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紫跟江总是去开同一个领导层会议，她给闻今带回了重磅消息：公司要拆分成两家。

一家继续做集团房产交易业务的担保服务。

一家只做金融业务，向互联网金融公司转型。

诺诚总监以上至盛总的管理层已经当场定好了去向：全体同意留在金融。没人犯傻，放弃暴利赚钱的好机会，人人都既聪明又有远见。

一上午的时间，他们都在探讨新公司的新架构。

剔除集团的担保业务，服务中心的业务板块和档案管理板块就都得剔除了，客服板块都要少四分之三的工作量。

闻今听自家领导讲到这里，倒吸一口气，不知道失去半壁江山的领导此刻作何感想，抓紧时间表态：“我肯定跟着咱们大部队走。”

“服务中心也得拆。”王总没有斟酌措辞，一口气讲完了服务中心的结局：“行政并到人力，客服单独成立中心，没有服务中心了。”

不是吧，从半壁江山砍到一枝独秀了？！

闻今不敢想会议进行时王迎紫的脸色，此时此刻，看着倒是很从容平静。

当然从容了，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自己规划好了去处：“我去沈总那里，互联网金融公司的财务平台化会是很重要的工作。蒋发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要带他走，你呢？”她一如既往地直接：“你要跟我走吗？”

“财务平台化是个什么工作啊？我去了能干什么？这跟客服和行政都完全不搭边了对吧？”闻今满头的问号和感叹号，下意识地追随领导脚步。

“互联网金融要做全国的业务，财务的系统以后得支持全国各地的需求。”

“那不是技术中心的活儿么，他们已经在做各种线上的平台和流程了，财务还需要自己做吗？”

“不一样，周亭竹只管技术落地，财务的平台化更偏重业务设计，离公司核心更近。”

闻今似懂非懂，大概是提需求的和需求落地的区别吗？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客服中心，您不管吗？”

“客服中心也跟行政一样，归到江总底下。”王迎紫的眼神落在闻今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闻今瞬间清醒，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跟江总还是跟我？

“啊？！今天就要定下了吗？咱们说完就算数了还是得走什么流程啊？怎么会这么突然。”闻今满脸震惊后反应不过来的迷茫。

王迎紫安慰般露出笑意：“早着呢，我先给你打好预防针，拆分的动作得等另一边有人负责了才开始。”她还给闻今出主意：“你去找江总聊聊，听一听他对客服和行政的规划，好好想一下再决定去哪边。”

如此坦荡，把不能脱口而出我跟你走的闻今，衬得像个早有二心的奸佞。

然而闻今到最后也没能找出一点得体的挽尊方式，只好郁闷地回到工位。慢慢反刍这场谈话，抓住了自己被惊讶一时掩盖住的兴奋和不舒服。

行政是个鸡肋都算不上的苦差事，闻今对行政工作没有任何捞好处的**，供应商都用着集团挑出来的，不留任何话柄。

让闻今兴奋的是互联网金融公司的客服。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工作会从一单又一单线下的纠纷与投诉，变成线上服务。而一个新的中心也意味着新的岗位。

闻今在经理岗上都资历尚浅，肖想中心总监的位置是为时过早了，但这代表闻今在客服领域有明确且缩短的升职路径了。

以前，只能等王迎紫升职。

闻今从员工到经理可以只用短短三年，然而王迎紫想从王总升级为王总，可能需要十年的耕耘。

因为诺诚的一堆总们，尽管从称呼上听不出区别，级别上是大不一样的。

盛总的总是副总经理的总，此下一级的总，只有财务沈总、风控任总以及新来的人力江总和技术周总，是总负责人的总，他们之下设有总监的岗位。

实现了服务中心从无到有的王总，目前只是总监，再上一级，要么需要足够的运气，要么需要时间的沉淀。

同级不同命，核心业务团队的四个总，虽然也是总监，但属盛总直管，级别其实等同于职能的总负责人。

闻今一度觉得王迎紫该去业务，做服务实在是选错了路，后来知道她从财务出纳到服务中心总监的升职路径，比起升财务总监，或业务员升业务总监，都缩短了至少一半的时间，只剩钦佩。

顶头上司一时半会儿升不上去，闻今只能长长久久地做着经理，很稳定。市侩一点讲，是要长期稳定地干着2.6个人的活，领着1.8个人的工资，缺少升职这个大幅涨薪点之后，亏了。

已知即将长期亏损的情况下迎来变局，未尝不是一次机会。这下子，跟江总谈的就不是工作交接，而是人了。人力行政客服中心，难道就这么突然......成真了？

不不不，先做了解，后做决定。

至于心里那丝不舒服，闻今觉得是因为，自己不是王迎紫的第一选择。尽管闻今也没有坚定跟从王迎紫，还是觉得很委屈：我被抛下了。

怎么不算抛下呢，见过王迎紫竭力争取想要的人事物时是什么姿态与模样，如今客气又尊重地询问，看似给了选择的自由，实际却是底气的展示：有你没你都行。

没有被争取，闻今感觉自己既双标又愚蠢，止不住去想，是不是上午给别人N 1的时候，午饭时开心讲着八卦的时候，就已经被王迎紫当成鸡肋了。

也许更早。

早在她开始将精力放在蒋发那边的系统开发的时候，她为蒋发的升职努力营造机会的时候，她对闻今也开始用夸赞式工作安排的时候。

“是我把自负写在了脸上，让你觉得不受尊重了吗？”

“还是我没有......利用价值了？”

停停停，不要贬低自己，不要攻击自己。

抛开个人情感，这只是一次职场选择罢了，以前有过，以后还会有。

上下级可以脾性相投，发展出共进退的深厚情谊，但谁也不必肩负别人的未来。

王迎紫与闻今之间，起码做到了慧眼识珠与不负所望，王迎紫的鼓励和夸赞不是假的，闻今的努力和上进也不是虚的，过程已经足够精彩了，结局走向哪里，都可以接受。

因为能够理解。

理解王迎紫的选择，公司骤变掐灭了她凭借服务中心上位的可能，屈居江总之下绝对是第一个被排除的选项。

江总在诺诚的根基太浅，动荡之际保不保得住自己都还很难说，在他手下，就要跟将来搭建起完整人事体系的人竞争，甭管行政还是客服，都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何况公司都翻篇了，功劳簿自然也要翻篇，想争上游，得有新的、亮眼的成绩。

沈总在集团是有人罩的，地位稳固，财务与业务的捆绑也深。沈总又是王迎紫的老领导，为人处事更是全诺诚公认的谦逊有礼、温和儒雅，王迎紫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为自己找到好去处，闻今深深佩服她。

闻今就更不必烦恼了，半条腿还牢牢的插在一堆日常事务里面，没有完全离地。部门里的工作，不光知道该怎么干，也全都干过，现在都可以给休假下属当替补岗。

别说换领导，就是空降过来一整个管理层，也不影响闻今这种上传下达的中坚力量。

去找江总，问明白他的规划，他没有把小经理换掉的意思，就跟着他。他不要闻今，闻今就死乞白赖跟着王迎紫走，还能被蒋发比下去吗？哼～

江总要的。

不仅要，还就闻今未来的职业发展规划进行了一对一指导，为闻今指明了客服的发展道路，并给闻今画了第二个饼：外招一名行政总监，新总监工作上手之后，闻今可以不再兼职行政。

天又晴了。

闻今做事也不拖泥带水，找王迎紫女士开门见山地说：“姐，我决定好了，去江总那里，不跟你去财务了。”

应该再加一点客套话，但闻今只有对着外人才能把客套话说得优美流畅，对着那些熟悉的、有感情的人，反而嘴笨得像个没经过任何话术培训的木头。

王迎紫没在意这些细节，她详细了解了闻今之后的规划，鼓励闻今：“好好干，江总人不错，你又能跟彭心、砚瑾在一起了，开心吧？回头叫上她俩，姐请客。”

“散伙饭吗？有点早吧？”

“散什么伙，那叫聚餐的聚。”

好嘞～

“姐请客”不是客套话，闻今非常乐意传达，并向彭心和砚瑾分享这个重聚的好消息。

没有受到热烈欢迎。

中午刚一起吃过饭的人，表现得非常冷漠：“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你们这些冷血的人，等我过去了......呃，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区别哈。

“行政并过来，行政的人也都过来是吧？”

哦，这不是有区别了嘛，起码彭心很有可能多一个看不顺眼的亲同事——姜奕。

彭心比较傲娇，她看不顺眼的人多了，理由五花八门，姜奕能占上不够机灵这一条。

讲同事不够机灵太没有礼貌了，姜奕刚来的时候，简直笨到令人发指！什么都能弄错，然后还一脸无辜地笑“我不知道啊/我没想到/怎么会呢”。

知道了她是怎么通过的老喻终面，众人更无语至极。

老喻看重高学历，不喜欢笨蛋，但那么一双漂亮的杏核眼在感受到面试官的失望后，当场跟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毫无形象可言......行政专员的岗位要求也就不忍心也没必要那么严苛了，她还向老喻保证，回家写两千字报告阐述自己对工作的想法。

她真写了，老喻也真让她来了。

那时候，只有王迎紫喜欢她，欣赏她身上认真到近乎憨直的劲儿。

迎紫女士总是对的，姜奕后来进步飞速。

这也导致了，虽然在职位上闻今是她的上级，她心中的领导却是王迎紫而非闻今的局面。

闻今跟她之间，也有过一次不愉快。

那时闻今只是个主管，手下还没有专职的客服，招聘名额又紧缺，于是按照王迎紫的安排，由行政轮岗来接听客服热线，谁知适合的客服人选没有筛出来，反而出了丑。

姜奕辛辛苦苦处理好一个投诉，却在定责时匹配失误，定低了一档。闻今光顾着检查处理过程有没有纰漏，没有察觉。

通报发出去后，第一个有反应的，是犯过同样的错，却定责高一档的人。那人的领导，恰好是王迎紫手里业务板块的前负责人。

王迎紫在领导群里被点名问责，对方咄咄逼人：客服如此不专业，客服的工作犯了错又该怎么定责？

闻今迅速反应，有误的定责重新更正，姜奕的失误记一次工作过失，连带直接上级闻今一次过失。再解释并提需求，行政替岗实属无奈，客服岗位需要招聘专职客服。

定责失误会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给员工造成心理创伤吗？都不会。对方只是不想浪费了这根小辫子，闻今干脆地认错挨罚，王迎紫带头点赞，这事就迅速落下帷幕，无人再提。

闻今不是没想过由自己扛下这个过失，但一来处理人写着姜奕，二来由闻今扛下，还是要连带王迎紫有一次过失，王迎紫已经丢了面子，闻今不想再给她加一个过失了。

回头自己好好安抚一下姜奕吧，这种级别的工作过失，除了罚两百块钱，基本上没有影响，罚款闻今掏。

然后闻今就见识了一次泪眼攻击，被姜奕当面指责：“我发给你看了呀，你没说有问题，你不是最专业的吗？你都没看出来，怎么能算我工作过失。呜呜呜。”

“所以，我也连带了一次过失。那不然错都记我头上，然后连带迎紫姐吗？”闻今第一次冷脸，我就该当唯一的冤大头呗。

姜奕对王迎紫的爱，还是超过了对不公待遇的不满，没再纠缠。

然而，闻今跟她，当下都是，彼此寒心。

明明，多么小的一件事啊，结果一个委屈哭泣，一个自我质疑：“给自己插了两刀才平事，我还是没有能让别人闭嘴的实力，也没有无视别人委屈的狠心，竟然还羡慕人家可以这么哭出来，真是......”万般不是滋味。

这件事对闻今的影响非常深远，可以说，改变了闻今的管理思路和风格。

在这之前，由于闻今的下属都是王迎紫面试把关，像姜奕，入职只比闻今晚几个月，闻今更多还是抱着同事相处的心态在当这个主管，可以给同事安排工作、收拾烂摊子，却没有教别人做事的自觉和习惯。

姜奕的眼泪让闻今意识到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面对事情时抽离情绪，而自己也不该在做出决定之后再征求意见、争取体谅，要么就提前商讨，要么就独断专行且一力承担，别既要又要，把事情搞糟。

下属是同事，也是下属，闻今有义务去做事前的培训告知，树立做事的规则框架，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支持，也在出事的时候扛起责任。

王迎紫没有教过闻今的，姜奕教了。

其实两人之后的相处也算愉快，职场上的一时寒心，既不影响工作的交流安排，也不影响日常相处的轻松氛围。

闻今反思过后有意弥补，姜奕做不到独当一面之前也需要闻今，没有突发状况，两人可以长期和谐共处。但裂隙出现了，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彭心嫌弃要和姜奕再聚首，闻今却隐隐觉得未必。

果然。

姜奕要跟着王迎紫去财务了。

在未来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抛下行政的半壁江山，还带走了她的徒弟——闻今非常看好的职场装修维修主力祝千山。

人跟心走，王迎紫的号召力在服务中心犹如神祇，可惜她没有太多岗位指标，否则服务中心的人，都会为了争上封神榜而一决高下。

最后，她只带走三位新星精英和零星几个老部下。

客服的人都是闻今招聘面试的，苏晴月是闻今最爱的宝贝大徒弟，她和其他新人都跟着闻今，没有内部跳槽的念头。

行政的新人也一样，全都留在行政。

当然，也有没跟王迎紫走的老员工留在行政，这些人来源组成复杂，有从集团划过来的，有从其他部门调过来的，人均十年以上司龄，对闻今或者王迎紫都没有所谓的情感羁绊，本职岗位上干得顺手，没有再搏一把的念头。

做好选择的人，静待花开。

此时的闻今当然也不会知道，属于自己的N 1已经在路上了，倒计时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