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奇异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姜泽的鼻腔中,黑发的年轻人微微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笑意。
它一怔,但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想拉开距离,但姜泽已经欺身到眼前,一刀下去又快又狠,丝毫不拖泥带水。
它没想到姜泽会猝然发难,毕竟正常人面对一个非人的怪物,很难升起主动反抗的勇气。
它摸了摸颈部,那里被毫不留情地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正汩汩流出。如果换个普通人,这时候大概已经因为流血不止而死了。
姜泽遗憾般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它不怒反笑,轻轻地呼了口气:“你真的很明白,怎么样让我生气。”
身体里的血液因为疼痛愤怒和某种异样的兴奋而沸腾起来——它喜欢姜泽会被自己吓到发抖,会在自己面前假装乖巧的样子,甚至被自己压在身下为所欲为,无法反抗……
能够让自己把他握在掌心里,随意玩弄。
两千年的等待,换来曾经高高在上的人雌\伏在自己身下。
所以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呢?
它决不能让他离开自己。
它眯起了眼,瞳孔像某种兽类森冷地竖了起来,撕下用于伪装的面具,一种极度的非人感缓缓浮现:“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是真的肆无忌惮了。”
大脑疯狂预警即将到来的危险,姜泽当机立断把洗漱台上东西的掀到它身上,毫不留恋转身就跑。
但那些瓶瓶罐罐却毫无阻拦地穿过它像影子一样渐渐透明起来的身体。
似乎被他的行为激怒了,它速度极快,鬼魅一般地靠近,毫不留情地掐住姜泽的脖子,绕过地上那一堆碎片,拖着他往卧室走。
姜泽死死扣住卧室门,用力到十指发白。他一手拿刀,狠狠插进怪物的腹部,带着金色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但它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冷笑一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姜泽被掐的呼吸困难,手指蓦的一松,就被它狠狠惯上了床。
他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它俯下身,十指穿过姜泽略带潮湿的头发,迫使他仰着头。
恶鬼居高临下地看他,声音轻柔地好像夫妻间的密语,吐出的语句却恶意满满:“你真的很不乖。”
它有些苦恼:“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杀了你的,你要知道,一个疯子,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
姜泽冷冷道:“用不着你来动手……”
下一秒,他握着刀,毫不留情地往自己心脏刺去——
噗呲一声,鲜血顿时涌了上来。
姜泽感受到胸口一疼,但他却笑了起来,那个笑容里带着毫不留情的嘲弄。
因为它死死握住了那把刀,刀锋割开了它的手掌,却也成功地刀尖停在他胸口表面,无法再进一步。
“怎么看起来……你更怕我死啊?”
它脸色阴沉,眼底通红,似乎因为血液的流失而更显苍白起来,它哑着嗓子开口:“这是你欠我的。”
姜泽挑了挑眉,忽然刀锋一转,一个巧劲就抽了出来,狠辣地朝它面门而去,森冷的声音随之而来:“我不欠任何人。”
它仰头躲过,姜泽一击不成,正打算再来一刀时,忽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他皱着眉看向那把刀,却悚然发现,自己和怪物的血正缓缓融合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惊疑不定抬起手,下一刻,就感觉大脑猛地一疼,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
燕国国都丰城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受燕王愉邀请,闻名四国的阴阳家姬泽不远千里来到燕国,即将担任燕国国师一职。
据传闻说,姬泽是正是上古时期侍奉女娲大神的祭司转世,他的师父曾经是齐国的国师,在他担任国师的三十六年里,风调雨顺,辅佐齐国的幼主成长为文武双全的贤明君主。
姬泽曾在幼时跟着师父游历四国,在燕国见到当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公子愉,有言曰“潜龙在渊”。
其后二十年,公子愉踩着兄弟叔伯的尸骨登上了燕王之位,开疆拓土,励精图治,亲身上阵,带着军队把燕国的失地全都夺了回来。
燕王愉曾多次邀请姬泽来燕国,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但这一次,姬先生却应邀前来,因而丰都人奔走相告——姬先生来到燕国,是否意味着,这一次,天命将落在燕国?
此时的姬先生,正跪坐在小榻上,等候着燕王的接见。
燕王愉刚下了朝,马不停蹄就要去见姬泽,他是常年戎马,大步走起路来都不带喘气的。可怜了一堆小宫女太监憋着气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但不知怎么的,越是靠近偏殿,燕王的步子反而慢下来,直到缓缓地停住,站在殿门口。
宫女太监们摸不准是什么情况,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安静的只有风吹过林叶的声音。
燕王望向殿内,一身玉白的年轻人侧着身子笼袖端坐,眉目殊秀,风姿皎然,正凝视着身前玉杯中清亮的茶水。
风姿一如当年。
燕王怔然片刻,大步踏进来,低沉威严的声音响彻殿内:“姬先生舟车劳顿,一路辛苦。”
姬泽闻言抬头,一双眼睛像深潭般沉静。他起身跪在殿中,双手张开,交叠于额头,表示对燕王的恭敬。而后弯下腰,曲身下拜,答道:“为大王效劳,不胜荣幸。”
“你不是凡俗之人,不必对孤行凡俗之礼。”燕王摆摆手,坐到王位上。
“礼不可废。”
姬泽微微一笑,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相当清楚,这位燕王,生平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摆架子。
“姬先生请坐。”燕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想不到,你也会说奉承话了。”
他的目光似是怀念:“想当年孤第一次见到你,你跟在姬老先生后面,无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姬泽起身,多年以后,他第一次再站在这位燕王面前。
燕王愉今年不过三十六岁,正值壮年,不怒自威,带着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伐果断。英俊刚毅的脸上微不可见地带了一些皱纹,并不显老,反而更显沉稳。
可正是这样的年纪,才能感受到自己逐渐从鼎盛走向衰落,眼看着生命力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消逝却无能为力,才去透过别人,怀念着过去那个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自己。
燕王不愿意接受自己逐渐力不从心的事实,他在恐慌自己老去的样子。
这也就是姬泽来到这里原因。
“姬泽请见大王,不是为请功,却是来请罪的。”姬泽再次下拜,“让大王失望了,我并没有见过有什么长生之人,只会些许延年益寿,增强体魄之法。”
燕王神色淡淡,不辨喜怒:“不是先生的错,这本就强人所难。孤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长生之术。”
姬泽面上不显,心里却一嗤。
他话锋一转,缓缓道:“不过,我一路走来,翻阅古籍无数,或有一法,可以一试。”
“孤愿闻其详。”
“人的寿命有定数,是因为身体做不到延绵百世。但人的灵魂却可以。我可以帮助大王,找到一个新的身体。”
“哦?”燕王有些感兴趣,“有这样的法子,你自己有想尝试过吗?”
姬泽知道燕王是想拿自己做试验品,依旧不急不缓:“大王命数尊贵,身负天下百姓,受福泽万千,才能勉力一试。而我身份低贱,自然是无力承担。”
“卿可有把握?”
姬泽冷淡的脸上扬起一丝自负:“如果我不行,别人更不行。”
燕王哈哈一笑:“姬先生自信,孤相信先生。”
“但是,”燕王话锋一转,“此法既然没有前例,孤肩有万民,属实不可轻易冒险啊!延年益寿、增强体魄就已经可以让孤满足了。”
姬泽并不失望,现在的燕王愉正值壮年,自然不会冒险。等到他年纪再大一点,恐怕就是要求着自己帮他了。如果他真的不心动,就不会多次找自己,明里暗里打探,为什么他师父年逾花甲,却仍旧像三十多岁的人一般。
他拱了拱手,便要退下,但被燕王叫住了。
“明天让兰夫人带你见见孤的孩子们。”他微微一顿,道,“帮孤看看。”
姬泽立刻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燕王风流,子嗣众多。有公子五位,王姬八位。最大的公子克已经及冠,在外领兵,其余几位公子也即将成年。
燕王既希望自己有个好儿子,却又害怕他的儿子能力过于出众,功高震主。想当年,燕王不就是逼着自己的父亲让位的吗?如今,自然是害怕自己的儿子也效仿他的做法。
姬泽暗自觉得好笑,依旧恭敬道:“愿为大王效劳。”
“先生为了孤四处奔走,不惜违背姬老先生的遗命,如今既来做孤的国师,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为王者素来多疑,姬泽并不意外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答道:
“我曾经为大王批命,有曰潜龙在渊。大王的英明将流传千古,我一介凡夫俗子,想要的无非是名是禄。辅佐大王,位极人臣,史书上留名千载。”
燕王触及他唇边的笑容,目光有些震动。他见过很多野心家,但是像面前这位,一直以来都无欲无求的人,罕见地表露出野心时,实在是与众不同。
他起身,抚掌而笑:“想不到卿竟有如此志向。”
“孤已经为先生准备好了下榻之处,现在该叫先生国师了。”
燕王言笑晏晏,伸手把人扶起来:“来人,带国师下去。”
姬泽转身,跨过门槛时,正看见红日从高高的城墙上升起,照耀着王宫的明瓦上,显现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整个燕国,大概都相信着,他们挽救燕国于水火中的王。
可惜,姬泽露出嘲讽的笑容——当一个君主开始恐惧自己的生死时,他大概真的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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