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陆淮与卓祁早早地坐在楼下,昨夜,又一名孩童凭空消失,杳无踪迹。
陆淮亲自寻访了丢失孩童的那一家,乃是城东的云家。
据云夫人所述,昨个一早她便哄着孩子睡下,半夜期间还曾来看过,一切安然无恙。直至清晨醒来,孩子却消失不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她急忙跑去官府报案。
官府之人前来家中查看,却声称没有人闯进来的痕迹,只能尽量宽慰其家人。
又是昨夜,看来王自谦昨夜未在府中的缘由有了些许说法。
然而仅靠猜测远远不够,必须获取罪证方可定他的罪。
这正是令陆淮倍感头疼的关键所在。
找不到证据,一切皆为天方夜谭。
莫忱打着哈欠走下楼来,他亦听闻了昨晚之事,前段时间刚来的时候,孩童也是三五天丢一个,之后愈发频繁,他心急如焚,而此地的人们却已见怪不怪。
见得多了。
案件陷入僵局,倘若再不进行满城搜索,仅凭他们三人之力,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只会有更多的孩子死不瞑目。”
陆淮眉头紧蹙,取出腰牌,扔给莫忱,决然道:“莫忱,古阳县归于梓州,你去找梓州知州调集官兵,将古阳县围住,守好东西两边大门,再调两支兵来,在此处集合。”
莫忱先是一愣,旋即领会其意图,应道:“是!”
卓祁听闻此言,说道:“你要将古阳县围了,抓住王自谦,强行逼供?”
陆淮望向卓祁,目光坚定如铁:“等不了了,多耽搁一刻,那孩子便多一分危险。”
卓祁见他目光决然,点了点头,问道:“那我能做什么?”
“待会官兵到了,你带领他们疏通群众,清街。”
“那你呢?”
陆淮目光望向门口,沉声道:“我去会会这个王自谦。”
“那你小心,官兵来了后我会分出一支去支援你。”说着,卓祁也拿出自己的腰牌,塞在陆淮手中,“你拿着这个,遇到阻挠时即可亮出,他们不敢对大景丞相造次。”
陆淮掂了掂手中腰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等我消息。”
“好。”
陆淮转身走出门口,朝卓祁挥了挥手,而后身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今日街上人头攒动,喧闹异常,人多得几乎看不清陆淮的身影。
官兵行动迅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聚集在客栈门口。
莫忱顶着周围人惊愕的眼神以及小二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目光,跪在卓祁旁边,声音洪亮如钟:“在下副将莫忱,听取丞相调遣。”
卓祁亦是顶着周围人的目光缓缓起身,神色肃穆,开口道:“莫副将听令,带领一半官兵去往县令府支援将军,县令王自谦犯案种种,缉拿归案,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莫忱领命。”
“剩下一半跟我清街。”
“是。”
待一众人离开后,周围群众方才如梦初醒,尤其是店小二,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几乎都不会说话了。
他这几天接待的都是些什么大人物啊!
卓祁走在街上,官兵们正有条不紊地将百姓送回家中,偶尔有些执拗不讲理的人不肯离去,也会耐心劝诫,若是依旧不服,那便只能采取些强硬手段了。
不料,有一人匆匆经过,撞了他一下,并塞给他一张卷起来的纸条,卓祁回头望去,那人已然走出很远。
卓祁满心疑惑地将纸条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东面郊林。
他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前往一探究竟,转身对着其中一位官兵说道:“清街完成后,去东面郊林。”
“是。”
卓祁二话没说,在客栈牵了匹马,快马加鞭赶往东面郊林。
一路上,疾风骤起,吹得他衣袂翻飞。
再到达郊林之前,他遇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对着这不明不白的纸条,卓祁还是先询问了老人。
老人听闻他打听孩子失踪的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神秘。
老人压低声音对卓祁说道:“年轻人,这事儿可不简单啊,听说那失踪的孩子都是在月圆之夜不见的,而且村子附近的那片树林,一到晚上就会传出奇怪的声响。”
卓祁心头一紧,今晚就是月圆之夜,看来孩子或许还尚未遭遇毒手。
他连忙追问详细情况,老人却摆摆手,不愿再多言。
他只好独自进入林子,这林子与他和陆淮初次到古阳县所见的林子大不相同,处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偶尔的风声和树叶沙沙作响之声。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手中紧紧握着佩剑,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不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孩童哭声,卓祁精神为之一振,毫不犹豫地朝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那哭声时断时续,仿佛在故意引着他深入树林。
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
随着卓祁的不断靠近,那哭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他的神经也愈发紧绷。
突然,他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布娃娃,那布娃娃的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迈进,不多时,来到一片较为阴暗的地方,他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晃动,那孩童的哭声正是从这里传来。
卓祁拔剑出鞘,声色俱厉地喊道:“是谁在那里?”
那几个身影并没有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晃动着,卓祁小心翼翼地靠近,待看清那些身影后,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几个身影竟是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人偶,被吊在树上,随着风轻轻摆动,而那孩童的哭声正是从人偶身上发出的。
天空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突然下起了雨。
卓祁瞬间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阴森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卓祁握紧手中的剑,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着笑声的来源,心中暗暗思忖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向后退去,忽觉地下泥土有些粘鞋,刚下雨不久,地上不可能有积水。
他低头看去,只见鞋边染上了些红色液体,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红色液体。
是血!
这里的土地上竟然被血染红了!
卓祁浑身一抖,那阴森的笑声仿佛无处不在,让他的头皮阵阵发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身后一闪而过,卓祁迅速转身挥剑,却只斩到了一片虚无。
紧接着,黑影又在他的另一侧出现,卓祁立即意识到黑影的能力并不高强,只是速度较快。
在黑影的不断骚扰下,卓祁渐渐有些力不从心,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不能这样继续被动挨打,必须想办法找出黑影的破绽。
他静下心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不远处有一块巨石,顿时有了办法。
卓祁佯装不敌,朝着巨石的方向退去,黑影见状以为有机可乘,加快了攻击的速度。
就在黑影即将扑到卓祁面前时,他一个侧身闪到了巨石后面,黑影扑了个空。
卓祁趁机从巨石后面跃出,手中的剑直直地朝着黑影刺去。
黑影似乎没想到卓祁会有这一招,仓促间想要躲避,却还是被剑划伤了手臂,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消失在了黑暗中,但卓祁能感受到黑影并没有离开。
他在伺机报复。
一阵风吹来,随着风吹来的还有一阵凛冽的气息,卓祁转身挡下这一击,黑影似乎没料到他能挡下,有片刻的震惊。
就在这一刻,卓祁立刻甩出剑,直至黑影腹部,黑影躲闪不及,硬生生被钉在了树上。
正巧官兵也已到达,数把刀架在黑影的脖颈处,卓祁将剑拔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黑影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扶住树干,整个人已被团团包围。
卓祁缓缓靠近他,声音冰冷如霜:“孩子呢?”
黑影喘着粗气,闭口不言。
卓祁见状,嘴角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剑又一次插入黑影腹中,并握紧剑柄旋转起来。
黑影痛得冷汗直冒,最终承受不住,尖叫着开口:“我说,我说。”
卓祁闻言这才停下动作,抬眸看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情。
“在……在石头后面。”
卓祁抬手叫官兵去查看,果真抱来了个小女孩,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浑身湿透,眼神却清澈无比,身上除了几道划伤就没有多余的伤口,幸好还没有遭遇不测。
“将云姑娘送回云家。”卓祁的语气变得柔和许多,雨水打在他的衣裳上,瞬间浸透,他转而面向黑影,继续问:“是谁叫你来的?那些失踪了的孩子呢?”
黑影见卓祁又握紧了剑,浑身颤抖不已,连忙开口:“是王县令,是王县令叫我来的,那些孩子,那孩子已经没了。”
卓祁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丝丝血腥味吸入肺内,泛起一阵阵恶心,他强忍着不适,道:“我问你他们现在在哪?”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阵阵压迫。
“就……就在你脚下。”
卓祁猛地退开,官兵们相互对视一眼,走到冒血水的那块土地前,随手摘了根树枝就开挖。
卓祁移开视线,闭了闭眼:“王自谦杀这些孩子做什么?”
黑影已经快吓尿了,断断续续道:“炼……丹。”
“他炼丹用这些孩子做什么?”
“王县令说,说用孩子的心头血才能练出丹药。”
“为了满足私欲,竟这样视人命为草芥。”卓祁声音颤抖,手已不自觉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没一会儿,眼前土地已被挖开,里面是孩子的尸体……
卓祁看着一具具孩子的尸体从那个小小的坑中被搬出,大的不过看着不到十岁,小的甚至是刚出生的婴儿,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难以描述的感觉。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有些心痛,也有些叹息。
心痛他们才这么小,就没有了未来;叹息天道对他们的不公以及他们还抱有希望的家人。
全都在这一刻破碎。
待官兵将孩子们全都带走,卓祁蹙了蹙眉心,指着黑影道:“找个大夫给他医治,别让他死了。”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淮这边进展要顺利得多,他一招撂倒之前拦他的两个侍卫,一脚将大门踹开,高声喊道:“王县令,王自谦,出来!”
下人们也不敢靠近,急忙跑去禀报自家县令:“老爷不好了。”
王自谦听闻骂道:“什么不好了?老子好着呢。”
下人跪在地上:“不是,是有人闯进来了。”
“什么?”王自谦猛的睁开眼睛,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县令,又挺直了腰杆,“什么人敢在我这撒野?随我去看。”
说着走出屋内,抬眼便看到陆淮朝他走来,只是面容有些不善。
“呦,这不是陆老板吗,昨日才刚见过,今日怎么又来了?”王自谦立刻变脸,点头哈腰地招待着。
这可是银子出得最多的人,他哪敢得罪,只可惜王自谦不知道,他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哎陆老板,你这胡子为何……”
“王自谦。”陆淮打断王自谦的客套,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王自谦听出陆淮语气不对劲,问道:“是谁惹着咱们陆老板了?”
陆淮不说话。
王自谦眼珠一转,道:“陆老板今个来我府上干什么?”
“要银子。”陆淮还算平静地开口。
“什么?银子?那可不行,这都是修缮学堂的,而且,送出去的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呢。”王自谦笑道。
陆淮看了他一眼,又瞬间移开,这张脸令他感到恶心:“好,那王县令可知这古阳县孩童频频失踪?”
王自谦闻言一愣,又反应过来:“本县令一直在追查此事,只是尚未有头绪。”
“好一个尚未有头绪,我看你就是罪魁祸首!”陆淮怒极反笑。
王自谦强装镇定,道:“陆老板何出此言?本县令行得正坐得端,况且陆老板没有资格来指控我吧。”
陆淮还未将丞相令拿出,便听到府外有一阵异动,一群官兵将县令府团团围住。
“这……”王自谦有些慌乱。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莫忱便冲了进来,见到王自谦,大声呵斥:“见到将军,还不跪下。”
将军?
王自谦愣在原地,直到莫忱拿出将军令还给陆淮才跪地行礼:“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陆淮走到石桌前,猛地一拍桌子,本想装一把威风,结果疼得他呲牙咧嘴,但好在他忍住了。
“王自谦,你犯下的罪行,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王自谦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军何出此言,下官不知啊。”
陆淮冷笑一声:“还不承认,那你卧房地底下的炼丹房有何解释?”
王自谦瞪大眼睛,胡编乱造道:“我夫人平时身体不好,是给她炼丹调养身体的。”
“你不说刘夫人我都忘了还有件事了。”陆淮冷漠地看着他:“王自谦,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会是什么感觉?”
王自谦头皮发麻:“将军说的什么?”
“还装,要不要把刘夫人请来当面对峙,她可是亲耳听到你的密谋。”
“……既然将军认为是我害的那些孩子失踪,那总有人证物证吧,请将军拿出物证,倘若是我夫人听错,将军又作何解释?”
……
这倒是把陆淮难住了,毕竟他没有物证,人证也只有刘夫人一人之言,当时是为了救云家姑娘才出此下策。
王自谦见陆淮说不出话,猜到他没有证据,又得意起来,刚要开口,就被门外及时赶到的卓祁打断。
“慢着。”卓祁下马走了进来,道:“谁说我们没有证据,请王县令解释一下东面郊林里孩童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王自谦像是没听见一般,紧紧盯着卓祁:“是你……”
莫忱见状,一脚将王自谦踹趴下:“见到我大景丞相,还不跪下。”
王自谦挣扎着要起身,又喜提一脚。
“王县令还要人证是吧,你的这位手下可是什么都交代了,还有云姑娘已经送回去了。”话落,黑影就被拎了上来,狠狠摔在地下。
黑影见是王自谦,立刻爬过去,边爬边哭:“县令,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想出卖您。”
只是还未到王自谦身边,官兵就把他拉了回去。
王自谦见状,瘫倒在地,知道大势已去。
卓祁见王自谦盯着自己,开口:“本官认识县令吗?”
“大人不认识我,但我听主人说过大人。”王自谦不知想到了何事,突然笑了起来。
卓祁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主人’是谁?”
“大人,卓祁。”王自谦笑的越来越疯狂:“主人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的一切,还有卓夫人的死……咳咳”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卓祁抓住衣领拎了起来:“我娘是谁害死的,是谁。”
卓祁眼眶发红,双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掐住他的脖颈缓缓使劲,大声吼道:“是谁,你说啊。”
这场面把莫忱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拽拽陆淮。
直到王自谦满脸涨红,快要昏死过去,陆淮才上前阻止,他试图掰开卓祁的手:“知安,你快把他掐死了,他对我们还有用。”
终于,卓祁松开了手,王自谦也丢了半条命,陆淮立刻吩咐将他带下去,经过卓祁时,他挑衅地看了卓祁一眼,似乎在说我知道,就不告诉你。
卓祁气得不轻,眼尾通红,胸口上下起伏剧烈,他用手扶住胸口,身体微微晃动,难受得皱起眉头。
陆淮察觉到不对劲,急忙扶住卓祁,焦急地问道:“知安,你怎么了?”
卓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陆淮怀里。
“知安!”陆淮大喊,声音中充满了惊慌和担忧。
他迅速抱起卓祁,朝着客栈奔去,边跑边喊:“江则!”
江则听到呼喊也跟了上去,只留莫忱在县令府主持大局。
此时,在花园中偷偷观察的人也悄然离去,身影隐没在花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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