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沐浴

手里柴刀雪亮,刀口沾血,在雨夜里泛着锋利薄冷的寒光。

刀口下劈,“咔嚓”一声,木柴应声而断。

萧浊生疏的扶起倒掉的柴火,转身将它扔进一边熊熊燃烧的火堆。

火堆之上,半人高的木盆里热水已经烧得滚烫。

路长惟伸手划水,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正好,便开始解衣带。

萧浊“嚯”地站起来,瞳孔紧缩:“你在干什么?!”

他声音紧绷,尾音还带着颤,饶是大大咧咧如路长惟这样的家伙,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纳罕:“沐浴啊。”

萧浊看起来要气疯了:“谁教你,这时候可以洗澡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偏生就有这种无知稚子一点人伦顾忌都不懂?!

“那你把眼睛闭起来不就好了。”路长惟耸了耸肩,“还是说我应该不相信你?”

萧浊铁青着脸,转过身:“我绝不会多看你一眼。”语毕,抬腿就要跨出柴房,可没走两步,就差点绊倒——路长惟又扯了扯自己手上的麻绳,另一端正系着他的手腕。

她笑嘻嘻道:“你想逃跑?那可不行。”

该死的小绑匪,果然是出尔反尔!

萧浊的背景绷的笔直,不语。

路长惟又笑了笑,也不打算解释自己的打算,只是将绳子的一头拴在澡桶边,自顾自地解衣服:“你耐心点嘛,我说了会放你的。”

踏进滚烫热水中,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服地张开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再看那又臭又硬的石头人,语气也欢快了几分:“你劈点柴,等会还要用。”

“用什么?点火烧了你?”萧浊气急,一抬腿,将靴边的木头一脚踢飞,无辜受连累的木块直直飞到墙根,又砸到地面。

路长惟吓得杏眼圆睁,压低声音:“你给我小声点!等会把我爹吵醒了,你就等死吧!”

萧浊却冷笑一声,捏着柴刀,转身,朝她走来。

这时候也顾不上害臊了,路长惟连忙把身子往水桶里一缩:“站住!”

萧浊却置若罔闻,直接迈大一步,双手按上木桶边缘,晃荡溢出的热水拍上他的手背,青筋虬结的苍白手背上立刻被烫出了红痕。

若说最开始听见她窸窸窣窣更衣声,少年还有些懵懂的旖旎,可现下这样的心思萧浊一点也无了,取而代之的是剑拔弩张的沉默。

隔着氤氲热气,他直直地盯着面色僵硬的路长惟,片刻,俯身,压低:“我现在一刀把你劈了,你如何拦我?”

他背在身后的左手里捏着那柄柴刀,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粗糙的刀柄。

那刀口上还沾着路长惟手心的血。

路长惟左手心没有愈合的伤口,突然被热水烫了一下,痛得皱眉。

她心里叫苦不迭,后悔不已。

原本以为这厮是个心软好欺负的兔子,她才放松了戒心,让他帮自己劈柴烧水,可没成想兔子急了也想咬人。

于是路长惟不情不愿道:“你要是伤我,我就大喊大叫,然后我爹就会被吵醒,等他醒了出来,你也跑不了。”

萧浊再嚣张,可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对上武艺果决的路启,自然是毫无胜算。

见她三句话不离告家长,全然一副小孩心性,萧浊终于失掉耐心。

他冷笑一声,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

“那又如何?你辱我在先,我也可以拼个鱼死网破。我若是死了,你,和你爹,都得陪葬。”

这话确实不假,也足够有威慑力,路长惟眨了眨眼,讪讪道:“我们死了不打紧,您老人家的命多金贵啊......何必呢。”

能屈能伸,从来是她路长惟的风范之一。

谁知萧浊却笑了,眼里却泛着刺骨寒意:“我的命?”

他俯身,压得更低,伸手想去捉她的胳膊,轻飘飘道:“那根本不值一提。”

路长惟直接往他脸上泼水,“哗啦啦”地就站起来。

熟料萧浊一下子僵住了,随即脸上涨成猪肝色,僵直半晌,等路长惟转身都快爬出浴桶了,才突然被他出手如闪电、一下子扯着胳膊摁回桶子里。

触手那一下滑润,萧浊额角青筋一跳,触电一般松手,又在热汤里一握拳,似乎想要洗掉手上那挥之不去的触感。

路长惟皱眉,很是不满:“你怎么在我泡澡水里洗手!你手多脏啊!”

萧浊:......

被这么一打搅,原本杀气四溢的心情也消失殆尽,他烦躁地收回手,转身,重新回到门边,发泄似的朝地上木柴狠狠一劈。

路长惟这回不敢再斥责他弄出声响了。左右现下夜已深,路启也该睡熟了,只要不折腾得太过分,应当是不会把他吵醒。

不过这话她肯定不会对萧浊直说,免得他又吃错了药,要报复自己。

她歪着脑袋,趴在浴桶边缘,盯着萧浊半跪在地上,劈柴的背影。

即使是半跪、受屈人下,他的脊梁也是笔直如尺,如一枝落雪青松。

“我会放你走的。”路长惟道,“只不过得等我爹爹明日出门,我才能送你走。”

路启信了她满口胡言,以为行刺失败,明日定然会出门打探消息,届时她就有充足的时间带他远行。

“我打算带你到景山那去,在那里放你走。”

萧浊劈柴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冷冷道:“景山是京城外荒山,你带我到那里去做什么?喂狼饲虎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你从景山回城报官,两条腿走得再快也得三日,这样我才来得及收拾家当连夜跑路啊。”

萧浊难抑惊疑——她怎么知道?!

他勉强维持镇定:“我答应过你,若你放了我,事后我便不会再追究。”

“真的?没骗我?”

萧浊沉默了。

他确是起过报复她的念头。

何况,就算他想放过她,父君,整个朝廷,都放不过这个胆敢行刺并劫绑当朝太子的逆贼。

见人不答话,路长惟有些失望:“看来你是骗我的了。”

萧浊紧紧抿唇。

......真该死,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曾经想杀自己、现在还囚禁自己的罪人起了愧疚之心?

分明是她对不起自己在前。

“好吧,你骗我也没关系。”路长惟划着水玩,“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放你了。”

萧浊沉默片刻,才道:“为什么?”

“你说过要给我银子当报酬的嘛。”

“说谎。”

“呃......那因为我看你顺眼,觉得你这么一副大好皮囊不该成为我刀下鬼?”路长惟朝他冷硬的背影挤眉弄眼。

“说谎。”

“因为你之前也救过我一命。”路长惟无奈,“说起来,你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要我真的杀了我的恩人,也实在说不过去。”

是指在粥棚,他替她瞒过侍卫的那次了。

“你要报恩?”萧浊放下柴刀。

路长惟泡够了澡,站起身,穿衣:“嗯。所以不管你事后会不会去报官和找我算账,我都决定放了你。”

萧浊听着身后水声“哗哗”响,眸光闪烁:“我不会的。”

路长惟走到他身后,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也去洗洗。到时候景山里可没有地方让你洗漱。”

雨后粼粼,日光熹微,透过柴扉照在模糊的铜镜上。

一轮圆满的铜镜布满星点锈迹,许是很久没人打磨过了,照出来的人影影绰绰,压根看不清五官,只能瞧见个模糊轮廓。

“不扎了。”路长惟泄气地将手中的木簪一拍在桌面,“都怪这镜子,什么都看不见!”

青丝如瀑,垂在她脑后。

萧浊抱着胳膊,斜斜倚在门边。

“你这镜子多久没磨了?”

路长惟左瞧右瞧,还是不死心,又拿起梳子,想要把自己的头发束成个双环发髻:“从我娘死了以后就没人打理了。”

透过朦胧的铜镜,她也看不清萧浊表情,只是觉得他安静地过分了些。

这样寂静的空气是她很不习惯的,于是她又张了口:“以前都是我娘给我梳发髻。我自己只会梳那种很简单的。”

“那今天怎么突然想梳复杂的了?”萧浊的声音近了点。

“这不是要和你一起出门嘛。”

她刚想拿另一边的发带,却有一只手率先拿起来了。

那手指节修长,指尖圆润,是握惯毛笔,执掌过生死的清贵。

路长惟有些讶异地发觉萧浊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还接过了她手里的梳子。

他这是要替自己簪发?

这人得了哪门子失心疯不成?

虽然昨夜两人敞开天窗说了亮话,萧浊对自己的敌意少了不少,可,也没到能替她梳头的亲昵程度吧?

她眨了眨眼,吞下了原本还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因为要和你这个人质出门,因此要换装易容,免得被出城的官兵记住相貌。

本来她都做好了疼的准备。毕竟萧浊这么个富家公子哥,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年纪又尚轻,怎么也不像是会替姑娘家梳头的。

可没成想,他手里轻柔却老道的很,不一会,就替她弄好了,一边一个圆鼓鼓的发苞,可爱得紧。

路长惟对着镜子模模糊糊地照了照,不由得从心底里承认他的手艺确实不错。

然而心情不免复杂了起来。

她抬头瞥了一眼萧浊。

萧浊没什么表情:“你看我做什么?”

啧啧,表面上人模人样,没成想是个风流浪子——要不然怎么会连怎么替姑娘束发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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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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