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凛狮还找了会儿才找到地方。
大阳看见他,马上站起来朝他挥手。
“怎么这么慢啊,狮子哥!”刚落座,凌大阳抱怨的声音就响起了。
服务员很快上了碗筷和茶水。
陈凛狮一边拆筷子一边解释说:“刚刚来的路上有点堵,就耽误了一会儿,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早到了!”老何拍了把大腿。
“就差你了!”凌大阳应和。
一下还整得陈凛狮还怪不好意思的。
菜很快上齐,陈凛狮握住筷子,正准备开动,只见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一脸正色,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他正疑惑间,只见凌大阳忙从座位底下拉出一个纸袋递到他跟前,然后说:“狮子哥,生日快乐!”
“啊……”陈凛狮愣住。
“还有我的……成人快乐!”老何跟着也塞来一个袋子。
“你们……”陈凛狮看看他们,又看看纸袋子,他胸腔一阵温热,只能挤出一句,“谢谢……”
袋子上印着的是他们都比较喜欢的运动品牌标志。
“这有什么的!”老何摆摆手,“好了,吃饭吧!吃!今儿我请!想吃什么尽管点!别跟我客气啊!”
“你说的啊,老何!”
一听这话凌大阳可兴奋起来了,他举起手,又把服务员给叫过来要了点菜单。
“大阳……”陈凛狮见他这么放肆,不免为他担忧起来,所以出声叮嘱道,“你少吃点这些……”
他还是个运动员呢,吃得没轻没重的。
“我正有个事儿要跟你讲呢!”凌大阳开口。
“什么事?”
主菜要的是烤鱼,鲜香美味。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讲,好生和谐。
凌大阳讲了许多,老何也在旁边点评,总结下来就是大阳有了一个留洋的机会,准备接收他的俱乐部算是个名门,所以他压力很大,不知道去了那边会是什么情况。
其实就留洋的年纪来看凌大阳没占什么优势,世界上有许多顶尖的球星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俱乐部摸爬滚打了,而在像他们这样的岁数时已是颇有盛名。
他很纠结。
在把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后,他习惯性地问陈凛狮怎么办?
“那么你呢?你自己怎么想的?”陈凛狮反问他。
他想他不能替他做决定。
一切得交给他自己。
凌大阳放下筷子,拧起眉说:“我就是不晓得才想问你们的……队里不怎么想让我去,他们说以我目前的状态过去,大概率也只是当几年的替补,来回这么一折腾,说不定连球都踢不好。”
“你们都清楚,这是碗青春饭,时间是最贵的。”
“我觉得他们讲得也不是没道理……”
与其去国外试探可能性,不如留在国内,在俱乐部里认认真真踢几年,至少下半辈子是不用太发愁的。
他家也不算太有钱,踢了这么多年球,连当年花的十分之一都没补回来,到底还是他运气好,父母一直给了很大的支持。
“只是……”
凌大阳望了望正在关切看着他的两人,随即又垂下头去:“只是我……我有点不甘心……”
“怎么讲?”老何问。
陈凛狮老早就停了吃饭的动作,专心致志等待他的下文。
“我不甘心嘛……”凌大阳挺了挺腰板,“我是因为喜欢足球才成为一个足球运动员的,如果不出去,不见识更多比我优秀的球员,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我知道这是个冒险的选择……”
“何况……何况我清楚,我没有那么好的天赋,也许去了一事无成,两头都落不着什么好。”
凌大阳露出一张苦恼的脸,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口饮下,他抬起眸,直视坐在对面的陈凛狮。
“狮子哥,你呢?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当然会去,能与高手较量是我的心愿,”陈凛狮毫不迟疑地告诉他,“但这是我的想法,而你是你,大阳,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你怎么选,都要选自己想要的,而不是我们想要的。”
“总之,去哪儿都好,我会一直看你的比赛。”
“当然,我也希望我们以后能有一起踢球的机会。”
最后话题又聊回今天的主角。
海市。
陈凛狮说他的大学填了海市那边的学校,但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很大概率就是那儿了,那座年轻的大城市。
……
陈凛狮特意把录取通知书和一些身份证件放在行李箱的上层,以便一会儿报道能及时取出来。
8月下旬。
他早拿到通知书了,东海复交计算机学院,以倒数第一擦边的分数进去的。
今天准备去报道了,昨晚他提前打包了行李,这会还不怎么放心,还特地打开又检查了一遍。
老何想送他去,可足校里最近比赛比较多,他又是负责的主教练,半途离开是大忌,也就作罢了。
没什么遗漏的。
当然,陈凛狮理解。
买的是下午的车票,可早早地出发了,他在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关门离开。
房子的租约是年前他跟父亲刚续的,因此还没有必要操心这件事。
高铁站刚好跟墓园是一个方向,他先坐了一趟公交去市中心,然后转下一趟。
“啪啪啪——”
车窗被豆大的雨点砸中,形成一朵朵漂亮的雨花。
陈凛狮眯了下眼,没想到天气变化得这么快,明明他出门前还是一片艳阳的,而此刻天空被乌云笼罩,像是忽然就到了傍晚。
所幸这样的异常没有持续多久,到下车的时候雨水收了很多,只有零星的几颗,落在身上很快就干了。
墓园附近绿化做得很好,处处都是粗壮的树木,枝叶被强烈的雨点的洗刷变得鲜艳了许多,那样的绿色沁人心脾。
微雨落地,无痕,地面的高温令这些小雨点很快又回到半空。
陈凛狮慢慢停在父亲的墓碑前,褪去校服,他整个人都变得成熟了许多。
略有些萧条。
他把行李箱安置在一旁,然后把拿在手里保护的花认真摆放好。
以前他不怎么爱跟父亲讲话,那时大家见了面多半就是不对付,说两句就会吵架,然后冷场。
而现在,他一句接着一句,好像有讲不完的话要跟他讲。
与此同时,在同一个墓园的不同地方,也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向亲人告别。
她也要暂别闲静了。
康心月很抱歉地跟父亲讲她可能得很久才能过来看他一次了……她请求他能原谅她这种不孝的行为。
就如同之前所想的那样,离开闲静寻找一个成本较低的地方是她唯一的选择,加之贺成钦不定时的出现,她害怕他有一天发现穗宝的存在,于是果断地决定离开了。
孩子有名字了,叫穗宝。
她想了好几个晚上,最后确定下来的。
她很满意,包雪也很喜欢。
李叔很不想让她走,他十分担心她离开这儿会过得不好,但她的执意与劝诫让他不得不同意。
终有离别。
康心月最后给父亲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不舍地离开了。
路上有浅浅的水印,刚刚那场大雨浇湿了城市,也让墓园有了焕然一新的样貌,她怜爱地抱着孩子往门口走去。
途径之处,也悄然听见有人在小声的讲话。
她稍稍停了停,觉得那人的声音似有些耳熟。
不过她很快醒悟,偷听实在不是件光荣的事情,于是带着孩子匆匆离去。
陈凛狮有感觉,他听到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但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的每一座墓碑都有主人,他/她也会有自己的亲人来诉衷肠。
并不在意,他继续跟父亲讲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只是他永远不知道,这是他这几年离康心月最近的一次。
“要不是老何跟我讲,我还不知道你原来也是踢球的……他讲你的脚……”陈凛狮不禁动容,“你的脚跟我一样……”
再回想起受伤的细节,他已经没那么愤慨。
“不……”
陈凛狮否定自己的说法。
“你比我严重得多……”
他起码还有正常行走的能力,而父亲……
“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
他问。
没人回答。
耳边只有微风的声音。
望了一眼时间,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提醒他得离开了,不然可能会延误去学校的时间,他收敛了脸上的失落,跟父亲说下一次再来看他。
他换了个新手机,用打工挣的钱,为了方便接收一些信息,还没开学呢,大学的辅导员已经建了群,开始在里面发东西。
高铁站人山人海,正值开学的时候,处处都是拉着行李箱的同龄人,只不过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家人的陪伴。
陈凛狮略有点难过,他吞下一口苦涩的空气,转而把注意力放到找进站口上。
绕过车道,他瞥见一个进站口,正打算往那儿走去时,一辆白色汽车拦下了他,很熟悉的车型。
“温老师?”陈凛狮惊讶地叫。
“去学校啊?”温严厉按下车窗,露出温和的脸。
“嗯。”陈凛狮点头。
“何老师呢?我记得他不是说要送你去的吗?”
陈凛狮解释:“哦……他校里有比赛,实在走不开。”
“所以你一个人?”温严厉得到结论。
“嗯。”
“上车吧,”温严厉很快作出决定,几乎没犹豫地讲,“我送你去学校。”
陈凛狮瞪大眼睛,忙摇头:“不用了,温老师,我已经买好票了。”
“还没开嘛,去退就行了,”温严厉说道,知道他的性子,她又补充道,“我正好也要去海市,就顺路送你一程咯!”
“我儿子……”
“他今天也去海市,我刚把他送上车,转头就跟我说他书包落车上没拿,你瞧……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讲他了!”
说着她还指了指车后座,那儿有个被遗漏的书包。
“反正也是走,不如一起啊。”
在温严厉盛情邀请下,陈凛狮退了票。
实际上,他对这位严格又和蔼的女老师很有好感,从她嘴巴里讲出来的话,他很少能拒绝掉。
他渴望……渴望跟她亲近一些。
她曾在医院那么不辞辛劳地照料他差不多一周,像……
像一位母亲那样。
他回想起那样的温柔,整个身心都轻轻的,仿佛悬在云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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