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走走停停将近小半个月,终于进入京城的范围。
陆淮在前面驾驶着马车,手中的蒲扇呼呼地抡着,似要扇出火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滑落,却丝毫解不了这酷热。
“还有多久能入京?”一只手轻轻撩开马车的帘子,缓缓露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着。
“大概今日午时便能到达城门口了。”陆淮转头望去,接过卓祁递来的手帕,迅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知安在里面呆着吧,外面热得很。”说着,抬手就要将帘子放下。
“等等。”卓祁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干脆彻底拉开了帘子,光亮瞬间满满地落进整辆马车:“晒晒太阳也挺好的,待会再放下吧。”
“好。”陆淮嘴角微微上扬,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靠在帘子旁的车壁上。
清晨的阳光还算柔和,不时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些许凉意,不一会空气就逐渐热了起来,就连微风也变得滚烫。
卓祁抬手遮了遮阳光,向后缓缓挪了挪,又过了一会儿,取出发带,将那如瀑的发丝束起,接着又向后挪了挪,最终还是受不住这酷热,乖乖地将帘子又拉了回去。
“晒晒太阳挺好的。”陆淮笑了笑,掀起帘子的一角,把卓祁方才的话学了一遍:“知安还晒吗?”
“……不晒了。”卓祁摇了摇头,赶忙转移话题:“莫副将和将军医还没跟上来吗?”
陆淮闻言冷哼一声,道:“不用管他俩,丢不了。”
本来四人一路同行倒也相安无事,就在前一天晚上,莫忱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匹马,硬要分开走。
还振振有词,说是路上美景甚佳,最能陶冶情操,若不是他脸上那“走得太慢”四个大字表现得太过明显,陆淮或许还真就信了。
胡编乱造被戳穿,莫忱别无他法,只好一哭二闹三上吊,哭诉自己有多么多么不容易,以及“娇嫩”的皮肤都要被晒黑等诸多理由,进行道德绑架,最终成功让陆淮放他走了。
走就走呗,他还要带着江则,陆淮没听他后面的理由,只是摆摆手,便放两人走了。
照现在的时辰,他们俩估计已经回到侯府了,往昔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此刻也通通作废,陆淮现在气得手直痒痒,只能揍到莫忱身上才能有所缓解。
“到了。”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正午,从远处便能看见城门大开,来来往往的百姓络绎不绝,陆淮甩了甩手中皮鞭,马匹长啸一声,加快脚步朝着城门口跑去。
他们两人顺利抵达京城,而还有一行人正慢悠悠地从南向北走着。
“事办好了吗?”马车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同时还有微微的摩擦声。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噗通”一声跪在外面:“主人恕罪,狼七无能,没能杀掉他们,请主人责罚。”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狼七正准备悄悄抬头,忽然间,一把匕首猛地插入他的左肩内,还未等他弄清楚状况,匕首又被拔了出去。
“谁允许你动的?”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啪”的一声响,不知马车内何物裂开了,紧接着狼七就被踹出马车,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顾不得左肩处汩汩流血的伤口,马不停蹄地爬起来:“主人恕罪,请主人责罚。”
“没用的东西。”马车缓缓启动,只留下狼七与一个同样身穿黑衣的人。
“狼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黑衣人扔下两瓶药瓶,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再让主人失望了。”
“明白。”狼七拾起地上的药瓶缓缓起身,地上还有些核桃碎渣,想必是方才声响的由来,他打开其中一瓶吃了下去,把另一个塞进衣襟中,转身离去。
两瓶药,一瓶是解药,一瓶是毒药。
京城,侯府。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我都等着急了。”莫忱慢悠悠地走出来,身子倚在门上,望着刚进门的陆淮。
“你倒是舒坦,弃人于不顾。”陆淮看也没看他,指挥着为数不多的小厮将药材抬了下来。
“什么啊,我这是先行回府给你……”莫忱见卓祁走了过来,把嘴里的“暖床”咽了下去,最后改成了:“晒床。”
倒不是他不尊重卓祁,只是平时开玩笑习惯了,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以后可得注意,他可不想被一剑抹了脖颈。
陆淮扬起一抹标准的假笑,双手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陆淮我告诉你,大人还在这,你、你可别乱来。”
“不乱来,只是想和你切磋切磋。”陆淮双手握拳,关节咔咔作响,转身对着卓祁道:“知安先回去,我有些事处理一下。”
卓祁看着他们两个,笑了笑,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是,不能这样。”见卓祁走了,莫忱瞬间慌了神,如今唯一能约束陆淮的只有卓祁,他走了自己可怎么办?
“大人别走,救我——啊”
莫忱的呼喊声响彻天际,于是京城有了一则重大传闻:
卓丞相竟肆无忌惮打压陆将军的下属!!
至于为何是卓祁,因为莫忱在挨揍时一直在求助,三句话不离卓祁,遂让人以为卓祁苛待下属。
听闻传言的卓祁:???
次日午时,皇宫。
烈日高悬,皇宫内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因陆淮没有第一时间前往皇宫禀报情况,其他官员也未曾注意。
当李晟吩咐陆淮早朝结束后单独问话时,他们皆用一种“你竟然回来了”的惊讶眼神目送着陆淮走进养心殿。
“他何时回来的?”
“不知啊。”
“哼,回来竟不禀报陛下,我这就上折子……”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李晟对陆淮的出现毫不惊讶,他的暗卫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就连陆淮途中做了何事、何时到的,他皆一清二楚。
“臣陆淮,参见陛下。”
“平身。”李晟挥了挥手,“听闻爱卿为朕解决了不少麻烦,又替民除害,该赏。”说着一个眼神,苏公公便将提前准备好的奖赏呈了上来。
一行人进进出出,各种各样的奖赏琳琅满目,陆淮看着各种金银财宝以及名贵药材,目光沉了沉,丝毫不感兴趣,直到一件雪貂披风映入眼帘,他的目光才亮了一下。
“这些奖赏便赐予爱卿与卓爱卿,也弥补了两位爱卿大婚时的赏赐。”
“多谢陛下,臣感激不尽。”陆淮躬了躬身,行礼道:“只是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
“说来听听。”
“臣与卓大人平日并不爱好奢华,在边疆也一无是处,商州正在重建,水灾导致百姓损失重大,不如——”他顿了一下,斟酌着语句:
“不如以臣与大人的名义,将这些无用的银子与珠宝分与百姓们,也当是尽了一份力,陛下以为如何?”
话落,殿内一时有些沉默。陆淮咽了咽口水,正要换种说辞时,李晟开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陆爱卿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啊。”
“臣不敢,陛下爱民如子,应不会放任百姓过着困苦的日子不管,臣也是受了陛下的熏陶,尽一份力罢了。”陆淮道。
李晟动了动手臂,没有说什么,最终还是同意了:“准。”
“多谢陛下,只是剩余的这件雪貂披风臣就收下了,卓大人身子不好,冬日里也可保暖些。”
“准。”殿内又一次陷入沉默,李晟不知想起了何事,便叫陆淮退下了。
他踱步来到窗边,望着那个曾经被他烧毁的花园,开口道:“来人,去把朝日园清理清理,种上些……皇后喜爱的花。”
“是。”
殿外,苏公公带着陆淮向宫外走去,他时不时回望陆淮,那神情,似是怕他丢了一般。
“苏公公,您有话就直说吧,不用顾及我。”最终还是陆淮看不下去,开口提醒。
苏公公闻言迈着小碎步来到陆淮面前,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我说将军,见过与陛下顶嘴的,敢威胁陛下的您还是头一个。”
威胁算什么,我还有更狠的呢。
“这您就不懂了吧。”陆淮望了望周围,压低声音道:“我这是在帮陛下,既可体现陛下的大度,也可体现我的宽阔。”
“这您在外边可不兴说。”眼见快到了宫门处,苏公公赶紧提醒,换来的却是一句不轻不痒“多谢”。
“对了。”陆淮转头冲着苏公公道:“公公别忘了雪貂披风。”
“老奴明白。”
去往京城的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狼七办好事后赶了上来,木青守在马车外面,见是狼七便禀报道:“殿下,狼七回来了,见他那模样,估计事已经办妥了。”
“嗯。”马车内正是大景唯一的一位亲王,燕王殿下——李琛。
“叫他过来吧。”
“是。”
狼七行至马车旁便被请了上去,他对着木青点了点头,隔着一道帘子跪下:“主人,您交代的事狼七已完成。”
话落,车内发出一些淅淅沥沥的声响,片刻,李琛的声音随之而来:“很好,眼睁睁看着跟随你多年的兄弟毒发身亡是何感受?”
木青给的那瓶毒药,便是这样用的。
“并无感受。”狼七道:“只要是您吩咐的任务,属下会尽心尽力地去做,争取没有一点差错。”
“倒也忠心,你下去吧。”待狼七彻底离开马车,李琛又道:“木青——”
木青微微颔首,取出一些伤药递给狼七:“先前给你的那瓶丹药治内伤,这瓶治外伤,殿下赏的。”
狼七接过药瓶,对着马车里的李琛道:“多谢主人,多谢主人。”随后在马车后跟随着,直到到达客栈才去换了药。
侯府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卓祁在陆淮走后没多久便醒了,昨日晚上说好的两人一起去上朝,结果招呼也不打就丢下他独自去了。
今日的温度不低于昨日,他搬了把躺椅放在树下倒也凉爽。
“在想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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