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阿黎站在院里低头细细嗅了嗅,压根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这男人还真是个狗鼻子!
男人说完这句,便扔下他出去了,这算什么?放他一马吗?
阿黎此刻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毕竟男人只是长着和城主一样的脸,又不是真正的城主,谁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啊?!
他这么想着,很快便冷静下来,醒醒——你得忽略那张脸带来的影响!
那家伙害死了婶婶,害死了大伯,怎么可以……因为一张脸就挪不动脚了。
阿黎满目愤恨,这愤怒既有对男人的,也有对自己的,跟随出去后,明知有暴露的风险,他也大方抬起了头,连脸都懒得遮挡了。
被揪出来的话,就和他们拼了吧!
人群行进的方向,还真是往大月塔方向去的。
“你是毒部的兄弟吧?还在这磨蹭什么!”
阿黎呆在队列后方,正杀气腾腾地跟随着众人,这时,前方一个身穿绿衣的修士忽然注意到了他,急急忙忙折过头来。
阿黎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人似乎把自己认错了……
绿衣修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一会你跟着执法大人进去看一眼,确认下里面抓的是什么人!看完了,出来告诉我一声,成吗?”
阿黎愣了愣,叉着双臂,扬起眉尾,“哦?你自己不会进去看?”
“执法大人下令了,咱们医部的不让进啊!你们毒部的才行!”男人拍了拍阿黎的肩膀,低头叹道,“看样子你还是个后生小子,什么也不知道吧!不过也对,你不知道才正常。当年执法大人可是为了里面那个,把一代同修弟子都杀绝了……我哪敢去触这霉头,你们毒部的后生就不一样了,毕竟是这回大人自己带过来的亲信。总之,你一会进去了的话,认一眼人出来告诉我就行了!就当帮兄弟个忙呗!”
原来如此……自己竟然误打误撞打晕了鸩无衣的本部弟子,难怪,在院子里时那家伙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眼下也因这身紫衣,被留在外面的人误认成他的亲信了。
呵……呸,谁要当那条恶狗的亲信!
阿黎埋头嘲笑的当口,那修士以为他不愿帮忙,又从怀中掏出几颗灵石,解释道,“实不相瞒……当年我还是个外门弟子,本宗义诊时,里面那个师哥救过我俗家的妹妹……所以我只是想看一眼,真的就是看一眼。兄弟你就帮我个忙吧!”
“……原来如此。”阿黎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掂了掂手中灵石,拍拍那人胸脯,拨开人群,“那好,你在这等着吧。”
“劳烦兄弟了。”
……
这算什么事?自己拿着中州人的好处,穿着毓秀宗的衣服,走在最熟悉的大月塔中,来打探被抓的是不是三千兄弟!
笑死。
熟悉的塔中,往日值守的人员已全部走空……摆设和书籍散乱一地,呈现被地毯式地搜刮过的脏乱痕迹。
埋头瞅着自己身上的紫衣,阿黎霍然又想起城中大袭那日,满街慌张乱窜的百姓,想起那些将孤儿的自己拉扯长大阿婶和大伯的脸,心中越发愤怒不已,满目都只剩下“仇恨”两字。
……
顺着黑洞洞的楼道一路走低,进入地下后,阿黎先是闻到满鼻子血腥气,夹在阴风中扑面而来。
走道里光线昏暗,只听陌生的凄惨哀嚎,一声高过一声,隐隐地在空旷的内殿中回荡。
旋梯下方有两个紫衣,正举着火把值守。阿黎怕惹人注目,路过时只是埋头轻咳了一声,算是和这两个“同修”打过了招呼,随后便放低脚步猫了进去。
他先是隔着深处石门望了一眼,只见内殿的宽敞大厅中,鸩无衣正逮着几个陌生的紫衣修士拳打脚踢。其中一个像小领头的修士,嘴角吐着黄红相间的血水,眼看着就要死了,但他仍死死提着那人的领口,拿大耳光扇他,一边破口大骂。
“他毒发了?你们看不出来吗?我没亲自审他,你们谁想把他弄死?谁敢把他弄死?”
阿黎悄然抬了抬眉,因为这回……盛怒中背对着门口这边的鸩无衣……好像是真的没发现自己。
他赶紧顺着墙脚溜了进去,于昏暗的光线中搜寻起那熟悉的人影。
很快,一团正瘫靠在墙脚,一动不动的灰影出现在他视线里……看身形,可不正是昨天还和城主谈笑风生的三千兄弟!
可如今的三千绻一身暗红血迹,根本看不出伤在了哪里,看他满脸苍白,嘴唇泛紫,正拿手轻捂着嘴巴,努力掩饰嘴角咳出的血迹,阿黎就知道情况十分不妙了。
黑暗中,阿黎鼻头泛酸地蹲下身,借着晃动的烛光,小心地查看了下面前人的伤势。
脊椎应是被人打断了,无法站立,甚至无法坐直,只能像根抽了枝的藤条一样蜷缩在墙角……身上有鞭伤,还有刑具的痕迹……?下眼圈泛着红晕,眼泡微肿,是溢泪过多引起?
所以……他毒发了,这群人没给他缓解的药,甚至不让他闭眼休息……
该死,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要让城主看到这地宫中的光景,还不知道该多伤心!
阿黎半跪在地,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鼻息,却似唤起了昏睡中的三千绻。那正承受着非人折磨的人,竟做出微微抬眸的举动。
阿黎深吸一口气,捏紧了袖中小刀,和三千绻在这片刻凝视中,默默确认了一下眼神。
——如果他需要,那自己拼死也要带他出去,将他送回城主身边……
可三千兄弟却伸出不怎么有力的五指,悄悄压住了他袖中的刀,轻轻地向他摇头示意。
“你应该躲起来……你们城主……不会希望看到你出现在这里。”三千兄弟每说上一句都要缓一下,听起来十分的费力。
他说完,便轻轻将阿黎推开,重新半阖着那双泛着血丝的双眸,浑身一动不动地瘫靠在角落里,冷冷地视着那一头,看起来好像是快要再次昏睡过去了一样。
看来……他不愿再离开了。
阿黎默默的松开手,退后了一点,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黑暗中的三千兄弟……
这家伙看着特别白,是那种脸上完全没有血色的白。阿黎屏息想着,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清这个人的样子。毕竟,三千兄弟的威望很高,城主也很敬重他,只要他不愿,这城中就没人能迫他摘下面纱……
没想到,这第一面就是永别。
阿黎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忽然,他握紧手中的小刀,面目狰狞地转过身去,向昏暗大殿另一侧的鸩无衣悄声靠近。
我要……杀了他!生食其肉,醉饮其血,为这城中所有遭受苦难的人,将他千刀万剐!!
“谁让你进来的?……滚开!”
然而这家伙似乎总有办法识破自己。就在阿黎快要跳起时,鸩无衣俨然发现了身后的脚步声,扔下手中的紫衣人,回过头从发冠中抽出一枚银色翎刃,隔空甩了过来。
阿黎匆忙侧翻了下身意图躲开,电光火石间,却又忽然想起——以这个角度闪避的话,那翎刃多半要扎在三千绻身上。于是他想也没多想,便抬刀挡了回去。
结果就抬刀这下,那道紫红身影便猝不及防地冲到了身前,像风一样的掌姿,从他腋下往胸前划来,在衣服上留下了一个深紫色的毒掌印。
阿黎愕然垂眉,只记得面前这张堪称眉目如画的脸,裹着风袭来的飘飞刘海,和这人脸上无声划开的一抹阴冷笑意。
“古素汐就派你这样的人来刺杀我?可笑,轮偷袭,你还差我十万八千里。”
阿黎不由在心中骂了一声……这一趟,终究要让城主失望了。
来不及多想,阿黎的灵魂瞬间似冲破了大脑,飘荡在云端。与之相反的,身体却越来越沉。他迷迷糊糊地仰倒了下去。
该死的,鸩无衣到底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毒药?好上头……
之后,地下宫殿中所发生的一切,便都像是阿黎梦里的情节……他明明还身处在这个空间,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像魂魄一样飘起来,回过头,他还能看到躺在地上抽搐着挣扎,但最终徒劳的自己。
而他听到的所有对话内容,也变得仿佛来自天际一样飘渺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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