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烧热

萧浊闻言,诧异的扭头看她。

路长惟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登时换上一副无辜模样:“天啊!地上的人,不要再打了!”

别打啦别打啦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萧浊冲她的惺惺作态冷笑。

路长惟反正不在乎自己已经很烂的形象在萧浊那里更烂一点,干脆拖着脚,在宽敞的云鲸背上走来走去。

她想要找找看有没有能够进入云鲸鲸身的入口,听说水镜楼的财宝都藏在里头。

不知道萧浊给她敷的是什么药,初时冰冰凉凉,极大舒缓了难捱的痛楚,现在却如同贴着皮肉的暖炉一般,暖烘烘地十分舒适。过不了一会,她便能行动自如了。

她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这庸医居然难得的也有靠谱的一回,一边忍不住问萧浊:“你给我脚上贴的续骨膏,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怎么,怕我在里头下毒,毒死你?”

路长惟嘻嘻一笑:“我原先都是开玩笑的嘛......”

萧浊跟在她背后,看着她东逛逛西踩踩,须臾,才道:“......我从瑶芳城的回春堂里买的。”

路长惟好不容易忍住笑。

萧浊恼道:“你若是不想用,就撕下来!”

路长惟立时三步并作两步,跳地距离他远了一些,没注意到萧浊因为自己离开而瞬间灰暗的脸色。

“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比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路长惟吐舌:“那你上次被狗咬的伤口现在怎么样了?”

萧浊顺着她的视线,懒洋洋晃了晃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还行。”

路长惟皱眉:“既然没什么事,你包得这么严实作甚?”

又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的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恶事。”

萧浊道:“我将手包扎起来,也不是为你。”

“那是为何?你也受伤了?”

萧浊冷冷道:“不干-你的事。不要多问。”

切,好像谁对你的事情感兴趣一样。

路长惟一早就发现了,萧浊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还是同原来无甚区别,但有些细微之处,却还是存了不同。

譬如,被拉上云鲸时双手的短暂接触,她便发现原本毫无武功的萧浊,现在的修为已经高到自己都看不透的程度。

她猜想,短短几日不见,这人难不成是又遇上了仇家医闹,一路被追杀然后掉下悬崖,遇见了隐居在谷底的高人或者捡到了被野生猿猴吞进腹中的绝世武功秘籍,才能让自己的修为飞涨?

按天地玄黄四阶来看,路长惟自己现在应当还是黄段入门,萧浊嘛.......肯定比武唐的玄级别要高了。

路长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有什么比“看见曾经可以任自己揉圆搓扁的小子摇身一变成为高不可攀的修仙大能”更令人抑郁的事呢?

有,那就是“发现街边捡到的傲娇美人大夫其实很可能是个惹不起的大佬”。

路长惟不死心追问:“那你来枉生城做什么、又是怎么遇见的云鲸——这我总能问吧?”

萧浊伸出食指:“第一个问题,焚天门公玉老夫人病死,我受门主所托,来此地寻药。”

萧浊又道:“今年被评为天下一品的待拍至宝,是来自西方药宗紫-阳寺的灵药。紫-阳寺号称天下医修之首,只可惜在百年前黄昏之乱时因为邪魔大起无力抵抗而灭宗了,所以宗内宝物灵药才流落到被叫卖的境地。那至宝灵药,名唤‘死生肉骨’。”

路长惟:好像确实有在拍卖会上听到一耳朵。

“你不会是想去竞拍这玩意吧?”

萧浊颔首:“正是。道门传闻‘死生肉骨’千年一遇,集整个紫-阳寺弟子千年修为于一炉,有使死人复生、活人永葆青春的功效,有价无市。我从前也只在医书上见过,没想到居然真能有亲眼见到的一天。”

路长惟咂舌:“你也说‘有价无市’了,你哪来的银子?”

“受人之托,自然是公玉门主出资。”

“他这么想救自己亲娘,为什么不自己来这买?”

话一出口,才想起了先前陈正青同自己说过的关卡制度:“难道公玉门主没有获得通关文书?”

萧浊摇头:“非也,公玉门主本来的确要亲自前来。只不过,有些事情绊住了他。他又因着公玉老夫人之事同我常有联络,我便临时受托,来了此处。”

......什么“常有联络”,八成还是气不过你这庸医,又来找你茬了吧?

路长惟心道,估计那日在瑶芳城小巷里那三个带刀侍卫回去禀报之后没能平息公玉舟的怒火,这才又找上了萧浊。

“如今城中一片混乱,也不知拍卖会还能否顺利办下去......”

“无妨,我已经拿到了‘生死肉骨’。”

路长惟讶然:他已经参加过拍卖会了?怎么自己当初没有看见他?

不料萧浊突然反问:“你也去拍卖会了么?”

先前路长惟为了省事,没有同他讲起自己遇见时无虞,以及怀疑自己是赤霄转世的事情,现下猝不及防被他问了个正着,不知怎的居然生出一种被捉奸的荒谬感来。

她眨了眨眼睛,确保自己听起来毫无破绽:“去了啊!这么大的盛会,我肯定要去凑热闹的嘛!”

萧浊审视她:“我怎么没看见你?”

路长惟一笑:“人那么多,我个头不高又不显眼,你没注意到我也正常嘛!”

萧浊淡淡道:“若是你在,我注意不到才不正常。”

路长惟一怔,还没等品出他这话中的滋味来,萧浊又道:“就你这般不安分,到哪里都是平地惊雷。”

路长惟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还有我的第二个问题呢?”

萧浊将食指摇了摇:“今天你问的问题太多了。断了腿的病人,还是好好休息,养好伤吧。”

路长惟无奈。

她在这云鲸上已经来来回回转了五圈,愣是一丝可疑的暗门或者机关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该不该说呢,不愧是富甲一方水镜楼造出的机关傀儡,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仔细一端详,却发现这云鲸的表面简直浑然天成,也不知用的什么高级木料和打磨工艺,肉眼所及之处皆是平滑如镜、一丝缝隙也无。

她先前同那帮狂鬼对峙时又耗尽了灵力,纵然再想施法探索也是有心无力。

地面上仍是火光四起,纷乱一片。

她找了个地方躺下,望着仿佛触手可及的黑蓝永夜。

不知怎的,在这无天无地之所,一股冷意不可控地窜上脊背,她忽地打起寒颤来。

“怎么这么冷啊?”她受不住地摩挲手臂。

迷糊中,有人的手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路长惟觉得那双手冰冰凉凉,十分柔软可亲,于是将脸颊凑近来人的手腕,舒舒服服地蹭了一蹭。

那双手却一下子僵住了。

路长惟这才想起来她好像还是同萧浊呆在一块。

她只好费力地睁开如同被铅块压迫着的沉重眼皮。

萧浊却反应过来,将手心下移,盖住了她的视线:“......没事,你沉疴复发,发热了而已。”

路长惟的脑子被热气涨得有些不清楚了,但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确实好像是在突破血云谷围杀时落下了区区致命伤。

原先一路不甚在意,没想到欠下的身体债今天居然一齐爆发出来了。

萧浊的手心为她眼前罩下一片密不透风、令人安心的黑暗,她即将在这片昏沉中睡过去,萧浊却将手移开了。

“你要去哪?”

萧浊道:“我不离开你。”

他一边道,并指作决,一道灵光闪过,半空中腾起一个半透明的圆球,里头燃着熊熊的金色火焰。

他将火球塞进路长惟怀里,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临睡前,路长惟还不忘提醒萧浊:“你若是找到了云鲸的入口,千万记得叫醒我!”

然后,没等萧浊的回复,她就陷入昏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她唤醒:“常姑娘......常迢迢!”

常迢迢是谁啊?

路长惟的睡眠被人打扰,没好声气:“常迢迢不在!别吵!”

萧浊顿了一下:“常迢迢不在,那你是谁?”

路长惟在半梦半醒之间,许久没有答话。

萧浊盯着她的睡容。

他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崩塌感。

就好像,一个长久以来在艳阳之下撑着伞的雪人,始终害怕着自己将会溶化、消失——他便是如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过着过去的生活。

可有一日,突然地,雪人遭逢了一场暴雨,被不可阻挡、席卷而来的雨水冲塌、泥泞。

他这个雪人却不为自己的坍塌而悲伤,只觉得终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一个为他能够自由、任性堕落的借口。

萧浊的人生是从某一个不知名年岁里,在忘川边带着空白的记忆苏醒而开始的。

他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去。

他孑然一身在地狱里行走,直到某日遇见了包裹在熊熊烈火之中、辨不清真容的黄泉之主。

黄泉之主承诺帮他找回记忆,但代价是需要他帮自己完成一件事。

地狱之中鬼火森森,岩浆光亮如昼。

他站在滚烫岩浆池中唯一一块安脚的黑石之中,仰头望着眼前巨大的神灵。

火焰如此明亮,令他的双目几乎要被刺痛得流下眼泪,他却始终不肯移开眼。

也许是因为,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同这位冥府主人的承诺,是在与魔鬼达成交易,而交易的代价,就是他的灵与魂。

黄泉之主低语如自远古而来,其声隆隆:

“吾要你......杀了天道那个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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