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康心月喘了好几口粗气，除了坐公交的路段，她算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已是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还是上班的点。

闲静市教育局几个大字就在康心月眼前，她定了定心神，可双脚却还黏在原地不动，事实上，她完全动不了。

李穗穗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贺成钦……三个女人……而她是其中之一。

这事怎么想就怎么离谱。

教育局这样的地方她一般不怎么来，看得出来，这儿已是年代久远的老楼房，她的脚步很慢，慢得几乎时间都要停止了。

她并不清楚贺成钦具体在哪儿上班，她只记得他讲过是在办公室。

但这儿可能有十个二十个。

那是……

康心月绕开两个行人，快步往走廊边一块公告栏靠去，她仰起头，仔细地查看当中的内容。

看起来很新，是教育局的简单介绍，最重要的是在末尾加上了本单位的工作人员，并且附上了他们的工作照。

她找到贺成钦了，浑身猛地一怔。

简简单单的一张证件照在一众中年人中显得那么鹤立鸡群、不同凡响。

“呦，是么？”

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安静。

“是啊，刚就走了……你啊，来晚了！”另一个女声说道，讲得绘声绘色，“刚刚主任让他去部里签个文件，正好就赶下班了。”

“哎呀，可惜了，”语气间有惋惜，“好不容易今年才进这么个立立整整的小伙子呢……”

“啧啧……你不知道，人已经有女朋友了，今儿我还见他俩在门口腻歪呢，那女的特好看！一身名牌！想来也是个富家大小姐！”

听到这里，康心月敏锐地察觉到她们谈论的对象可能是贺成钦。

“啊呦，那算了吧！我就知道嘛，这么俊俏的年轻人哪还能轮到我们牵线搭桥啊！”

“呵呵……”

“别想了，人郎才女貌，不需我们操心了。”

她们走远了，爽朗的笑声撒了一地。

好看的女人。

康心月转过身，用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们最近根本没见面，所以今早那个女人……

她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万一呢……她又生出一种可怜的乞求，毕竟这一切还只停留在听别人说的层面上，她还没有亲眼看见……

没能看见一锤定音的画面。

“小姐，我见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时，一位保安装扮的中年男人走到康心月面前询问。

康心月吓了一跳，她捏紧帆布袋，摇头，吞吐道：“哦……现在没了，谢谢你。”

“不客气，要是你想办什么业务的话跟我讲，我跟你说地方。”他客气地说道。

“谢谢……暂时不用了……”康心月说完这句话就着急忙慌地走了。

日光渐落，她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了教育局，街上来往的行人许多，她穿梭于其中，很快就掩没在人海里。

事情在一点点地串联起来，曾是乱作一团的思绪在这时奇迹般的顺畅。

并不是无迹可寻。

康心月捏了个拳头砸在手心。

就拿最近的事来讲，他忽然从二高调到教育局了，那时包雪还讲过呢，只是她没在意，现在再这么一想，确实很有问题。

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背后绝对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心月回来了……”忙碌的李婶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伸出身子，一眼就看见了康心月的身影。

“对……李婶你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康心月提上精神。

“做晚饭，马上就好了，不用帮忙了，你快洗洗手，也准备吃饭了。”

“对了，顺便帮我打电话给老李，叫他回来吃饭，他去楼下跟人下棋去了。”

康心月一边进房间一边应道：“好。”

她放下沉重的袋子，一屁股坐在床上，身体经受了一天的僵硬，此时已完全不能支撑，干脆躺下。

终于有半分的放松。

闭上眼短暂休憩了几分钟，她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第一时间给李叔打电话，然后她看见微信有一条未读。

是机构的负责人，说他们已经找到了符合岗位的人选。

这意味着工作泡汤了。

那儿的待遇还不错的……

“哎……”

康心月颓然地丢下手机，她努紧秀眉，仅仅靠五官已完全不能表达她内心的苦闷，她侧了个身，将目光对准房间里那扇明亮的窗户。

算是彻夜未眠吧。

身体很软，没什么力气。

她眨眨眼睛，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好像是梦，世界都变得不那么真实。

房门被敲响。

“进。”她强打起精神。

“心月……”进来的人是李婶，她已然是身外出的衣物，见她一脸憔悴，便说道，“呦，怎么回事啊？没休息好？”

“没……”康心月撑起身子，她拉起一个笑，“婶，有什么事么？”

“哦，我见你还没起来，就想着过来看看，因为平时这会儿你已经起来了。”

“啊……几点了？”康心月用眼神搜寻她的手机。

“九点多，”李婶拍拍她的肩膀，“我跟你李叔要出个门，去乡下老家一趟，先跟你讲一声。”

“那什么时候回来？”康心月忙问。

“明天，好了，既然跟你讲了，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瞧你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像是累得不行。”

李婶对这位小姐的印象很好，起初老李说要带她回来暂住的时候她还很不乐意呢，在她看来，这些富家大小姐都不好相处，何况还是个落魄的大小姐。

可谁想……康心月乖巧极了，更不用提她那张招人喜欢的脸蛋了。

“我马上就起了。”康心月说，她居然赖床到了现在？

“这有什么急的，今儿早饭是小笼包，我放餐桌上了，要是冷了你自己拿微波炉热一热啊。”

李婶交代完这些就走了。

康心月觉得她的赖床很无礼，就算困得不行，她还是逼迫自己赶紧起了床，等收拾好再出来的时候，家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肚子空空，但无饿意。

不过她还是勉强吃掉了早饭，并顺手处理好了碗盘。

十点半，她带上手机钥匙出门。

公交车内落满了春日的阳光，暖暖的，她的座位在光芒底下，照得几乎都看不清手机屏幕。

她眯着眼睛翻阅通讯录，然后按下熟悉的电话，等待接通。

“喂……”

“是成钦吗？”

……

康心月认为这件事情的真假最应该由她自己确定，李穗穗的话固然没什么漏洞，亦或者说她此前可能忽略了什么，可她也不能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是与他面对面对峙，还是其他的也好，总之，她必须要跟他见一面详谈。

“今天能见面吗？”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说今天？”贺成钦反问。

“是，你有时间么？”

“今天？今天恐怕不行哦。”

“哦，为什么？”康心月挑眉。

“今天……”电话那头很明显地出现了一阵长长的迟疑，“今天……我有点忙，应该没时间。”

“那么……”康心月第一时间还是选择相信他的忙碌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能有空呢？”

“你怎么了？”贺成钦好像是换了只手拿电话。

“我没怎么。”康心月说。

“从你家出事后，你好像很少约我。”贺成钦笑笑。

“抱歉。”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有时间会联系你的。”

康心月点了点头，说：“好。”

挂断电话，公车正好在教育局门口停下，她收好手机，跟着人流走下公交车，她想得在对面等返回的车了。

站台正对太阳，康心月只能躲在站台后面的阴凉地等回程的公交车过来，一个人独处很容易失神。

脑袋里什么都有，关于成钦的事情，还有爸爸，还有她窘迫的现状……

每一个都是棘手的难题，而她却是个能力堪忧的无业游民。

胸口被堆得满满的，让她连喘一口气的空隙都没了。

恍惚了不知道多久，康心月看了眼时间，已是快12点了，她暗暗叫了一声不好，然后才仰起头去看公交车过来的方向。

阳光已偏离，于是康心月走到站台前边，她对公车翘首以盼。

那是……

康心月浑身一怔，她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直到双腿无力，她朝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上站台边一根柱子。

那不是别人，是贺成钦，尽管隔了一段距离，但康心月第一眼就确定了那个从教育局大门里走出来的男人是他。

返程的公交车停在面前，遮住一些视线，康心月已经无暇关注这事，她侧过身子，目不转睛盯着贺成钦消瘦的身影。

瞧不清他的神情，不过康心月能确定他在等人。

不久后，大约就是几分钟内，一辆漂亮的汽车停在他面前，从车上下来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两人开始交谈起来，似乎气氛还不错。

康心月如芒在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到了两人预备要上车离开时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她卡下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

与她的眼睛相比，相机留下的细节多了许多。

是辆价值不菲的车，尽管康心月对此没什么研究，但自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多少还是能判断些的。

他们离开了，贺成钦上的驾驶位，那个女人进了副驾驶，以极快的车速，甚至让康心月生出可能超速的想法。

她仔细将照片里情意绵绵的两人看了一遍，目光停在贺成钦那张笑颜上久久未动，心如刀割。

快速退出相册后，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了昨天存下的号码。

“是李……是穗穗吗？”康心月问。

“我刚才好像看见你说的那个女人了，我有拍下照片，我给你看看？”

李穗穗应得很爽快，她说道：“其实我也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看，不过要是有照片的话，我想我应该能认出来。”

“好。”

康心月用号码添加了李穗穗的微信后就立马把照片发了过去。

【是她。】

她毫不迟疑的回答终于是让康心月认清了现实。

崩塌。

世界的山川和河流在这一瞬间全都断裂破碎，它们卷成巨大的一股泥石流，轰隆隆地砸向摇摇欲坠的康心月。

她脆弱的身体只留下一副难看的躯壳，那些血啊肉啊……都被砸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在意识消失前，康心月好像听见有许多人在叫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