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归队伍的时候，一切回归风平浪静，就好像刚才的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谁不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直到这夜深人静，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的时候，才敢体会这隐秘的汹涌。

那昏暗狭窄的房间里，不知道另一个人，在想什么呢。就算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注定是无人入眠，难道真的能当成一切真的没有发生过。

“艾瑞斯？”

“……”

对方没有回应，宁玉就爬上了那张床，另一边那位置仿佛就是为她而留的，但她只敢贴着外侧的床沿，那缝隙像是给彼此留出的空间。

“后悔认识我了吗？”那是只有她们两能听见的音量。

回应她的只有不平稳的呼吸。

宁玉又问：“或者说，是后悔认识我，还是后悔不得不认识我。”

后半句让艾瑞斯的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她不懂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你要装作听不懂吗。”

“你为什么不说得再明白点。”艾瑞斯翻过身来，表情凝重。

那宁玉就干脆开门见窗的问：“你到这里来是否和我有关。”

她直戳那最关键的部分，就让让一切归于**或许并不可怕，那无止尽的试探，她真的厌倦了。

然而房间里的另外一人却只剩下沉默。

宁玉当然也知道组织内的规矩，就连当事人也不能提前了解行动计划，所以理解对方的沉默，她根本没在等她的回答。

只是倾吐出她一直以来的猜测和憋了很久的话——

“在你来这里之前，外勤组的威廉找过我，他说可以带我离开黑泽尔顿。”

宁玉没管艾瑞斯是怎样的表情，只自顾自说下去，“威廉说他在监狱里布好了所有的线，如果我同意做这桩买卖，出去后就必须进他的团队，除此之外，还要交出我手里的一份情报机密。”

“被转到黑泽尔顿以后，线人就和我就断联了，所以我猜测我的上级是不是遇到了麻烦，直到威廉亲口证实他遇害的消息。”

“所以，我是他们下一个动手的目标。”宁玉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出自己的处境。

“我承认威廉的计划很诱人，但你知道的，一个情报人员出卖信息会是什么下场。”

宁玉凝视着艾瑞斯，那被凝视双眸已仅剩死寂，“这是威廉走的那天，我们唯一没有谈妥的部分，我想让你去帮我和威廉敲定，我不能给他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听这数行，刀又往里便又深了一寸。

许久的沉默以后，艾瑞斯终于反问。

“万一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但她好像早就想要料到她会这么说，偷换逻辑地回答道：“所以我要找两个人。”

“我入狱第一天就是康蒂的偏爱，不是因为我能力出众，而是康蒂本就是威廉打点好的棋子之一。毕竟一个监狱里的风云人物，怎么会对无名小卒偏爱至此，这本身就说不通，除非我是她能从威廉那里得到好处的筹码。”

“然而这局里还差一个最关键的人，那就是你。”宁玉突然抬眸，“Iris Liu.”

“一开始我是不能确定的，但自从你来那天开始，康蒂就刻意安排我和你走得很近，光凭这点还不够，直到后来……你猜是什么让我确定就是你的？”

等到的回答依然只有对方的沉默，但宁玉毫不在意。

“你没有觉得我们很有默契吗？”说到这宁玉的声音有了些笑意。

“这种默契，是被同一种制度驯化出来的统一性，因为你在工作中的做事风格，我简直看到了自己，这才让我确定是你就是威廉安排的那个人。”

那些连艾瑞斯也不知道的部分，宁玉竟然把它们拼凑地如此完整，以至于这一刻有人才恍然大悟——

她们都不过都是这盘棋中的一枚棋子。

可是宁玉如果早就是计划的知情人，那她和她之间又算什么。

“那连让我爱上你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吗？”既然已摊牌至此，艾瑞斯也没必要再装睡了，但她没兴趣了解威廉是怎样联系上她的，她只想知道属于她的那部分答案。

“故意让我爱上你，这样我就会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搞定你和威廉间无法敲定的筹码，是吗？”

“当然，不是……”

这一句让宁玉宛如滚过荆棘，毫无波澜的声音此时有微波临过，“这场局里有很多设计和伪装，但我唯独希望你和我之间不是。至少，我对你不是。”

“呵，”艾瑞斯嗤笑了一声，又笑了很多声，不知是笑宁玉说的话，还是笑她自己。

她说：“我挺信的。”

信了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对视，每一次触摸，连那唯一的吻她也是信那是真情实感的。

到头来也许只是她达成目的的工具。

宁玉说：“那你最好什么都别信。”

“也别信，我爱你。”

她突然有胆量贴近艾瑞斯耳边。

“在你第一次和我说晚安的时候，在你害羞着帮我扣内衣的时候，在你分了我唯一的半支烟的时候，在我因为别人而跟你赌气的时候……我的爱我以为你能看懂，每一次我没开口的时候，其实都在等你开口说爱我。”

“但是你从没有。”

关于她的一切，宁玉竟是那么的笃定，“你看得到我对你的感情，也看的清自己，但你不敢说爱我，是因为你从来没相信过我。”

艾瑞斯以为的相信，到头来竟然是从未有过。她震惊她说的，但更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相信过。

或许真的没有。宁玉替她先懂了，职业和生存让她们根本不允许成为那样的人。

如果能够忍住，不把真心交出去。

“你我的身份既然谈信任太难，不如等价交换来得简单，我把自己交给你，你给我想要的结果，怎么样？”

这一字一句，艾瑞斯听起来是那么轻易，对宁玉来说，也不过是一颗不完整的心碎了再碎而已，难道各取所需不是更聪明的选择吗。

宁玉在黑暗中摸索到另一只手，带领着她游走到胸口的位置，游走过单薄的睡衣，触摸到真实的□□。那里其实还住着一颗心脏，破碎后却依然能为眼前这个人疯狂地跳动。

“既然不相信我，那就看看真正的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艾瑞斯抽回了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进心脏，五脏六腑都在翻涌，那是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我没有救了，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宁玉。”

“你觉得我只是想睡你吗？”艾瑞斯的声音有些颤抖，“过去我想过哪怕是栽在你手上我都认了，但现在，我没办法再那么勇敢了。”

“那就比一比谁更没得救啊。”

“你是这局里最被动的那个人，但是却是纵观了全局的人。”艾瑞斯说，“你把这一切看得太透了，包括我，这让我害怕。”

看懂你，会让你不敢信我，不懂你，我装得太久了，宁玉摇了摇头，心里话始终没说出来——

可是你害怕的，又何尝不是我害怕的，我怎么会不怕你因为我的推断，就此把我的感情归为计划的一部分？但原谅我必须要拼凑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