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怎么样？”

温严厉问道。

万春桃想了想，说：“感觉他挺正常的啊……”

“是么？”温严厉拧眉，从陈凛狮返校后她就一直在关注他，也常叫同学来问情况，她想他刚经历这么一件大事，总会消沉落寞的。

可是陈凛狮没有。

他甚至学得比以前还认真入神。

“就是……”从很久前就在意陈凛狮的万春桃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同，“我觉得他比以前更不爱说话。”

“他好像也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吧？”温严厉说。

万春桃摆了摆头，提出不同的看法：“嗯……怎么说呢……他好像是这样了，但是之前校里踢球赛的时候他说得挺多的呢。”

“反正是我自己的感觉了……”

很难讲明白。

她只是觉得请假十天再回来的陈凛狮变得不太一样了。

“好吧，谢谢你，”温严厉展开个笑颜，“高考可没剩几天了，好好学习啊。”

“好啦，我知道的，温老师！那我走了！老师再见！”

“再见！”

5月底。

时间的迫近令每一个高三学生都绷紧了神经，高三楼比以往都要沉默得多，只待高考的正式来临。

下了晚自习，陈凛狮就离开了。

热风扑面。

夏天？

他拧眉，原来已经夏天了？

快步走到校门口，他朝外面望了望，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老何总算是没来，前阵子他天天来学校门口接他，更甚者说打算让他去他家住，可他不想去。

他想回家。

哪怕路途遥远。

在熟悉的公交站台等了许久，公交车到达，上车刷卡，他及时找到位置坐下后，开始回忆今天复习的内容。

离高考没几天了，时间比风还快。

6月7号。

它到来的那天很自然。

陈凛狮没觉得有什么紧张的，事实上，他这一个月过得没什么波动，收拾好考试的必备用品后，他就出门了。

英语结束的那一刻，陈凛狮整个人都放空了。

考试铃声敲响时，他恍若隔世，直到监考老师收好所有东西，催促他离开，他才回过神来。

压抑在高三生心头最大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门口云集了许多等待中的家长，一家人欢欢乐乐，好生开心，笑声登时溢满了校园。

陈凛狮跟着人流走向校门，他还是很恍惚，身体好像在泄露着什么，他似乎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分析这种异象。

“陈凛狮……”

有人在叫他。

他抬头朝声源处看去。

模糊。

“你怎么了？”是温老师的声音，高考这两天她都在陪他们，由早到晚，很辛苦。

“温老师……”陈凛狮叫她。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很明显，他的脸白得有点吓人，温严厉连忙伸手去拉住他。

温严厉感觉到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没……”

“真没事？”温严厉仔细打量着他。

“没有。”陈凛狮抬起眼眸看向她。

“班长他们说要整个聚会，明天晚上在……”温严厉话还没讲完，这个消瘦的男孩就忽然朝她倒来。

幸好这时老何赶来，及时接住了他。

“狮子！”老何大叫。

有学生晕倒算是个大事了，瞬间就吸引了不少家长过来，大伙很热心，纷纷说要不要帮忙。

老何摆手，说自己开了车，于是各家长连忙让出道，好让他们离开。

温严厉不放心，也怕老何一个人照顾不了，干脆跟了上去。

他们把陈凛狮送到最近的区医院，里面人不算多，挂了急诊，很快就安排了病房，医生检查后，断定是劳累过度。

“孩子备考呢吧？”

“可能压力太大了。”

接着为了保险，又叫护士来抽了一管血拿去化验。

温严厉坐在床边，疼惜地望着陈凛狮说道：“我还奇怪呢，他回学校后太安静了，完全不像是个刚经历变故的孩子。”

“哎……也怪我，”老何自责，“本来我想着最后一个月让狮子去我家，可这孩子倔得很！我嘴皮都磨破了，他就是不来！”

“怎么说也是个大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温严厉将有些乱的被子整理了一下，思绪涌上心头，说道：“我想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他父亲临终前的话，就撑着这么一口气到现在。”

他做到了吧？

沉睡中的陈凛狮不断地追问自己。

他会好好学习，他发誓。

情况不太好。

晚上陈凛狮发了一场高烧，烧得整个人都快熟了，老何校里有点事，没能来，一直都是温严厉在照顾他。

断断续续地烧了两天才开始见好。

听说陈凛狮生病了，莫等闲、万春桃和丰乐喜都来医院看过，只是他们来得不巧，人还在睡觉，所以没能跟他讲话。

温严厉把线上工作搬到了病房里，最近这两天校里忙着让学生去拿志愿书，还有一些填志愿方面的指导。

“嗯……”

在将取书的通知发布完成后，温严厉听见了一声虚弱的叫声。

白色的天花板映入陈凛狮的眼帘，他的意识还没清醒，只有身体在医院做了科学的调理后终于恢复。

这是？

“陈凛狮，你醒了？”温严厉将电脑放好，起身去看望他。

陈凛狮艰难地眨了几下眼睛，等看清来人后，他醒了一半。

“温老师……您……您怎么在这儿？”他问道。

声音很沙哑。

温严厉转身去净水器那边接了杯温水过来，她将杯子递给陈凛狮，说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么？”

“谢谢……”陈凛狮撑起身子，没什么力气，“我……”

他很渴，像个在沙漠里奔走了十年的人。

一边喝水一边回忆。

考试……他只记得他考完了英语，然后就不知道了。

见他一脸茫然，温严厉就跟他解释：“你晕倒了，在学校门口，我就跟何老师把你送来医院了。”

“啊……”陈凛狮没料到自己会晕倒。

“你太累了，”温严厉说，“身体和心理都累。”

“我……”

“你做得很好了，”温严厉找来一根板凳坐在床边，她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父亲会以你为荣的。”

陈凛狮愣了愣，然后慢慢垂下头去。

“我不知道……”

“一定会。”

“我也有个儿子，他大概只比你大两岁，所以我能理解你父亲的心情，他会的，每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父母都会的。”

“但是比起学习，我会更担心他的身体。”

“我希望他首先健康，然后才是别样……”

“你父亲也绝对是这样，我想他不会愿意看见你这么消耗自己的身体，他不会开心的。”

“其实有很多人都担心你，我是其中一个，何老师也是，我们班的同学也是……你看那儿……”

温严厉指着柜子上放着的礼物。

“那是莫等闲、万春桃还有丰乐喜来看你的时候送的，他们很担心你呢。”

“一直在问，快把医生问烦了。”

陈凛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内心有几分动容，他又抿下一口水，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那会你还在睡。”

接着护士走了进来，见陈凛狮清醒过来很是开心。

体温已经控制住了，没什么大碍。

正巧温严厉的手机响起来，于是她带上电话去外面接。

“你总算醒了……”女护士一边给他换输液瓶一边感叹，“你妈可担心了……守了你好多天啊。”

“嗯？”陈凛狮有点懵。

是老何打来的，说他们要带一批学生去外面比赛，所以暂时来不了医院，只能麻烦她再照看照看陈凛狮。

“喏，”女护士用下巴指着接完电话返回的温严厉说，“你妈妈来了！”

陈凛狮总算明白了。

“不是……”

“我是他的班主任。”

温严厉解释了这个误会。

“哦……”女护士恍然大悟，“是我误会了！那您可真是个好班主任啊！天天这么守着……太辛苦了。”

“要是我有个这么俊的儿子，”温严厉笑出声来，她走回到床边，“我才是赚到了呢！”

“哈哈哈！”女护士捂嘴笑着离开了。

“是何老师的电话，他说要带学生去外面比赛，所以这几天不能来看你。”温严厉把刚才讲话的内容转述给他。

“嗯……我知道了，”陈凛狮点点头，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继续开口，“我其实我现在一个人可以的。”

他的身体已经在恢复了。

“温老师，刚刚护士说得对，您太辛苦了。”

“我很感激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天……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您的恩情。”

陈凛狮捏紧了手里的水杯。

“等你真正好起来再说吧。”温严厉还是很不放心。

“我很好了，现在。”陈凛狮看向她，触到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那般强大的力量一下就击中他的心脏。

干涸的胸腔好像一瞬间河流纵生。

不……

不是温老师讲的那样，事实是如果他能有她这样的母亲，那才是他赚到了。

可是他没有，从小到大，他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感觉……

母亲这个词在这时凸显得很具体。

是第一次。

第一次感受这么温柔可亲的温情，那好像是世界上最热的东西，能轻易融化人心底最厚最厚的坚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严厉一眼就看出他心底的纠结，“真的不想添麻烦的话就彻底把身体养好，这样我才能放心啊。”

“而且，我也答应何老师了，要照顾你。”

“可是……”陈凛狮还想拒绝。

“可是什么？你要是那么想报答我是不是也得把病先养好？”

陈凛狮没有再拒绝的坚定，他快要把纸杯捏瘪了，顿了许久，他才慢慢地开口：“那……那谢谢您……”

“我一定会快点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