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芷院，微苦的香气渺渺茫茫，段书羽紧张地盯着沈沉碧，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神念闪回，俯拾过往记忆，用不了这么久吧……
她迟疑地看向司魇。
这转眼功夫，端在女使手中的茶杯骤然炸开，茶水宛若游龙，直击二人面门。
“什么！”
司魇反应快，现出真身一溜烟就窜到了大门口，但没辙，小黑猫被五花大绑地拎回来，扔进同样五花大绑的段书羽怀中，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沈沉碧慢慢睁开眼。
“你……”段书羽惊疑不定。
这个人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闻到血腥的气息。
“段族长，我可是很信任你的。”少年郡主勾起唇，目光沉沉。
“当然，我也是诚心做生意的。”
“那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大梦三千被人做过手脚这件事？”
“不可能！”段书羽立刻否认，“我检查过，它没有任何问题。”
接任族长之前，她就已经熟背香典，大梦三千不常用，但味道与功效她都记得很牢，司魇带来的这枚……
等等，司魇！
“圣兽，你做了什么？”
小黑猫蜷缩着身体，喵喵咪咪地用小甜嗓撒娇装傻。
一看就知道心虚。
段书羽心凉了半截。
沈沉碧呵笑一声，勾手将司魇提到面前：“说说看，是怎么和穆月成合谋的？”
茶水所化的绳索越缠越紧，他挣扎了两下，开始翻着白眼蹬腿，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段书羽没眼看，一巴掌拍在他圆咕隆咚的脑袋上：“问你话呢，少装！”
“两百年前我把大梦三千卖给他两天前你急着要大梦三千他就低价转卖给我了，说、完！”粗粝的大叔嗓一口气崩完屁，理直气壮地指责起沈沉碧，“要我说还不是怪你，急什么急，两天都等不起，活该被那只臭狐狸坑。”
“噢，”沈沉碧意味深长，“两头卖啊，这么会做生意，不如送你进宫，给皇伯母逗个趣？”
为免宫猫发|情吵闹或是伤人，它们基本上都与太监坐一桌。
司魇迟滞了一瞬，爆发出惨烈的尖叫，拼命扭曲身体试图再次出逃。
沈沉碧冷笑：“你还知道穆月成在计划什么？乖乖说出来，我保你子孙万千。”
“万千你个大头鬼！”司魇龇牙。
“嗯？”
司魇泄气：“我不知道，他只跟我做过这笔买卖。不过看得出来，他确实在计划着帮你恢复前世的记忆。”
小猫脑袋垂得更低了：“……还有你的实力。”
没猜错的话，沈沉碧现在动用的不过是前世留下的一抹神念，但仅仅只是一抹没有神魂之力支撑的神念，就足以完全压制住他，太可怕了……
穆月成多智近妖，实力深不可测，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小郡主也不遑多让，这两人还没有正面交锋，榴火族夹在中间就都快灰飞烟灭了！
司魇想逃。
这一刻去他爷爷的司命星君，什么和义父义母重逢，什么保全段丫头，都不及他小命要紧。
沈沉碧才不给他机会，三两下封住他的灵脉，吩咐杏月：“写封信，给邀月阁，就说我病了，需要段姑娘侍疾，从今日起，她就留在王府，哪都不去。”
段书羽脸色微变。
奄奄一息的司魇被丢进她怀里，女使将他们请去别院落脚。
王府很大，因两位主子常年不在，一些偏远的院落鲜少有人打理，荒凉得好像废弃多年。
一阵寒风打着卷吹过，这里可没有揽芷院足足烧到立夏的地暖，院门前的大树连叶子都没长几片，就为他们的到来而飘落。
段书羽抱着猫，生无可恋：“圣兽，都怪你。”
然而司魇已经不能跳起来和她理论了，被封住灵脉的他和寻常小猫无异，眼神清澈又愚蠢。
另一边沈沉碧端起热茶，尚未送到嘴边，一口血呕在茶碗里。
“郡主！”踯躅大惊。
沈沉碧抬手示意没事，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她有些无奈。
这副身子太弱了，完全承受不住阿满强大的神念。
看来，不到必要时刻，还是别轻易动用了。
她惜命。
“备车，去城北。”
踯躅制止：“郡主现在需要休息！”
“迟则生变。”
萧许言应该已经撤走焚琴斋的眼线，尹真的落脚处将不再是秘密，她必须比所有人都要快。
城北鱼龙混杂，异国的商旅大多在此驻留，因为前线和谈生变，这些商人过得不好，往常热闹的市集也冷清不少。
马车穿过街道，慢慢驶入僻静的巷道，最后停在一处破庙前。
和福全班小院如出一辙的奇门遁甲术，沈沉碧照旧利用闻眠神念所化的银镯破阵，得以见到身背百余条人命的戏班班主。
破庙的格局被他大肆改造过，佛像金身被推倒，无数红线从佛龛顶悬落，铺满青砖。尹真散着发，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佛龛前，面前的供桌上放置着一把染血的钝刀。
比他更吸引沈沉碧注意的是，一枚在红线间呼吸起伏的莹润光团。
她很眼熟。
——是灵魂。
“尹班主让人好找。”
“尘世纷扰，我只想见郡主。”尹真说着，却并未回头，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肉身已与铺陈满地的红线融合。
事实也正是如此。
沈沉碧走近他，才发觉他的皮肤惨白如雪，红线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如水蛭般吸食他的血。
沈沉碧微顿，目光投向红线所成的帷帘后，那枚灵魂。
“看来，尹班主并非激情杀人，也不是受人雇佣，稀里糊涂当了别人的刀。”她道：“你图什么？”
“穆先生说，帮我复仇，也帮我复活——她。”
穆先生，穆月成。
沈沉碧在心底嗤笑一声。
那个异国的商人，果然是他。
倒是很有意思，千年前温向安与穆月成王不见王，千年后竟隔空合作。一个提供手下的经历，搭建催命的舞戏台，从百余条枉死的人命中汲取养分，进益自身，而另一个，蛊惑戏班，酿就数起惨祸，为了——逼迫她入局吗？
穆月成的目的比温向安难猜。
“不论情仇，你可知你的一己私念，害死了多少人吗？”沈沉碧道：“即便铁石心肠，不在乎西照茶楼的无辜之人，那你养大的孩子们呢？”
尹真目光微动。
“荷衣死得很惨，藏匿在小院里的孩子也过了很多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即将面临被你连累、入狱受责的局面。”
“尹真，你还觉得那位穆先生，是可信的人吗？”
她故意将“穆先生”三字咬得极重，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班主沉默良久，方道：“离开福全班后，我一直在这里闭关，除了屠杀李家和赵家那夜，再没有踏足外界，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沈沉碧冷笑。
一旁的踯躅瞪圆了眼：“你推诿责任！”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荷衣，荷衣总是他亲自挑选，送入死路的无辜人罢，他怎么能一点都不为她愧疚！
“看来，穆月成选中你，不是没有原因。”沈沉碧道，“尹真，你知道谁在这两起惨案中获利最多吗？”
她补充：“那个人，不是你。你不过是他们的一把刀罢了，小心担了罪孽，还白替人做嫁衣。”
“我不求获利最多，只求所愿皆能得。”
“那穆先生没有告诉你，人死不能复生吗？连躯壳都没有的灵魂，离开冥府，只有灰飞烟灭这个下场。”
她拿出了他的软肋，尹真的呼吸终于急迫起来，抬头看向身边人：“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被人耍了。”
“那是谁，谁获利？”
他犹不甘心，试图问出幕后之人，看看计划中，有没有属于他的那一小块蓝图。
沈沉碧露出讥诮的神情，微侧过身，回头看向紧闭的庙门。
尹真也想顺着她的视线回望，但他的身躯已被红线钉死在青砖上，视角受限，他看不到来客。
“是我。”
穿在金刀上的九个金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身为曾经的江洋大盗，温向安的压迫感确实很强。
他端详着沈沉碧：“看来，穆月成那家伙的计划没有意外，你拿到了一部分力量。”
他咧开唇：“吃了你，我的灵脉将焕发出生机。”
“你的？”沈沉碧挑眉。
“技不如人，就该认输。”温向安将金刀扛在肩上，笑道，“有本事，你抢回去啊。”
他吃准了现在的沈沉碧还不是他的对手，加上她身上还有魂咒的束缚，他有恃无恐极了。
“前世让你罢了，如今落在我手里，你还以为我会手软？”沈沉碧嗤笑，抬手间，一枚深紫色的禁咒从她额间浮现，被她随手碎去。
温向安蓦然睁大眼睛。
“千年前你就知道穆月成不好相处，怎么还这么信任他？他告诉你我实力不足，你便信了？”沈沉碧啧啧。
还是和从前一般愚蠢，当肌肉占据高地，脑子就死了。
她故意留着这枚魂咒，就是用来钓他上钩的呀，她的神念对他而言是美味的大补之物罢，只需要轻轻触碰魂咒，将讯息传递到他那边，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送上门来。
图穷匕见，她眼底的神色骤然冷冽，温向安甚至来不及抽刀，就被她一掌轰倒。
她踩住他的脖颈，看他试图挥刀，于是连那只手都砍了。
“温向安，该清算了。”
“你敢！我死之前，一定先炸掉这条灵脉，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温向安大喝，渐渐恢复有恃无恐的神情，“只有神念，你根本不是穆月成和姬遥的对手，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们鱼死网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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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上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