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绿茶男

河东府

大清早,一群人围在一家大门紧闭的药材铺前,个个捏着鼻子,议论纷纷。

几个官兵合力把门砸开,一股冲天的臭气喷薄出来,熏得许多围观者干呕起来,用手想要扇走这味道。

不一会儿,蒙着口鼻的官兵皱着脸,拉出一具、两具,紧接着又一具尸体来,往人群中间的空地一摆,一共五具尸身,最近天热,都腐坏得难以辨认,流着黑色的尸水,上面全是蠕动的活蛆。

河东府地处仙山脚下,直接归京师统辖,号称夜不闭户,甚少出现这样的大案,很快这事儿就传遍了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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璆琳馆

一大早,长思流只穿着件袴子,鎏金花剪挂在腰上,左手铁锨,右手一桶五谷饲料,在花园里忙碌。

“啾啾啾,啾啾。”打开雀笼,将谷桶一放,引两只白孔雀出去啄食,再趁机清理完笼子里的污秽。

“麒麟,提桶水来。”他埋头吆喝道。

少顷,听身后有动静,以为是麒麟过来,一回头竟是蔡重年,给他提了两桶水来,嘴角快咧到了天上,哪还顾得上铲屎,立马放下铁锨,缠了上去。

“贤妻受累了。”长思流接过那人手中水桶,放在地上,亲昵搂过其腰身,在脸上嘬了一口,又打量着蔡重年一身缃色的绸缎褂子,“这衣裳颜色素雅,就是料子有些旧了,今天可是有什么事?”

蔡重年似是默认了“贤妻”这个称呼,也或许懒得和他计较,自然地摘了他腰上的花剪,开始修剪一旁花枝斜飞的茉莉树:“过了晌午想去河东府衙门,还想问你有没有百姓寻常穿的素朴衣裳。”

“我这儿什么都有,就是素朴的衣裳难找,不过我叫人去买一件回来便是,来得及。”长思流凑上去,弯腰帮他拾起掉落的花枝。两人便这样一个剪一个接着,一边慢悠悠做着园艺活,一边谈天,说起重华楼起建的事情。

“……那楼建得倒很快,可你真要为这楼掏空太行库的所有银子?”蔡重年担忧地问。

“除了打点手下的钱,我给我们俩可还留了不少呢。算上伫月斋底下的金子,够我们花上两辈子。”长思流笑答。

“你要卷走这些巨财,仙家、朝廷还有那些存钱的商人,哪个会放过你?”

“贤妻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都说我榨尽仙财,我不过是管钱的管家。现在仙家、朝廷乃至天庭,处处都缺钱,他们是一定要拿我开刀的,我便拉着他们一条船共同沉了,就算最后……”长思流顿了一下,“就算最后我不能保全自己,也一定保全你。”

“我不知道你的万全之策是什么,你也别说不能保全自己这种话。”

“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担心我。”

蔡重年没有否认:“可能吧,但也不多。”

“一点点也好。”长思流从背后抱住那人,拿下其手上的花剪,在那人后颈上啃了一口。

沾满汗渍的上半身贴上蔡重年香盈洁净的衣物,惹得蔡重年很是不悦,才想挣脱,身后被东西抵上,被一步步推着,双手扶上了茉莉树。

褂子被从身后掀开,袴子落在脚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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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来这住,一天没有五六次,也有三四次,你能不能节制些。”蔡重年抱怨说。

那家伙忙着干活,只“嗯嗯”地应着,反而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更卖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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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两人就倒在花园凉棚下的竹榻上。反正离晌午时辰还长,还能腻歪个许久,这几日长思流称病不见客,他们乐得清闲,天天都是这样厮混。

“你拿出来。”

“再放一会儿,暖和。”某人又无耻地贴紧了些。

蔡重年才不管他,抽身起来,要去沐浴,却被两只孔雀飞过来,落在他的脚边,拦住了路。

“后日我得往西域的魔窟城走一趟,亲自接一样东西。左不过一个月便回来。这儿的几百家仆你随意使唤就是。”长思流垂手抚了抚白孔雀的背,那孔雀忽然用长喙啄了一口他的耳饰,牵动了耳垂,“嘶,你这畜生,还怪疼的。”

蔡重年眼露笑意,坐在竹榻边,看瞧那人被扯红的耳朵,目光不经意地与那人对视,马上移开,脸颊微微红了。良久,听那人没动静,眼珠又移回来,见长思流正舔着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他。

谁也不说话,互相看了一会儿。

长思流突然抓起的手,放在自己的喉结上:“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把我的尸体做成肉饼吃掉,我想永远都属于你……”

蔡重年立即抽回了手,那神情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抱着衣服离开时留下一句:“你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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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后,蔡重年穿着一身商贩常着的短衣,牵马往河东府衙门去。只是他气度不凡,露在外面的脸颈和手都肤泽细腻,让人远远一看便觉得违和,还是引得不少人注意。

他倒也不在意,反正这些人瞧不出他的身份来历就好。走到几个摊位前,买了些菜叶喂马,顺便和商贩闲谈。

说到几年前朝廷向各地发行了金银钞,强制百姓用金银兑换,发行第一年便物价飞涨,金银钞印得越来越多,在南方许多地方都激起了民变。

还好河东府这有一位长老板,他的钱庄可用金银钞折兑现银,所开的买卖也都愿意收取金银钞,这才稳住了河西和河东两地的局势。

“那长老板,岂不是此处的救星?”蔡重年问。

“说是救星,也是灾星。他虽保了此地的富足,可就跟那魔头似的,每隔个把月,就要童男童女来献祭。这儿有很多人家的孩子,都被挖了脑子,传闻都是长老板手下的杀手做的。今早上在庞氏药材铺,就有这么个孩子。”

“是呀是呀,一家五口,都死了。那孩子的头还被挖空了,真是作孽呀。”

商贩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互相讨论起来,趁他们不注意,蔡重年扔下几块碎金子,便牵着马走了。

到衙门口,两个看门的小吏正打瞌睡。他拍醒一个小吏,叫他给自己看着马匹。

那小吏两眼迷蒙间,点头称是,等他进了衙门,走出一段路才如梦初醒,追了上去,厉声呵斥:“什么人!到外面等通报去。”

“我身任郡王,是当朝镇国公,是来见知府的。”

“你他□净放狗屁,镇国公出门,就一个人,不坐轿子反牵马?”小吏蛮横地骂道,扯了一把蔡重年的衣袖,围着他踱步打量,“我在这干了十年的衙役,什么人什么身份,一看便知。瞧你这皮肉白嫩,长身细腰,怕是哪个青楼馆子的伶倌儿吧,生意不好做,上衙门来找野男人。”

“朝廷的官俸就养了你这种无赖。”蔡重年瞪视那小吏一眼,不愿与之一般见识,“知府福禄和通判顾庸还是我父亲的门生,你不让我进去,就叫他们出来。”

旁边有人去通报了顾庸,这人大腹便便,身宽抵得上三人并行,揉着脖子从堂内出来,一脚踩裂了一块石砖。看到蔡重年,二话不说,立马就跪,身上连官服都拖不住的肥肉都掉到了地上。

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下,方才的小吏在其中心虚得手指打战。

“蔡将军……国公大人,宫里早就传了话,说您近日在河东府小住,下官不敢叨扰,这才未去拜见。”顾庸一脸谄媚样子,“十年前我在洛京做刑部的主事时,曾见过国公大人,那时是去拜见蔡阁老,不知大人还记不记得下官。”

“今早是不是出了案子,和一家药材铺相干?”蔡重年没兴致陪他说场面话,“约半月前,从洛京往南面郊外的大路上,可是死了几个长史司的杂役?把这半个月涉人命的案子,都细细讲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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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虚天莲花牢

春盏每两日都会抽空来看一次。今天来的时候,他看到怀狐坐在水中央的浮台上,呆呆地盯着自己肚子上的窟窿。

他能明显感觉到,怀狐的情绪越来越差了,前几天还会责骂自己一两句,现在那人既不说话,也不动,整天发着呆,怎么叫也不理人。还有浮台上从野菜洞带回的木雕上,全是斑斑的泪痕。

“狐狸,狐狸?”他拿一只活鸡在怀狐面前晃了晃,还是没反应。于是掰断了鸡脖子,将死鸡丢在一边,又把人从地上抱起来,掂了掂,发现那人的身体又轻了许多。

掀起衣服一瞧,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包着一副骨头架子,不知是饿得还是太伤心,瘦骨嶙峋,简直不像活人。

春盏彻底怕了,他自以为精心饲养的狐狸,现在就要养死了。不能这么下去。

“别再看那个窟窿了。”春盏低头去亲怀狐的额头,一只手放在那窟窿处,很快帮那人修复了伤口,“已经好了。”

死一般的寂静。他好像抱着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你告诉我,我做什么能让你开心一些?除了放你回人间,什么都行。”

“我带你去见你母亲,她已经闭关出来了,再在天宫里走一走,怎么样?”

依旧没有反应。春盏有些恼羞成怒。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心软!别想用死来威胁我。”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那人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肚子。

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嫉妒和委屈像滔天洪水冲垮了河堤。他不能接受显而易见的,在怀狐心里那个卑贱凡人就是强过他百倍、千倍的事实;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冷遇,更心痛怀狐为了一个失去的孽种而伤心欲绝,日复一日地摧残着自己。

那颗在幻境十年里,历经亿万次生死锤炼的坚硬、麻木的心脏,被揭开了仅剩的一处柔软。他从没这么难过过,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浑身战栗地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抚过他的脸庞,他抬起头,见怀狐两眼湿红,给他擦眼泪,抓住那只擦泪的手亲了亲,哽咽着说:“我知道你因为心软,可怜我,我却对你做了那么不好的事,都是我的错。”

没想到春盏会说这种话,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怀狐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目光矛盾又忧郁。

看怀狐没有立刻缩回手,春盏又趁势抱住了那人单薄的上身,鼻子在其发丝间细嗅亲吻时,还沾着泪水的嘴角,牵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长思流说得没错,哭,果然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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