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妖气

“啊!圣兽!”

司魇身上大抵有什么开关,他出现,段书羽就尖叫,什么冷静自持、精明算计统统都飞了。

梢头的雀鸟扑棱棱飞走,沈沉碧惊得一哆嗦,下意识捂耳朵。

面具藏匿司魇的情绪,少年只是轻微歪头,利落地跳下院墙,从眼巴巴的段书羽跟前走过,调笑般道:“族长似乎牵挂本大爷?”

段书羽的脑袋随着他的走动,转过去,又转过来。

他视若不见,径直蹲在沈沉碧面前,直勾勾地盯住她。

沈沉碧莫名其妙。

“还记得我吗?你……”司魇话没出口,后领就被提溜了起来。

他眨眨眼。

闻眠拎野猫一般将他拎了出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院门外响起他凄厉的惨叫。

“……你家小动物原型是孔雀?”

段书羽干笑:“不是。”停顿片刻,她汗颜地补充,“但真挺贱的。”

这么多年一直没改欺软怕硬的臭毛病,据说最开始给他送供品的是族中年轻的姑娘,这小子吃饱喝足,看小姑娘脸嫩,一张嘴就是不知从哪学来的油腔滑调,结果当然是被小姑娘锤肿了脑袋。

如此三四回,他自己求着换了送供品的人,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又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早该老实了,不成想本性难移,八成是看她新官上任天资不足,沈沉碧又是个病秧子,张嘴就来了。

听着司魇鬼哭狼嚎的动静,段书羽掩唇:“活该。”

圣兽皮糙肉厚,不必为他担忧,反而是他自投罗网,又被闻眠逮住,想必不会再跑了。

了却心头一桩大事,段书羽明显轻松不少。引颈看完热闹,等司魇被一脚踹进来,她朝沈沉碧伸手:“那……合作愉快?”

沈沉碧抬手示意女使侍奉笔墨,悠悠道:“白纸黑字,不得抵赖。定金先付,圣兽押我这。”

段书羽没反对,干脆地签字画押:“传言诚不我欺,你果然很谨慎。”

“不是我谨慎,是你不可信。”

同她做过交易的神秘人被她毫不留情地出卖,保不齐她哪天又会为了其他什么事情背信弃义。

对此,段书羽非但没生气,反而点头:“你是对的,我们榴火族做生意不讲诚信,只看谁给的更多——我真的可以去你小库房随便挑?”

“随意。”

“郡主大气!”

早有耳闻宝德郡主私库颇丰,端颐王每年都会寄回各色奇珍,纵使没有仙门里的宝贝,便是那些亮闪闪的珠宝、罕见的药草,对她这个俗人来说,足够小发一笔了。

她乐颠颠地跟杏月走,半途又折返回来,提醒道:“圣兽皮痒归皮痒,但还是恳请你管束闻眠一二,别给他揍坏了,我还要把他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沈沉碧瞥了眼在墙角罚站的司魇,不置可否。

“大梦三千需要圣兽的胆液作香印引,三日后我再来取。”

沈沉碧问道:“你不留在王府?”

“我要回邀月楼,”段书羽昂首,掷地有声,“骗男人的钱!”

长老们说,男人的钱最好骗,虽然族中人人都会的迷幻香术略显低级,但欺骗他们绰绰有余。如果在外实在活不下去了,可以试一试。

初入尘世的她战战兢兢,但邀月楼乱花渐欲迷人眼,谁能拒绝什么事情都不干,就有人前仆后继地送钱呢?

段书羽盘算着,等帮小郡主解开封印,她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不用管身后烂帐,当然要狠捞一笔!

沈沉碧看着她的背影,轻啧。敢情长袖善舞的本领是风月场练出来的,难怪只能往风月场上使,但男人好骗?

王汀……好骗吗?

“小心玩火**。”她幽幽提醒。

不知道段书羽听没听见,反正一炷香后,她算是领教了掉进钱眼里的女人出手有多绝。

杏月欲哭无泪地回来,同她控诉段书羽都拣走了什么值钱玩意。

“皇后娘娘送给郡主的凤冠,说是等郡主成婚时戴的,上头一百多颗东珠,还有大大小小的宝石、金饰,她也不嫌重!”

“太子殿下送给郡主的千年雪莲,北疆出产,仅此一株,郡主都没舍得用,她就……直接塞口袋了!”

“安平公主送给郡主的箭镞,锻器大师公孙娘子亲手所造,是她封炉前最后一件作品,有价无市,虽然轻,但威力反增,她要这玩意做什么?”

“还有王爷去岁送给郡主的及笄礼——一袋子成色顶尖的蓬莱鲛珠,给郡主入药的,也拿走了……”

杏月越说越气,稳重如她头回露出悲愤的神情:“要不是她扛不动那株深海红珊瑚,八成也要打包!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沈沉碧在最初的惊异过后笑出声来:“倒很有眼光。”

不怕她不贪心,就怕她不敢挑。这还只是定金,要价这么高,把司魇拆吧拆吧卖了都不值这个数,看来她是诚心做这笔买卖的。

“郡主……”

“章星茂呢?”

自家主子都不心疼,杏月只好作罢:“章二公子还在暖阁。”

武安侯府家风冷肃,从老的到小的耐心都告急,章星茂能耐着性子喝这么久的茶,总不会是她揽芷院的茶尤其好喝。

“怕你不知道,北都昨夜发生了两起灭门惨案。”

早春料峭,揽芷院地暖烧得足,暖阁尤甚,对沈沉碧来说适宜的温度,显然让章星茂感到闷热,他坐在窗边,支摘窗半开,满园春色映着他的脸,却无半点暖融。

沈沉碧喝茶的动作一顿。

章星茂屈指敲击着桌沿,自顾往下道:“昨夜散场时将近三更天,槐安河一带乃不夜城,宵禁管不到,但也不许游人离市入坊,故而消息没有传开,我今早来的路上见路人惶惶,才知兵马司还在处理现场。”

“哪两家?”

“不知道,我没有过多停留,据说来头都不小。我怀疑……”章星茂抬起眼,定定地看住沈沉碧,“和昨夜的血雨有关——这就是我必须告诉你案发的原因。”

“论据呢?”

“你知道血雨是怎么形成的吧?”

沈沉碧默然。

“你可以找兵马司要案发的时间,是否和血雨的时间一致——我估计差不离。”

沈沉碧放下茶碗,沉思片刻,骤然轻笑:“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段时间,她有够忙的了。

插手西照茶楼的失火案,是因为萧时薇,因为希夷。利益相关,躲不得。

但这不意味着什么案子都可以往她身上揽,她看起来很忧国忧民?

“查案这种事,也许程大人更擅长。”沈沉碧慢条斯理,“奉劝你,与自身无关的事,少管。你们修道之人,不是最讲求天命与因果么?”

“佛修才求因果,剑修只知道逆天而为、人定胜天。”

“人都死绝了,你还想怎么胜过老天?”

章星茂摇头:“此番下山,不是因为我学有所成。师尊说,我尘缘未了,道在红尘。命星指引我回到北都,这方寸之地发生的种种事,也许都是我的机缘。”

“那你就去查。”

沈沉碧想要送客,今早到现在一口气都没喘,还有人记得她昨晚才被魂咒折磨得差点死掉吗?

章星茂却道:“横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冥府的功绩,鬼差一定会涌入北都拘魂,即便不为别的,难道郡主不为萧大姑娘考虑吗?”

沈沉碧的脸慢慢冷下来:“萧许言找你了?”

不等章星茂回答,她冷笑道:“那你找他去,萧时薇是他的妹妹,他有种,就害死她!”

章星茂凝眉,半晌,自嘲地点点头。

是他天真了,到底背井离乡多年,差点忘了沈沉碧有多敏锐,竟妄想用萧时薇来胁迫她。

“我今夜……”他顿了顿,匆匆道,“会去伯府。”

沈沉碧不答。

他行礼告辞,走到门边,才听她淡声:“今夜我自有安排,如果我的人见到你,将连你一起杀。”

章星茂怔住。

她尚且虚弱,语气比窗外的风还清冷平静,落入他耳中却有着无尽的杀伐之意。根本不需要质疑,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那我应该做什么?”

“别碍事。”

*

“你只会碍事。”

伯府门楼上的风灯依旧白惨惨,黄纸无风自落,铺满长街,浓云遮蔽月华,鬼雾森森。

小花妖抱紧双臂,不服气地反驳:“我才不会!”

她咕哝:“这几天明明全靠我。”

闻眠轻哼,侧眸瞥了眼身后的堂屋,灵堂早已撤了,但紧闭的门扉后,依旧有着让鬼差疯狂的存在。

对于踯躅的求助,闻眠原本打算看在她喊过他一声“山主”的份上,大方地出一个防护法阵,未曾想沈沉碧更加慷慨,竟令他亲自前往。

也行,他来了,踯躅便留在揽芷院罢——可她们都对今夜十分重视。左右揽芷院还有被揍安分的司魇,场面就变成了眼下这般——

苦战还没开始,小花妖就已经要被鬼雾压扁了。

闻眠十分嫌弃:“你没同人说过是从栖梧山出去的吧?”

“怕丢脸啊。”踯躅的腿软成面条,嘴巴却梆梆硬,“我偏说,不但说出身栖梧山,还要说术法是你教的,你是我的大恩人……”

她叽叽喳喳,闻眠没反驳。

花妖胆子小,能坚持这么久全靠对沈沉碧忠心可鉴,再不让她放点屁话壮胆,他也忒不是妖了。

但善心归善心,他的耳朵并不想听,索性神游。

渐渐地,风声紧悄。

神识所见的长街尽头,雾气深处,显露出百鬼的姿态。

踯躅似有所察,声音低下去。

闻眠沉声:“来了,很多——比预想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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