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数虽少,但对付夏军绰绰有余,这次怎么回事?”莫忱刚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这次他负责殿后,回来的晚些。
他狠狠地扔下那又一次断裂的长刀,“哐当”一声,长刀落地,溅起一片尘土。莫忱将身上被炸得残破不堪、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盔甲用力扯了下来。
那破烂盔甲的尖角无情地划过他的背部,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陆淮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战场上,他总是一马当先冲在前方,被炸的时候亦是如此,此刻,他的整个胳膊鲜血淋漓,令人不忍直视。
“衣裳与血肉连在一起了,你坚持一会,我去取麻沸散。”江则说着,放下沾满血水的帕子,转身就欲向外走去。
“不需要。”陆淮喘了口气,用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江则:“我不需要。”
“不服用麻沸散你挺不住。”江则试图甩开他的手臂,却没能成功,无奈之下,只能指挥着莫忱去他的帐子里取。
“我说不需要!你们俩要违抗军令吗!”陆淮握紧拳头,大声一吼,成功镇住了即将掀开帐门的莫忱。
本是寒冷的天气,陆淮却硬生生疼出满头大汗。
“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矫情,这点伤,我忍得住。”陆淮松开拽着江则衣摆的手,随意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如今战事吃紧,麻沸散本就稀缺,我身为主将,岂能为这点伤痛就占用药物。”
江则还欲再劝,陆淮抬手制止了他:“不必多言,把麻沸散留给将士们,他们有的还小,扛不住疼痛,我这点伤,包扎一下便好。”
“那你忍住,一会便好。”江则看向陆淮,在得到陆淮坚定的肯定后,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又从箱子里取出夹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粘着血肉的衣裳一点一点地从陆淮的伤口处分离,当最后一块布料被取下时,江则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指挥着莫忱来打下手,将取下的布料叠在一起扔在水盆之中,莫忱端着水盆的手一哆嗦,差点将水撒出去。
“小心点,去倒掉接盆温水,要温水,再要一瓶烈酒,越烈越好。”江则此时也已经满头大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去,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快去,越快越好。”
莫忱闻言,赶紧加快脚步,不一会便将温水与烈酒取了回来。
江则接过事先打开的烈酒,倒了一些在帕子上,对着陆淮轻声说道:“将军,接下来我为你清洗伤口,可能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陆淮没有说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他眼下已经被疼痛占据了整个意识,哪里还能听清江则在说什么。
北疆地处寒冷,寸草不生,没有地方采集草药,倒是有不少防止寒冷的烈酒。
“你直接打晕他,这样不太受罪。”江则道。
“这也是个法子。”莫忱刚走过去还未有所动作,陆淮便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下了,莫忱急忙又将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不用打了,疼晕了。”
“……也行。”
江则迅速处理好伤口,将他的整个胳膊包扎起来,顺手系了个漂亮的活扣:“好了。”
莫忱给陆淮擦了擦汗,把他轻轻放置于床上,又贴心地为他盖上被子,这才离开。
主将倒下了,该他这个副将扛起担子了。
“你没去休息?”莫忱刚走出帐门,便看见了面容黑黢黢的姜子岚,他见姜子岚没回答,以为是来看陆淮的,也没多管,抬脚就准备离开。
“等等。”姜子岚忽的抓住莫忱的手臂,转身看向他:“副将去哪?”
莫忱脚步一顿,也回头看向他:“战败问题出在何处。”
“我知道,跟我来。”姜子岚话落,松开手走在前方,边走还不忘回头示意莫忱跟上来。
莫忱沉默片刻,直到姜子岚看不下去,又反过来拉着他,莫忱这才跟在他的身后,随他走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莫忱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发现什么了?我们这是去哪?”
“粮帐。”姜子岚放慢脚步,与莫忱并肩而行:“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就观察过,大部分将士看起来就像是体力不支,这才让敌人有机可乘。后来我问过将士们,他们说是身子不适,肚子疼。”
他侧头看向莫忱:“所以问题出在吃食上,那就是粮食有问题。”
莫忱顿时恍然大悟,方才一直顾着陆淮,也没有仔细想,此刻经姜子岚这么一提醒,瞬间明白过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还没三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该说不说,莫忱自得知姜子岚是李晟派来监视陆淮时,他便对这人没报多大希望,还想着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如今看来,倒是他自己眼拙了,好好培养当真能将他培养成好的将领。
“副将言重了。”姜子岚道。
粮帐要存放粮食,遂帐子比一般的帐子大很多。两人来到粮帐,姜子岚率先来到装着粮食的麻袋面前,取出小刀,利落地划开麻袋,抓起一把粮食,凑近闻了闻。
“没问题。”他微微皱眉,又划开另一个麻袋,还是没问题。
“不可能啊。”姜子岚喃喃道,莫忱也走了过来,作势要划开另一袋 就在他动手之际,帐门忽的被人打开。
“两位大人,昨夜熬米粥的粮食发霉了。”炊夫一脸愁容。
发霉?
“怎会发霉?这些粮食不都好好的吗?”莫忱再一次查看这两袋粮食,粮食粒粒饱满,完好无损,连个霉点的影子都看不见。
炊夫也查看了那两袋粮食,道:“这片粮食是百姓们送过来的,将军说先别动,待战事结束便还回去。”
“吃了这么久就今日有事?煮饭时没发现吗?”姜子岚问道。
“咱们的粮食已经吃完了,昨夜吃的是江南新送来的粮食,谁知道霉都在下半段,煮饭时没注意。”
江南的粮食充盈,种植面积广阔,被称为“粮食之乡”,遂战争时将士们吃的粮食都是由江南地区送过来的,京城有时也会提供,但远远没有江南的多。
莫忱听后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夺过姜子岚手里的小刀:“江南送来的粮食在哪?”
“在旁边帐子里。”
莫忱微微颔首,他来到旁边帐子里,“唰”的一声举起手中小刀,从麻袋中间狠狠划了下去,粮食哗啦啦如水般洒落在地。
果然,莫忱扒拉了两下,全是发霉的粮食,他顺手又去划开另一袋,结果一样,甚至麻袋里面都有点点星星的霉斑附在上面。
这绝对是有意的,运来发霉的粮食还不行,偏要用发霉的麻袋来装,绝对没安好心。
“岂有此理,我们在这里抵御外敌,连粮食都断了,发霉的粮食吃了闹肚子,这是要我们活生生饿死在这。”姜子岚面露愤怒,这是他自来北疆说的最长以及最愤怒的话。
“多说无益,如今最重要的是粮食不足。”莫忱扔下手里的霉粮,对炊夫道:“百姓送来的粮食最多能撑几天?”
炊夫估摸了一下:“最多十几天。”
还是不够,宁州的粮食也不多了,莫忱想了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来人。”
“副将。”身后的小兵回了一声。
“快马加鞭去京城,如实给陛下报告这里的情况,尽快的送来粮食。”他侧头看向姜子岚:“你去将军帐中去取令牌,就在案几上。”
姜子岚愣了一下,道:“是。”说着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拿回了将军令牌递给小兵。
回京城禀报最少也要四天,粮车笨重,走不快,也只能走官道,运回粮食至少也要半个月。莫忱紧锁着眉头,叮嘱道:“尽快出发。”
“是。”
次日午时,莫忱端着药走进陆淮的帐内,他瞥了一眼还没醒的陆淮,把药碗放在案几上,扶起陆淮给他换药。
伤口还是一样惨不忍睹,完事后,他静静地看着案几上的药碗,眼下有两个选择:
第一,扇醒他,第二,给他喂药。
第一个已经被排除了,太残忍了。但莫忱作为一个手脚不麻利、五大三粗的人,不给陆淮呛死就算好的了。
最终莫忱选择了求助外援去找江则,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床上之人便咳嗽起来,他赶忙将陆淮扶起,端起一旁的水给他灌下去。
“咳咳咳,何时了?”陆淮咳嗽着睁开眸子,帐内没有窗子,光线昏暗,他只能判断这是白日。
莫忱报了时辰,将他靠在帐子边上,顺便把药端给了他。陆淮听后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完,道:“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叫我?”
莫忱翻了个白眼:“将军,你都成这样了,别勉强了,卓大人知道了又得担心。”
陆淮没有说话,他的身子倒是无碍,主要是胳膊伤势严重,就算卓祁来了也能够隐藏。
“对了。”莫忱突然出声,将粮食的问题如实说与陆淮。陆淮冷笑一声:“江南,燕王。”
“我已经叫人回京城了,至少要半个多月才能到,但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够了。”莫忱道。
“没事,我有办法。”
几日后,京城,宫内早朝。
北疆的小兵是昨晚到的,李晟在早朝上提了一嘴,没想到掀起了滔天巨浪。
“陛下,臣认为不该给予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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