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往高速路那边慢慢驶去。

沉默的空间也随着风景的变化发生改变，树荫飞快在余光里穿梭

“温老师……”

“谢谢您。”

陈凛狮想跟她讲的最多的话是感谢的话，可惜的是，假如只有一句感谢，却不能完全囊括他的感激。

“怎么突然讲这个？”温严厉笑笑。

“谢谢您送我去学校……”陈凛狮眨了下眼睛说。

“我还以为呢……这多大点事啊。”

“还有……”

“还有什么？”温严厉不禁好奇起来。

“还有……”陈凛狮悄悄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谨防自己的话让气氛变得尴尬，“海鸥奖学金……我知道……”

“哦？”

温严厉听他提到这件事，脸色微变。

“我知道是您在背后帮了我。”陈凛狮说。

这件事算是个意外吧。

在他查询康氏企业有关信息时偶然发现原来海鸥奖学金是由康氏提供的，在结合了所有线索后，他猛然间意识到之前到账的奖学金有些不对劲。

等他在细细地一看，这才发现了端倪。

到账的信息区别很大，跟以前是不一样的，只不过那阵他正沉浸在父亲去世的悲痛中，没有过多的在意。

直到最近，到他发现这一切背后的真实。

他已经算不清温老师帮过他多少次了。

“希望能帮到你们。”既然他已经知道，温严厉也没必要再掩饰。

当时听领导说了这个消息，她是很为自己的学生感到遗憾的，那会儿也就仅此而已，后面叫她改变想法的是拜访了各位学生家长。

他们的贫困是肉眼可见的。

她想了许多，最后决定自己出钱补上这份奖学金。

但她也清楚，这样的做法并不值得提倡，因而没有声张。

“您帮我够多了……”陈凛狮用力地摆摆头，“我不能再要您的钱。”

因为自己亲身赚过钱，所以他深切的明白每一分每一厘都来之不易，这么一大笔钱，想来也会给老师带来一些麻烦。

“因为你值得，”温严厉很肯定地对他说，“陈凛狮，你值得我这么做。”

“我……”陈凛狮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跟徐秀雯一样，是个努力上进、懂事刻苦的好孩子，我很喜欢你们身上这种品质。”

“就算不是我……只要是位教师，我想他们都会这么做的。”

“更别提……”

温严厉笑得更明显了些。

“你这么喜欢数学，你跟我一样。”

“谢谢您……”陈凛狮羞愧得低下了头，他没想过温老师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只是……只是我前一阵已经去打工挣了一些，所以……”

“所以您的钱，我想还给您。”

尽管他身上可供使用的资金并不算多，但进了大学可以找更多的机会打工赚钱。

温严厉努努眉，回道：“我明白你的想法。”

“你不用太担心，怎么说我也是个上班十几年的人了，要是连一点小钱都没有……那可就太失败了。”

她笑出声来，说得很轻快。

“可是……”陈凛狮还是觉得不应该，怎么说他都是个成年人了。

“别可是了……”温严厉劝道，“要是你真有这心，以后常来看看我就是了……”

“我会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温老师对他而言已经不仅仅只是位老师这么简单了，有很多时候他都把她当成自己半个母亲那样看待。

他从温老师的话里听出来婉拒的意思，索性也不再提还钱的事，只是想着以后总有机会的。

高速到海市大约一小时。

下午三点多，太阳正烈的点，他们到达东海复交的校门口。

真是恢弘的一座大门，高调奢华而不失书香气。

陈凛狮惊讶了好一会儿，他只在通知书上看过几张学校的照片，没想到真正看见实物居然会这么震撼。

他深深地触动，觉得自己能踏进这么一个地方实在很荣幸。

附近全是小车，都是送孩子的家长。

温严厉在学校保安的指引下找了个停车位，她想都送到这儿了，干脆就陪着他一起把手续办了。

这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怪可怜的。

陈凛狮拗不过温严厉的热情，就跟随她的脚步，办理完入学手续，她甚至还帮他整理了寝室的床铺。

他简直是受宠若惊。

料理完一切差不多五点半，温严厉打算要走了。

“谢谢您，温老师……”陈凛狮发现他只有这句话能讲出口。

“客气了，”温严厉摆摆手，“你一个人在外面多保重，也别像原来在学校了，一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现在上了大学，你总有时间去交朋友的。”

“还有啊，遇上什么问题了千万别自己憋着，凡事找老师商量，总比你自己扛着的好。”

“真有什么难以启口的，找何老师也好，找我也好……”

她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像个担忧求学孩子的妈妈。

“嗯……”陈凛狮的心窝暖极了，那是连太阳都烧不热的地方。

只是她要离开了。

停驻在那辆熟悉的白色汽车前，陈凛狮的心底升起了一阵重重的失落和惆怅，他凝望那张笑脸，有许多翻涌的情绪。

“就是……”

他忍不住开口，神色几分无奈。

“就是像您这么耐心的老师可能没有了……”

温严厉看看他，笑说：“老师也是老师教出来的。”

送别了温老师后，陈凛狮在校园里漫步，他慢悠悠地走，心情时好时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他摇摇头。

东海复交阔气极了，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两个足球场，里面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目光被绿茵场吸引住。

“嘿！”

在陈凛狮猝不及防的时候，左侧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喊，似乎是对着他的，可他在这里没什么熟人……

“李非凡？”陈凛狮指着来人。

“是我！你也是东海复交？”李非凡抱着个足球兴致勃勃地问道。

“对。”陈凛狮点头，他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但不算奇怪，今年二高考得很好，实验班里的几乎人人都是985211，李非凡本来就是实验班的，来这里太正常不过了。

“你哪个系？”李非凡又问。

陈凛狮很快回答：“计算机。”

“我靠，我也是！”

这一问瞬间就把两个人的距离给拉近了，飘零在外的陈凛狮也为他们相同的联系点感到开心。

“咱俩一个院啊，你什么时候到的？手续办好了么？”李非凡一边说一边走近。

“今天刚到，都好了，”陈凛狮回答，“一会儿再买些日用品回寝就差不多了。”

“哎，对了，你哪个寝？”

“10栋403。”

“啊！”

他俩一个寝室，谁敢信！

李非凡惊讶后便是哈哈大笑，他拍了拍陈凛狮的肩膀，说：“来踢球吗？一会儿我陪你去买东西！”

陈凛狮顿了会儿，点头。

大学的生活比高中轻松了许多，至少他们不用在清晨天没亮的时候就起床，但陈凛狮还保留着这样的生物钟。

他不敢忘却。

静悄悄地完成洗漱工作后，他小心翼翼地出门。

如同他起先的打算一样，他在学校找了个勤工俭学的兼职，是在食堂帮工作人员卖早饭。

这是他在班会里听辅导员提的，他当天提，他当天就去递申请了。

薪酬不高，但在能拿到一部分钱的同时还可以解决早饭。

最近的时间真的很难挤，除了要上课之外，兼职也是一个费时的大头，以及他在李非凡的邀请下参加了大学生足球联赛。

联赛里不乏有个中好手，上个月跟东海大的比赛他就遇见了，虽然当时蛮狼狈的，但最后好歹算是赢了。

不过因为过度用脚，他开始出现连锁反应，教练见状便停了他的训练，直到最近两天才恢复。

对了，提到足球，大阳……

他去欧洲了，在那儿待了差不多半年慢慢得到一些上场的机会，尽管时间不多，他还是踢出了风采，渐渐地受到重视。

陈凛狮没落下过他每一场赛，哪怕是没时间，过后也会补回来。

有时两个人讨教某一个战术都能讲一整天不嫌烦的。

“糟糕了……”

他在心底大叫。

仅剩的时间不太够他从食堂赶去教室了，今早的一堂是思修大课，听说老师还挺严格的。

一路狂奔，陈凛狮还是迟到了，他拎着一份快要凉透的早餐，鼓足了勇气推开教室的门。

“报告……”

他清朗的声音一下把教室里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嗯？”老师努紧了眉，双眼直勾勾地瞪着他。

陈凛狮羞愧得低了下头，他咬咬牙，重新抬起头去说：“对不起……老师……”

“你……”老师定睛瞧了许久，觉得这张清隽的面孔很眼熟，他沉思了好久，然后瞪大眼睛说，“你是校队的，是不是？”

“啊……”陈凛狮很意外他会这么问，“是……”

“我知道你！”老师朝他走来，“上回跟东海大那场赛，我也在！你最后一个球真是绝杀！”

“是不是啊！同学们！”

他振臂一呼，满教室都沸腾起来。

那场赛着实是出了东海复交的一口气，上一届他们在东海大那儿吃了一嘴灰，这一次总算是报了仇了！

“快进来坐！”老师激动地对陈凛狮说道。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陈凛狮算捡着一个便宜，他朝教室的座位看去，只有第一排留有空位了。

他埋着头走到最近的位置，那儿坐了个女生，侧身对着他，瞧不见面容。

“麻烦借过一下。”陈凛狮歉意地开口。

“哦……”那女生答了一句，随后站起身来。

轰！

心脏像在地雷区里滚了一圈，被炸得体无完肤。

那张正对陈凛狮的脸蛋以极快的速度勾起了所有在夏天的回忆，他的惊愕实在很明显，以至于对方直接询问：“你怎么了？”

声音。

声音不是。

“没……”陈凛狮扭开头，刻意避开了她，“没事，抱歉。”

避开？

他想他永远都不可能避开这双漂亮的眼睛。

命运真是捉弄人，在他几乎以为这事翻篇的时候却生出了这么一场意外。

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个女生的眉眼与康心月如出一辙。

心神开始不受掌控……当他恢复到正常生活后，生活又变得有些不正常了……他始终都忘不了……

忘不了那抹美丽动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