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悠悠而过,卓祁望着案上那一套精致的女装和几只璀璨的发钗,神色复杂,目光满是沉思。
时光回溯至一个时辰前。
陆淮独坐在客栈内,耐心的等待着莫忱,他如今扮作一位来自京城的富商,因一笔重要生意受邀赴宴。
此刻还缺一张至关重要的邀帖。
陆淮倒是沉得住气,只等消息传开,邀帖自会有人送来。
一壶茶已见底,莫忱才匆匆赶来。
“让你打听个消息,怎的如此磨蹭?”陆淮埋怨的话语传入莫忱耳中,莫忱却是二话不说,拿起陆淮剩下的半盏茶,仰头一饮而尽。
陆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忙将莫忱喝过的那盏茶杯挪得老远,小二见状,赶忙又上了一壶新茶,还贴心地拿来一个干净的茶盏。
“你是不知,跟那些大娘交谈简直费神,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差点把我祖宗十八代都刨根问底问个遍。”莫忱喘着粗气,边说边摆手,
“我现在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说着,他作势就要对着茶壶大口灌,好在陆淮眼疾手快,及时拦住。
“打听的消息如何?”陆淮侧过头,看向莫忱。
“和那位镖局的兄台说的大致相同,只是赴宴得带上各自的夫人。”莫忱撇了陆淮一眼,“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你不是有卓大人嘛。”
陆淮听闻,沉默不语。
他的确有夫人,可卓祁乃是男子,这世间有男子能成婚的?
有!
圣上亲自赐婚,大名鼎鼎的陆淮与卓祁。
此事人尽皆知。
可这不是明摆着等着被拆穿身份吗?
这什么破宴,居然还要带夫人!
陆淮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这王自谦挑人的眼光可真够“独到”的,就算孩童的事与他无关,也定要好好查他一查。
莫忱见陆淮闭眼直叹气,轻轻推了推他:“这法子不行吗?”
何止是不行,简直荒谬至极!
看来只能让卓祁做出牺牲了,正好也能满足一下自己的某些小心思。
陆淮睁开双眸,双手紧紧抓住莫忱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去、成、衣、铺、买、件、女、子、的、衣、物、来。”
莫忱满脸疑惑地看向陆淮,刚要开口询问,就被陆淮抢先打断:“别说话,快去。”
不多时,莫忱便带着一套女子衣物匆匆归来,还顺带买了几只别致的发钗。
那是一套青色的衣物,陆淮望着它,脑海中已然能想象出卓祁穿上后的模样。
只是,他可不敢把这想法说出口。
两人又干坐了半个多时辰,心里虽纠结,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继续犹豫,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为何必须是我?”卓祁满脸的不服气。
“你是我夫人。”陆淮倒是直言不讳。
“……那你去青楼随便找个姑娘陪你去吧。”
“不行!”
“那你为何不穿?”
陆淮看着自己宽厚的肩膀和窄瘦的腰身,心想穿也能穿,毕竟莫忱买的是最大号的,只是看起来不太协调罢了。
莫忱早已从房内退到了房外,本以为这两人会争执许久,没曾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谈妥了。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只可惜自己如今还是个光棍。
那陆淮究竟是用了何种招数打动卓祁的呢?
自然是以他那无人能敌的死缠烂打紧紧抱着卓祁不撒手,再加上那甜得能腻死人的甜言蜜语。
谁让卓祁就吃他这一套呢。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大局着想,事已敲定,只等赴宴的邀帖了。
果不其然,如陆淮所料,在赴宴前夕,王自谦便托人送来了邀帖。
卓祁接过邀帖,仔细端详了一番,微微皱眉道:“这王自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淮轻哼一声,窗外的微风拂过他的衣角:“管他呢,咱们见机行事。”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赴宴的日子,陆淮正在门外焦急地踱步等待,他的嘴边特意贴了几片假胡子,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假胡子显得有些滑稽。
卓祁坚决不许陆淮看着他换衣服,而且还是女装。
不多时,卓祁走了出来,陆淮抬眼望去,只见他身着青色衣裙,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却又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只是那表情,满是尴尬与无奈。
陆淮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卓祁狠狠瞪了过来:“你还笑!”
陆淮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道:“好了,我来给知安束发,稍后咱们便出发。”
一番整理后,卓祁略施粉黛,倒也真有了几分女子的娇柔之态。
陆淮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忍不住打趣道:“夫人如此美貌,为夫可要小心护着了。”
“少贫嘴,正事要紧。”卓祁白了他一眼。
下楼时,卓祁特意戴了面纱,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引得不少人侧目观望。
小二望着两人的背影,奇怪地摇摇头:“这两位不是男子吗?怪不得只开了一间房,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这边小二还在疑惑,那边的两人已然来到了县令府门前。
高大的朱红色府门大敞,门前的侍卫将两人拦下,要求出示邀帖。
陆淮从怀中取出邀帖,递给门口的侍卫,嘴里还嘟囔着“麻烦、耽误时间”这类话。
侍卫合上邀帖,问道:“你就是陆老板?”
陆淮装作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你是啊,还能不能进去,我家夫人等着急了。”
被提到的卓祁也瞥了侍卫一眼,紧搂着陆淮的胳膊,似乎满是不满。
侍卫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赶忙将两人放了进去,两人走进院中,只见院中宾客如云,皆是当地的富商权贵。
王自谦见到陆淮,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您就是陆老板吧,久仰久仰,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了,真是闭月羞花之貌啊。”
只是这“夫人”比他还高了小半个头。
陆淮抱拳笑道:“王县令过奖了。”
“两位请跟我来。”王自谦走在前面带路,陆淮和卓祁则慢了几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与人。
卓祁趁旁人不注意,低声对陆淮说:“我看这王自谦神色自若,不像是心中有鬼的样子。”
陆淮微微摇头,微风拂起他的发丝:“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宴会在正堂开始,堂内分为两边,左边男子入座,右边女子入座,陆淮与卓祁对视一眼,分开向两边走去。
陆淮这边刚坐下不久,就有人前来搭讪,不过都是些生意上的问题,他倒也能应对自如。
卓祁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根本无人与他搭话,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被卓大人自带的冰冷气息震慑得不敢开口。
随着小厮的一声“开宴”,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王自谦从主位起立,开场便是一阵寒暄与客套,陆淮听得无聊,手指轻敲着桌面,都快把手指敲麻了,这开场白还没结束,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在下想各位听了这些话应该累了吧,既如此,那就让小妹为各位献上‘清平乐’。”说着,王自谦拍了拍手,一位女子从侧后方缓缓走了出来,两边也准备好了乐曲。
“小女名为王柳,献丑了。”
待王柳走到正中央,两边的人顿时议论纷纷,陆淮也不禁冷笑。
‘清平乐’本是青楼里常有的唱跳舞曲,王自谦当着这么多富商的面让自家妹妹跳这支舞,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嘲笑吗?
他们是富商,又不是贪图享乐的浪荡子,这种低级的手段,他们早就看腻了。
看来这王县令的意图,也不过是在这群富商眼中混个脸熟,以便日后办事。
只不过这王家姑娘……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陆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她,直到她发髻上的一支发簪引起了陆淮的注意。
眼熟的不是王柳,而是那只发簪。
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陆淮蹙了蹙眉,仔细在记忆中搜寻,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答案。
在沈府。
在沈府找到那封信时,暗格里曾有一只相似的发簪。
当时他们猜测是沈侍郎的外室之物,如今看来,结果已然浮出水面。
是偷藏或是赠予,两人的关系绝不简单。
一曲终了,众人举杯敬酒。
宴会到了后半场,所有人移步后院赏花,花开得那般鲜艳夺目,微风拂过,花香四溢。
有人好奇地问起王自谦是如何将花养得如此娇艳,他只淡淡回答悉心照料即可。
陆淮悄悄来到卓祁身边,带着他来到假山后面:“重大发现,王柳发髻上的发簪与我们在沈府暗格中发现的是一对。”
卓祁微微一惊,“如此说来,这王自谦与沈侍郎怕是有勾结。”
陆淮微微点头,神色凝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莫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假山后忽然走出一位女子,把两人吓得不轻。
“夫人就如此喜爱偷听我们夫妻谈话吗?”陆淮的笑容里藏着些许的心虚,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袖。
“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女子直视着陆淮,双手交叉置于腹前。
陆淮手心微微出汗,脸上却毫无波澜:“瞧夫人说的,我们夫妻说些悄悄话,又碍着夫人什么事了。”说着,牵起卓祁的手,转身就要走。
“你们不是来赴宴的,是来查案的,对吗?”女子的话让两人停下了脚步,陆淮侧过头,手背在身后,暗暗准备随时出手。
女子见两人沉默,便当作是默认,她急忙小跑上前,掀开衣摆跪在地上:“求两位大人救我。”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以及我腹中之子。”话落,轻轻抚上腹部,眼中满是哀求。
陆淮与卓祁一惊,上前将女子扶起,卓祁开口道:“夫人先起来,咱们慢慢说。”
女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将两人带入屋内。
“两位请坐。”女子关上门,来到两人面前,讲述起所求之事:“奴家名为刘念,是县令王自谦的妻子。”
话音未落,两人皆是一脸震惊,卓祁率先回过神来:“听闻县令与夫人琴瑟和鸣,夫人又为何求助于我们?”
“奴家与县令原本确实琴瑟和睦,但他要杀了我的孩子。”刘念眼中泪水滚落,滴落在地上,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震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淮拿起案上的手帕,递给刘念:“可否细细讲来?”
刘念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与他本不相识,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我做他的正妻,我也应下了。我们成婚不过几个月前,他对我确实极好,知晓我不易生养,便寻来名贵药材为我调养身子,终于,我有了身孕。”刘念再次抚上小腹,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我将这喜事告知于他,他也表现得异常高兴,我本以为我们的孩子能一世平安,还专门为孩子做了个平安锁。直到半月前,我去找他,他正神神秘秘地与一位黑衣人交谈,我心生好奇,凑上去听了听,听到的却是等孩子落地之后,他要杀了孩子。”说到此处,刘念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卓祁起身过来安慰她。
陆淮没有说话,只是手掌已不知不觉握紧成拳。
刘念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我听到后害怕极了,想回娘家住几天,可他似乎知晓了我的想法,以养胎为由将我软禁在府中,外人也不知我腹中怀有孩子,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和孩子,奴家感激不尽。”
“夫人放心,我们会帮你的,你先别激动。”卓祁想着自己此刻身着女装,安慰刘念或许比陆淮更合适些。
只是卓祁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也没人敢亲近他,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淮动了动手指,开口问道:“长话短说,夫人可知王柳是什么来头?”
“王柳不就是县令的妹妹吗?”
“是,那夫人可知王柳有何异常之处?”陆淮接着问道。
刘念摇了摇头:“未曾察觉,不过我听县令说过,王柳自幼养在外面,近几年才接回来的。”
“为何要养在外面?”
“这奴家就不知了。”
陆淮算了算时间,他们离开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陆淮起身说道:“夫人,今日之事我们记下了,但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他的话,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眼下我们得先回去,以免惹人怀疑。”
刘念感激地点点头:“多谢二位大人,奴家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陆淮和卓祁匆匆离开屋子,回到宴会上,此时堂内除去他们两人已全部到齐。
王自谦见他们回来,笑着迎了上来:“陆老板和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陆淮打了个哈哈:“内子有些不舒服,我陪他走了走。”
卓祁配合的咳了几声。
王自谦也未多问,见人已到齐,又开始敬酒,酒过三巡,转而说出了所求之事:“诸位,今日宴请大家,实有一事相求。”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王自谦接着说:“本县欲修缮学堂,造福百姓,只是这经费短缺,还望各位慷慨解囊。”
陆淮心中冷哼,修缮学堂?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卓祁也在暗自思索,这王自谦恐怕另有所图。
一位富商开口道:“王县令,这是好事,只是不知具体所需银两几何?又如何确保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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