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康心月能感知到这世界的真实时，她就知道沉睡只是躲避烦恼的下下策。

“你醒了……”

一声柔软而惊喜的声音，听声线有些熟，可她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护士……”

“她醒了……”

康心月还没完全地清醒过来，她感觉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然后一只手轻轻地抚在她肩头。

“应该是没事了，休息会儿就能回家了。”护士说。

“好，谢谢啊。”又是熟悉的女声。

“没事，她就是身体太虚了，多养养就好。”

是谁？

康心月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眼睛终于拉开了一条缝隙，景象模糊，眨眨眼睛，她总算是瞧清了那位关切她的好心人是谁。

“李小姐？”惊讶让康心月暂时有了几分精气神。

“叫穗穗就行了。”李穗穗笑笑。

“你怎么在这儿？”康心月好奇，记忆还很混乱，她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在公交站台晕倒了，是那些把你送来的热心人通知我的，因为他们见你手机最后联系的人是我，又备注了名字，所以就把电话打我那儿去了。”

“我也奇怪着呢，上一分钟我们还在聊天，怎么等了好久你也没回答。”

李穗穗简单地将事情跟她解释了一下。

“是这样？”康心月抬手揉了揉还有些涨痛的脑袋，“那他们呢？我说把我送来的人，在哪儿啊？”

“是个老大爷，忙着去超市买东西，没来得及等你醒来，我留也留不住。”

“不过你安心，我跟他道过谢了。”

“谢谢你……李……”康心月想起她的强调，于是马上改口，“穗穗。”

“不客气，那你好些了么？”李穗穗问道。

“好多了……”康心月点头，她拉起个腼腆的笑，说，“真不好意思，还让你挺个大肚子过来……”

李穗穗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相互帮助嘛。”

见康心月有起床的想法，李穗穗连忙按住她，劝道：“你再休息会儿吧……医生说你身子很虚弱。”

“嗯……”康心月只是稍微一动，脑子就晃得很厉害，“是你帮我垫付的钱么？”

“算吧，”李穗穗说，“我来得比较慢，到的时候那位老大爷已经办好各种手续了，在他离开前我把费用都给他了。”

“真是……”康心月垂下眸，“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无以为报。”

“对了，”李穗穗按按她的手，表示无伤大雅，“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你不用管我了，”康心月很感动，她们不过是一面之缘的萍水相逢罢了，“叫你这么操心，我很内疚。”

“倒不能这么算……”李穗穗抚了下肚子，“其实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挺无聊的，偶尔出来走动走动也不错。”

“你的朋友呢？他们不在这儿？”康心月奇怪。

李穗穗摇了下头：“我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从前我只围着贺成钦转，好像时间都花在他身上了。”

“提到这个，你今天去找他了？”

“嗯。”康心月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怎么讲？”

“没见到，”康心月露出失落的神情，她抑不住情绪，胸腔波涛汹涌，似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狂风骤雨，“我给他打电话……”

字眼变成伤人的利刃，她突然咽喉一阵堵塞，鼻头微酸。

风不止，雨不息。

“怎么？”李穗穗瞧她脸色黯然，暗暗也猜到了一些。

“他说他没空，”康心月咽下一口苦涩的空气，整个胸口都被浸得没了活力，“我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女人来找他了……”

李穗穗口中，贺成钦的第三个女人。

那张清晰的画面历历在目，每深入一分，就好像往那锋锐的匕首走近一步，直到它彻底没入心脏。

她对贺成钦投入的并不是什么玩心，那是她真正的感情，从高二到现在……她的心里就只装下这么一个男人。

而事实是，这个男人满嘴谎言，毫不费力就将她耍得团团转。

她简直是这世界上最丑陋的小丑。

“他们……很亲密……”

“对不起……”

康心月抬手捂住脸颊，羞愧于见任何人，她顾及不了这间病房现在还有别人在，只是理智和羞耻心告诉她不能再抬起头颅。

“对不起，穗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李穗穗问，她以为她会大骂几句。

“我想……”康心月的声音带了些啜泣，“我想……我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很抱歉……”

在今天看见贺成钦跟另外一个女人眉开眼笑的时候，那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叫人心悸，那一瞬间，她真正地理解并且亲身感受了李穗穗经历过的苦楚。

但她相信，她在看着自己跟贺成钦在一起时，会比她心伤千万倍。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李穗穗不解地说，在察觉贺成钦有了别的女人后，她曾借着许多机会查过他的手机，她翻过他跟康心月的聊天记录，在字里行间找到了康心月并不知情的证据。

她也是无辜的，只是错在没有认真看清贺成钦。

康心月眨了一下眼睛，景象模糊，她摇摇头，没再说话，实际上她根本讲不出来，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深海，连呼吸都快要消失了。

眼前一黑的致命感在蠢蠢欲动。

她知道她对李穗穗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你跟我一样，”李穗穗拍拍她瘦弱的肩膀，“都只是被欺骗的可怜人罢了，虽然我跟你才刚认识，但在交谈中我认为你绝不可能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就算是道歉……也不是由你来……”

“而是贺成钦。”

“但我不想再见他，一眼都不想看见。”

“所以我果断地离开他，与他断了所有的联系。”

听着李穗穗平静的话语，康心月终于忍不住，她放松了隐忍，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肩膀颤抖得不像话。

李穗穗动容，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让她想到几个月前的自己，她伸手将康心月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释放情绪。

有了一个依靠点，康心月才敢稍稍出声，她埋在李穗穗的胸口，泪水一股又一股地滚落，像瓢泼大雨。

李穗穗疼惜地望着她，神色不忍。

……

“抱歉……你的衣服……”康心月双眼红肿，她揉着眼睛，看见李穗穗的胸口都是湿渍，“对不起……”

她哭得很狼狈，连她自己都觉得丢脸。

李穗穗拉起个笑，说：“没什么，换件衣服就好了，怎么样，你好点了么？”

一番酣畅淋漓的哭泣让康心月沉重的心减轻不少重量，她点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些哭腔，但底气比刚才足了许多。

“好多了，谢谢你……”

康心月没在医院多呆，本来她也没什么事，就是接连几天的睡眠不足和劳累，再加上贺成钦的刺激，一下急火攻心就这样了。

“那我陪你回去吧。”康心月对李穗穗说，她毫无怨言地从早到晚都陪着她呢，连吃个简餐的时间都没有。

“好啊。”李穗穗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我们打车？”康心月提议。

“不用了……”李穗穗摆手，“公交车也一样，现在又没什么急事，不过你呢？需要急着做什么么？”

“我倒是不用。”

于是两人达成默契在公交站那块等回去的公交车。

很快就到李穗穗暂住的小区，康心月陪着她到家，直到她换好衣服，她才说：“忙这么半天了，你还没吃饭吧？”

“这倒是。”李穗穗笑。

“那我下去买点？”康心月问她的意见。

“哪用着啊，”李穗穗亲昵地拉住正打算转身离开的康心月，“家里都有菜，不用下去了，一会儿我就自己做了。”

“你也没吃饭呢，一起吧？”

“这……”康心月惊诧，她决计不能再麻烦李穗穗，叫她从这儿去医院替她善后已经是顶天了。

说到底，她们的交情到现在才一天呢。

可她一点陌生的生涩感都没有，在她怀里汲取了满足的安心感后，她对这位温柔可人的小姐有了深深的好感。

她这么好，那贺成钦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只要你不嫌菜简单。”李穗穗表情有几分俏皮。

康心月愣了愣，沉迷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那样的笑容足以说明她原本是个开朗又活泼的女孩子。

“当然不，”康心月马上否认，“只是我再不能让你操劳了。”

“啊？”李穗穗呆了会儿，笑道，“你会做菜吗？”

“嗯……不过不知道会不会符合你的胃口？”康心月耸肩。

“可……”李穗穗还是不太放心。

“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因为吃不惯那边的东西……”康心月跟她交谈起来，“一起的同学和朋友总想着要自己动手的。”

一个人的时候或许她会多想……可有人陪在身边，康心月的世界就不仅仅只有伤心了。

“大家是国内各个地方过去的，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个拿手菜。”

上回圣诞节放假的时候，他们就聚在一起煮了一餐，吃得大快朵颐、兴高采烈，好像是昨天的事，又好像是许久以前的事。

还记得那时她还拍了照片给……

心口微涩。

针尖似的笔画划过她伤痕累累的心脏表皮。

疼。

“是么……”李穗穗的声音将沉溺的康心月叫醒。

“很久前了……”康心月定定心神，“不过我也会一些很简单的菜，你有什么忌口吗？假如你不介意我不太成熟的手艺，那么现在就能开始。”

“乐意至极，那需要我做什么吗？”李穗穗说。

康心月拉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朝沙发那边靠去，一边走一边说：“需要你耐心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