这几日的确没看到她手上有镯子。
原以为是她怕磕碰便已收起来,难道竟是拿去当了吗?
母亲遗物……她何至于此?
秦渊瞳眸逐渐深沉起来,眸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愫。
扶璎竟一直默默关心着他,不求回报、不计后果,甚至连亡母遗物都能拿出来。
却听那边陆挽钗又苦笑开口,“她是我救回来的,我便会将他照顾痊愈,我虽柔弱又没用,可下定决心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说完,陆挽钗的苦笑也尽数消失,像是思绪一下子沉下来,“况且……我是被赶出家门的人,所以对身旁之人格外在意,明郎君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能不管他。”
“至于母亲的镯子……”陆挽钗藏匿起话中的叹息,只轻松一笑企图掩饰过去,“母亲宅心仁厚,想必也会应允我那镯子救人命,我是她女儿,她定也会认同我去救人的。”
重要之人、不能不管……秦渊心底的猜忌顿时被打消一两分。
看来他错怪她了,扶璎从未对他有过算计,相反,她怀着一颗赤子之心,良善待人。
那边陆挽钗又道:“明郎君身上的伤还没好,我不想他为我担心,刘大哥,还请您为我保密,勿要将此事透露出去。”
听到此处,秦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柔地抚过似的,将那颗冰冷的心撬开一丝裂缝来。
似是不忍陆挽钗辛苦做的一切,秦渊几日晚上等到她回来,都装睡假装从来不知她的苦心筹谋。
直到身侧的女子累得筋疲力尽后入睡后,他才缓缓坐起来,静静盯着这个女子。
他不知自己是谁,也不清楚自己来历,但他内心深处不愿相信任何人,人心是最不可算的东西,所以他不敢对旁人敞开心扉。
可如今,萍水相逢的扶璎却能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舍命相救,悉心照料、关怀备至,甚至为救他,连亡母遗物都可以去当掉。
心头猜忌被打消一些。
之后一连三日,陆挽钗都是一样的。
可一次晚间他估摸着陆挽钗快回来时,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秦渊有些疑惑,忙穿靴下榻走出房门。
刚走出去一半,却听见石壁后面有两人说话,秦渊敏锐地听出这是扶璎和那个刘大哥的声音,急忙走上前去。
只听男人带着担忧的发怒:“阿璎姑娘,之前你请我帮你找活计,我念及你家里有病人便只得应允,一两次便罢,可镇上那伙刺杀你的人仍在暗自搜人,你……”
“不可,这次我不可能再放你去。”
“刘大哥,您通融通融吧,为救人,我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啊!”陆挽钗回答。
秦渊眉头皱起,她要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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