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楼一隅宽敞的暗房里,一对着剑士袍的双胞兄弟正做剑舞,给贵客表演。其中的弟弟因第一次见这种大人物,太过紧张,旋身时脚尖一个不稳,踩到地上。
“什么货色。”杨羡抱怨了一句。
底下十几个伶人和鸨母立刻跪成一片。
“还不快给大人赔罪。”鸨母急骂道。
双胞兄弟中的弟弟垂着眼泪跪着上前,向陆云起磕了个头:“贱奴学艺不精,饶了太子殿下的雅兴,求殿下宽恕。”
陆云起并未表态。
“给太子表演都不上心,还不拖出去收拾了。”杨羡唤身后的金吾卫。
两个金吾卫刚要动手,一人开口制止:“慢着。”
蔡居安从陆云起身旁的座位起身,也跪到陆云起面前:“殿下可还记得近一月前,杨大人在这里一通胡闹,杀了许多名扬京城的舞伶。这些人都是自小苦练才成,一时之间再补不齐更出色的舞伶,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这对儿兄弟脸蛋都生得极美,有万中选一之貌,殿下何不垂怜呢。”
“呵,我胡闹?”杨羡来了脾气,提了剑起身,作势要踢蔡居安,“你倒会装好人。”
“杨羡。”陆云起压低声音,喝止了那人,“你出去,回兵部衙门去,办你的事情。”
“殿下……”杨羡还想撒赖。
“把人带走。”陆云起眼神示意了一下金吾卫。
几个人来架杨羡的胳膊,那人不忿地指着蔡居安叫骂其绰号:“死柳树枝子,泥鳅条子。”
“这些人看着,杨大人可体面些吧。”蔡居安拉着陆云起的手起来,奚落道,“本就是殿下邀我一起赏舞,杨大人非要一同来。永昌城的一万运粮兵下落不明,杨大人也要忙些正事。”
杨羡还想骂这人,被拉了出去。
待杨羡走后,蔡居安又让伶人和鸨母们也都下去,给陆云起递上了一封密信。
“恭王不日就要回到洛京了,这是消息。”
“回来好,让他回来。”陆云起磨着牙齿,冷笑说。
“殿下想以贻误军机,作战不利之罪来治罪于恭王?”蔡居安问。
“不错。”
“有件事,殿下应熟虑。恭王曾在峨眉山修炼十年,如今回来,峨眉仙门定会对其多般维护,他又是皇子,此罪并不足以杀头。”
“削了王爵打发他去南方,还是西边,等我继承大统后,再杀他也不迟。”
“女皇陛下对您有疑心,退位之前,不会让恭王离开京城的。”
“我母亲老了,病得厉害,这点我还要感谢你弟弟。”陆云起隔着官服,用力掐了把那人的软腰,“母亲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治国大权都在我的手上,满朝官员都是我的人,她翻不起什么浪。”
“京城官员确实都为殿下马首是瞻,可各地地方官员将领,到底还都是女皇陛下的人,这些人掌控着陆国大部分的兵粮和银钱,不得不防。恰朝廷国库空虚,地方官贪污横行,殿下不如借此机会,将各地行政官逐步替换,武将转升文官,卸了他们的兵权,再将一些官员家眷,以修身养病之名,接入京中安排居住。如此才能保继位之事,万无一失。”
陆云起露出欣赏的笑容,将人拉进怀中,坐在自己膝上:“好,好,都依你说的办。夜郎之地治水的事,办得如何?”
“杜少陵已经在就任的路上了。臣知道殿下一直想动杜家,但为着此人还有些用途,还请殿下缓些……”蔡居安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摸上了他颈上的喉结,手指轻轻搔着痒。
“两百多年前,北宸宫失火,天庭震怒,弘平帝倾尽国库百年之积累,重修神殿,国库就再没充实过。当年留下的窟窿,两百年过去倒是越来越大,祖宗的烂摊子到我这儿,像老脓疮,早晚要裂开。”陆云起伸手去解那人腰间玉带,
“各地管水运、盐铁、丝织的,都不乏硕鼠肥鼠,叫那些饿得土匪一样的兵协助朝廷的钦差去抓。但也不能全抓,此为对地方的敲打。各地武将都换了稳妥的人后,再做进一步动作。以后地方的兵、权、钱都要分得开,管兵的,不能叫他得到钱;有权的,不能叫他有兵。”
“臣这就回去叫父亲,晚上请阁臣们到殿下府上去议。”蔡居安想起身,又被按了下去。
“不急。你可再陪我一会儿。”
“殿下有雅兴,可叫刚才那对儿兄弟来陪侍。刑部那里对查贪之事还要商议来办。且虞山仙君不在,奉仙司的几个仙门弟子又在京城闹事,捅出了几件案子,事虽小但涉及仙人,臣……”话未完,一只手压下他的后脑,亲吻堵住了嘴唇里将出的托辞。
一刹那,蔡居安的眼神里露出震惊与恶心,不过趁陆云起发觉前,就又变成了温柔倾慕之态。
“公务是办不完的,能者多劳,今日办得越多,明日就办得更多。一个时辰,你在我这儿,谁敢说什么。”陆云起熟稔地单手解了那人的玉带,拇指塞进那人口中。
蔡居安推脱不掉,只能温顺地含着手指,眨着含情脉脉的眼睛。事实上,对眼前这个人,还有其施舍的关怀,他早就不抱期待,心如死灰。
或许年少时,夏夜里在皇宫后苑的假山后,摇着竹扇抱着那人听蝉说话的他,也曾真心爱慕过这位皇子,不过很快他就认清了陆云起凉薄、花心的本性,种种体贴都成了为官衔跃升和家门地位巩固而自我牺牲的表演。
陆云起每每找他太勤快,他就容易生病了,御医说是操劳过度,只有他自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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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琉璃宫。
星眠强压着怒气、眼睛湿红地从策百汇房中出来,才想对门外侍立的仙童发作,见明镜正站在长廊的窗边等他。于是无声地狠瞪了两个仙童一眼,这才提着裙子,扶正沉重的头冠,袅袅婷婷地走上前去:“月神殿下有何事?”
明镜听出他说话间带着的鼻音:“这几日在功法修炼有所不通,来向仙师请教。仙师好像在哭?”
“这……”星眠倍感尴尬,扯出个由头来,“我是为一桩喜事,高兴而已。我本该领殿下去演武场,为您指教功法,现下却是有件急事了,也跟这喜事有关。百汇掌门就在里面,殿下可先去向掌门请教。”
“好。”明镜答。
星眠牵着他的手腕,正想交给仙童,叫仙童领明镜去见策百汇,看着明镜那一身素净的打扮,忽然想到什么,拉明镜去了自己居住的暖阁。
整个琉璃宫最大的一间屋子,便是星眠所住的地方。屋中放满了华美繁琐的衣饰,还有一面整块的水晶立镜,镜边镶嵌各色奇珍宝石,光彩夺目,其生活的奢靡可见一斑。
“殿下稍坐。”星眠扶明镜在自己的妆台前坐下。
翻了十余个妆奁,才找出两件最合眼的簪子来,在明镜发冠前比了比,犹豫不定。
“哎呀,这两支簪子一支是用南海巨龙的眼珠雕的,这白色透亮如纱;另一支是女娲的心头血凝成的红玉晶,色泽浓郁无瑕,都很衬殿下这如雪的头发。”
明镜心里起了疑惑,自己从小在天庭也未听过这样的珍宝,方才听星眠翻找,似乎这等宝物他还有许多,正心下想时,星眠又找来几样饰物,边给他系在腰上,边顾自说道:
“殿下这件莲花道袍固然清雅,还需串珠的丝绦相配,更加雅致又轻便。”
终于将明镜通身都做了打扮,星眠站远了些,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发自内心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拿出一个系着红绸的镂金小盒子,放在明镜手上,俯身用脸颊在明镜额上贴了一贴:“殿下,我就要与火神大人成婚了呢,这是我赠给的喜礼。听木叶说您喜欢人间的桂花糖,就亲手做了几颗放进去。”
听到“桂花糖”,明镜的心一颤,压抑许久的担忧想念像晕开在纸上的水,湿漉漉地在心头扩散。
看出他眉目中的难过之意,星眠赶紧用指背轻刮了刮他的脸:“殿下这是怎了?”
“没事。”
“以后我若是能收养一个和您一样文静可爱的孩子就好了。”星眠眼神疼爱地说,“您好久没回天庭了,待会儿可和我一同去吗?”
“仙师要去天庭?”
“我要先去向北宸和怀羲尊神请安,再去见火神。”
明镜有些迟疑,从出生到现在,一千年来他不待在天上,陪在父亲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前些日子才经过生死关,他的确很想父亲,却又担心受到母亲斥责,不能再留在地界,等某个人来,实在两难。
“我……我便不去了。”明镜咬着嘴唇。
星眠略感意外,掩口笑起来:“小殿下这是有了心事呢,可和我说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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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虚天火神宫
空旷的大殿的尽头,躺着一个身形相当英伟、赤着半身饱满的肌肉的男人。这男人有一头海青色的长发,和一双黛蓝色的眼睛,眉心有着和无衣一样的蓝色火焰纹痕。
“刚刚去拜了两位上神,让大人久等了,我给大人带了人间的花。”星眠提着一个小花篮,向男人问候道。
男人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大人——”星眠跪在火神祝融的脚边,头枕着祝融的膝盖,仰起脸楚楚可怜地看着那人。
“哎哟,谁又惹了你了,眼圈都红了。”祝融在他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都是我养父,”星眠气呼呼地站起来,告起状来,“他人快不行了,竟然要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他的亲儿子。亏我这几百年每天照顾着他,帮他料理琐事。”
“啧,”看着自己年轻又情绪充沛的未婚妻子,祝融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听他多少牢骚抱怨,头已经提前疼了起来,应付着说,“一个仙人掌门的位置,哪有你的神眷之位尊贵,又累得慌,就让了他们吧。”
“大人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说着,星眠就开始抽泣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过来过来。”祝融连忙把人搂到怀里,好生安抚,“兴许别人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呐,是不是?”
“才没有呢。大人可曾听过九皋仙君,这人不学无术,放荡无耻,仙法修炼更是下乘中的下乘,让这样的人做太行山的掌门,一点也不公平。”
“能让你都觉得放荡无耻的人,看来为人是很败坏了。”
“大人——您不安慰我就罢了,怎么还火上浇油。”星眠吸着鼻子,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连乘墨隐都能做峨眉山的掌门,偏偏就我不能。”
“墨隐啊,他不一样,他是北宸指名要用的人。”
“为什么指名要用他,他哪里好?”、
“这我也不清楚,”祝融揉揉星眠的头,“不过我猜啊,也许是他那张脸,太像羿神了吧。”
“羿神,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死了,就是死了才叫人怀念呢。他和羿,还有伏音,以前总是形影不离的,后来为着怀羲和伏音的争斗,又成了仇人,打来打去的。”
“伏音和怀羲尊神的争斗?”星眠睁大眼睛,不自禁地停止了哭泣,好奇地问。
“你不哭了?”祝融调侃他。
“我才忘了哭,这就继续哭。”星眠赌气道。
“哎哟。”那人长叹一声,胸前的肌肉随叹息而鼓动,看得星眠盯直了眼睛。
“以后你的这些事呀,都和无衣去说。不喜欢谁,就叫他杀了谁,那孩子杀人还算利落。”祝融从小花篮里揪下一枝花,嗅了嗅,戏弄地把花塞进了怀中人的衣领里,暗示他脱了衣裳把花取出来。
谁知道一提到无衣,星眠的一股无名火又从胸中升腾起来,委屈道:“自从他知道我要和您成婚,便不理我了,总是躲着我。”
“这也在情理之中,哪有嫁了父亲还嫁儿子的,无衣他也算是个孝子。”
这话戳中了星眠的痛处,囔囔道:“难道我和您成婚,就不能继续和他在一起了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他好久不来找我,估摸着早就有了新欢了,没有一个,也有两个。”
“两个?那肯定不止。我的作风不算败坏,那也是臭名昭著,我的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大人!”那人嗔怪道,使劲儿在祝融胸前最脆弱的地方捏了一把,以此报复。
“嘶——”祝融捂着胸口,疼得龇牙,“你人长得美,怎么做事这么狠毒?”
“不如,您替我劝劝无衣?”
“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祝融捏捏那人的鼻子,“你呀,已经骑到我的腿上,还要骑到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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