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说,不急。”宁聿风正在翻阅案几上的地图,见士兵疯狂喘气,赶忙起身让出位子,又倒了一杯凉水递给士兵。
“急急急。”士兵摆了摆手,顾不上坐下,接过凉水一饮而尽,道:“哨兵来报,夏国突然出兵,已在我军十里之外扎营,看样子随时可能发动进攻。”
宁聿风身子一顿,随即又快速恢复正常,眉头紧皱问道:“夏军何时出发的?”
“这个不知,只知道已时才被我军发现。”
宁聿风沉思片刻,剑眉紧蹙,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他迅速披上外衣,一路小跑来到舆图帐,边跑边道:“速速召集各位将领前来商议对策。”
“是。”
舆图帐,顾名思义,这里摆放着边关疆域的图纸,同时也是将领们商议战事的地方。
“等等。”宁聿风叫住士兵:“夏军这次来定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上报朝廷。”
“是。”
侯府。
不知时辰过去了多久,久到卓祁醒来时,只觉有丝丝缕缕的冷风吹在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漆黑,似被浓稠的墨汁浸染。
卓祁眨了眨眸子,适应了片刻,便起身去点油灯,不料起身时未曾注意膝上的帕子掉落在地,迈出的一步正巧踩上了帕子,脚底一滑,身子猛地向前倾去。
但好在他身手敏捷,一把撑在案几上,这才稳住身形,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他直了直腰,多点了几盏油灯,油灯里的火苗摇曳,昏黄的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他向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如墨,万籁俱寂,没有丝毫声响。
竟从午时睡到了夜晚,卓祁揉了揉膝,经过冷敷,竟好了许多,不再像前两日那般肿胀。
他来到案几边,伸手摸了摸茶壶,触手一片冰凉,夜已深,他也不愿重新煮茶,只好将就着喝了下去,苦涩的凉茶滑过滚烫的喉咙,这时他才发现茶水是他爱喝的碧螺春。
平日里他与陆淮常喝温水,饮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只为招待客人才会煮上一两壶。
记得他初次来侯府,陆淮给他喝的是不知名且难喝至极的茶水,如今皆换成了他喜爱的茶水,卓祁不禁有些苦笑。
次日已时,卓祁前脚刚走进书房,莫忱后脚就跟了上来。
“怎么样了?”卓祁一边走向案几,一边问道。
莫忱摇了摇头,神色略显沮丧,道:“昨晚一夜没有人进出沈府。”
“没有人?”卓祁皱了皱眉,沉思片刻,一咬牙决定赌一把:“今晚我与你一起再去沈府一趟。”
他见莫忱沉默不语,便知他在担心何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有我在,不会叫敬辞打死你的,放心吧。”
“……好。”莫忱应道,随即露出一脸无奈:“大人,小赵有消息了,他家就是做驿站的,人家就是累了,歇几天。”
“……那他还记得送信之人的样貌吗?”卓祁问道。
耽误了这些天,记不记得还是一回事。
莫忱沉默片刻,道:“小赵说样貌是记不起来了,但隐隐约约记得送信之人的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很吓人。”
说着取出一张信纸,“这是口供以及根据他的描述画的图像。”
卓祁接过口供与图像,扫了一眼便合上放在了锦盒里,又想起那封信,问道:“莫副将,你们平日用来传递情报的信都会做加密处理吗?”
“对,一般用火烤下便可显现出文字。”
“有没有刚写上去是没有文字的,但过几日或几个时辰便显现出字体的纸张?”卓祁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好像并无,但有种笔墨与大人说的是同理。”
果然有问题,陆淮刚收到时不会有署名,一日后,文字渐渐显现出来,再次拿出那张纸,便有了署名。
“请问副将这种笔墨哪里可以买到?”
莫忱闻言低头沉思片刻,道:“这种墨叫白墨,不常用,也保存不了情报,暂时找不到,对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江则!他有这种墨!”
卓祁眸子一亮,道:“江军医在府上吗?”
“应该在,我带大人去。”
“好。”
江则喜静,他的住处在侯府的西北角里,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江则的住处,卓祁刚想上去敲门,却被莫忱拦住。
“大人,我来。”莫忱说着,后退一步,然后抬起脚,用力一跺。
“哗啦”一声,门被踹开,莫忱拍了拍手,解释道:“敲门他听不见。”
“……这样啊。”卓祁有些无奈。
还未等卓祁反应过来,只见莫忱单手接住飞来的墨条。
看来已经习惯了。
莫忱颠了颠墨条,侧眼瞧见手上的墨汁滴到地上,瞬间炸毛了:“江则!你怎么不擦擦在扔过来!”
江则站在窗子旁侍弄着花草,闻言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冷哼一声道:“没有墨汁就不叫墨条了。”
这场景好熟悉,卓祁左看看右看看,想要阻止却插不上嘴。
“你怎么这样啊!”莫忱气得直跺脚。
“你先踹我房门,你、你——”江则放下剪子,愤怒地转过身,看到卓祁后,顿时傻眼了:“大人?”
卓祁闻言从莫忱身后走了出来,挡在两人之间,生怕他们打起来,说道:“江军医,我们来此有重要的事,你这里有没有白墨?”
他将纸张的事说与江则听,江则想了想,道:“的确有,大人请稍等。”说完他拿出一个箱子,在里面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小盒子来。
“大人,这就是白墨。”说罢,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白色的薄纸。
“这不是白纸吗?也不是白墨啊?”莫忱凑近了些,满脸好奇。
江则白了他一眼,刚想开口骂他“没见过世面”,但想到卓祁在这,便生生忍住了,说道:“沾些水将这些薄纸融在水里就好了。”
话落,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放在砚台里,又往里面加了些水,薄纸在碰到水的那一刻瞬间融化掉,但水依旧清澈透明。
江则拿起毛笔在水中轻轻沾了沾,在纸上随意写下几个字,又拿起纸张向着阳光看去,道:“大人快看,刚写出来是没有的,但在阳光的照射下能看出写过的地方是有痕迹的。”
他将纸张放下,接着道:“等待片刻后或放在烛火下烘烤,皆可显现出文字。”
卓祁拿起纸张看了看,道:“我在多年前时,曾听过关于这种墨水的传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古人云:‘此墨甚奇,无色无味,下笔无字,久后便有,称其为白墨’,白墨要花费很多时日与精神才能将其做出,稍有不慎便功亏一篑,遂很难制出。”江则道。
卓祁将写过的地方靠近鼻端闻了闻:“果真无味,制作过程如此艰难,怪不得轻易不能买到。”
“就算有也可能是假的,不过你是怎么买到的?”莫忱双手抱胸问道。
江则取出两片包在纸里交给卓祁,又将盒子箱子皆收拾好才回道:“关你何事。”
“……”
战争一触即发,卓祁看着快要打起来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急忙拉着莫忱离开了这里,他其实特别想问这么多年他们两个是怎样相处的,但自身的修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夜晚二更,街上静悄悄的,只有更夫打着更,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卓祁与莫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沈府外 ,莫忱抬头看了看院墙,轻声道:“大人,小心些。”
沈府的院墙高耸,比普通院子的院墙高出许多,翻越过去颇具难度,卓祁的双膝还未完全康复,倘若在翻越时磕着碰着,那他可能真会被陆淮给砍了。
卓祁闻言微微点头,两人翻墙时还算顺利,落地时也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府内一片漆黑,寂静得犹如一座沉睡的古墓,透着几分诡异,卓祁拿出火折子,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朝着灶房的方向摸索过去。
一阵寒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卓祁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他才继续前行。
灶房的门大开着,莫忱看了一眼,满心疑惑道:“我昨个走时特别留意了,灶房明明是关着的,眼下却打开了,看来是有人来过。”
卓祁“嗯”了一声,抬脚迈进灶房里,沈府的院落颇为宽敞,修缮得也格外阔气,窗子上的雕刻精美绝伦,屋内的摆放物件也尽显讲究。
只是——这灶房为何如此狭小!沈府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莫忱也跟着进来,他环顾四周,一眼便望见了架子上摆放着的新鲜水果与蔬菜,还有一堆柴火。
好家伙,这是准备在此饱餐一顿。
莫忱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我们在此守着?”
卓祁点点头,熄灭了火折子,低声道:“嗯,别关门,小心别出声。”
莫忱将关了一半的门重新打开,顺势闪到一边。
灶房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老鼠不时发出的“吱吱”叫声,两人隐匿在架子旁边,似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厨房。
卓祁拉住跃跃欲试的莫忱,对着他无声地口型道:等他关门。
不多时,黑影在灶台旁点了烛火,两人在火光的映照下,看清了他的面容。
小赵说得没错,他的脸上有条伤疤,那条伤疤犹如一条狰狞的蜈蚣,占据了他的半张脸,在烛火的摇曳下显得格外瘆人。
那人褪下黑色的外衣,团成球扔在一旁,又拿了柴火准备生火,但门外吹来的一阵风将刚点着的火吹灭,他忍不住暗骂一声,一把将柴火扔在地上,转身去关门。
门“哐当”一声合上,就在那人转身之际,莫忱给卓祁使了个眼色,卓祁点了点头,两人瞬间起身,如猎豹般猛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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