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拍好的照片全发给了我,我痴痴看照片里笑容灿烂的自己。
自信、明媚、活泼、灵动、可爱、放松自在。
自信开朗得不像我自己,没有死气沉沉,没有局促僵硬,没有尴尬假笑,是极自然放松的状态,好自信可爱,我将我的自信归功于我化了妆,所以我要学化妆。
表姐做作业,我躺沙发上发消息问口红,表姐看书查笔记,我在搜口红。我全神贯注专心致志,专注到她何时在我身后我都毫不知情。
“阿铃。”
听到头顶传来幽幽说话声,我将手机熄屏,拿起毯子盖身上。
“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啊。”我略带心虚低声回应她。
“阿铃……”她眉头紧锁,静静看着我,我被看得有些发毛,沉默片刻后,她轻开口,“阿铃,你作业做完了吗?”
“呃,还没,我周日回学校再做。”
她盯着我几次欲言又止,转着笔的手几次停下却又再次转起,她终究没说出什么。
“怎么了表姐,你要说什么吗?”我半心知肚明问出口。
“哈哈哈哈没什么。”她干笑几声再没说出什么,只是坐回位子继续埋头苦学。
我也拿起手机继续浏览适合我的口红。
一连几周我们的相处皆是如此,她刻苦用功,我懒惰懈怠。她废寝忘食,我自暴自弃。
她想找我一起学习时,我在家里对镜擦口红。
她连着给我打了许多电话,一看是她名字,我没来由的不想接,心中猜测大概,是她对我的失望,她想带我一起学习,可我只想逃避学习,我想做些其它事,只要不是学习,什么都可以。
我觉得我是可以懒惰几周的,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好,我仅是想休息几周想快乐自在一点而已。
而这新买的两支口红就是我最大的乐趣所在。
可连擦口红也是需要技术的,我手残,涂太浓太厚太多,易将整个嘴唇涂得红彤彤,还易涂到嘴唇轮廓外一点,整个大红嘴巴子。
“哈哈哈哈哈!”
我想起姨妈朋友圈曾发过的,表姐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也是涂了如此夸张红艳的大红嘴唇。
我用纸巾将唇色擦淡些,修修改改,果然好看了许多。
我还买了支眉笔,想着一样一样慢慢来学化妆,反正学校不能化妆,我周末在家慢慢学等到上大学时差不多能化很好看的妆了。
时间缓缓而过,已经一月了,整整一月的懒散分心不用功,没有任何压力,没有任何费脑废精力,没有任何神经紧绷的日子果然十分轻松,好不惬意。
只是偷懒享受了一个月的好时光终得以失去什么来平衡。
语文老师十分尽职尽责为了避免我们将诗词重点学过背过转头就忘,她辛苦自行整理了卷子,老师说每月一次小测试,此次小测试其涵盖了少部分高一的重点和这一月所学的全部重点,下月测试便是这月重点和下月重点结合,下下月便是三月所学重点结合,以此类推,直至到真正考试,老师十分认真负责,她坚信我们能考好成绩,同学们自是信心满满,奋勇应战,而我呢,我心虚没底,心如死灰,这一月散漫学习,躺着看手机看电视的我能考成什么样?
我拿笔怔怔看着卷上题目,耳畔闯入笔尖哗哗划动的落笔声儿让我心惊胆战,战战兢兢。我忘了,我将老师一次次让我们下去背诵的诗的上下一句忘干净了,任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可模棱两可的记忆让我没有把握,我用力捂脸不敢直视,一道道写不出答案的题让我无能为力,无比懊悔。
果然老师批卷发下来的卷上分数惨不忍睹。
我欲哭无泪,肝肠寸断,语文成绩可是我最好的成绩啊!语文是我学得最好的科目啊!我怎么能考成这样!
我无比无比受挫。
“没事的阿铃,这次测试是太突然了,你都没有时间好好复习就开考,太突然了,我们一起复习,下个月一定能考好。”
“好……谢谢你啊熊清。”
我感动谢过她的安慰。
她考得非常好,她已经超过了我很多名,应该的,刻苦的人理所当然得到回报,是我没有用心学,我没有努力所以我该接受我的倒退。
“阿铃,明天,周六的时候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吗?”
“我想想……”我目光呆滞,沉默片刻,只觉心中无限疲累空虚,“我,我,清你先去吧,我,我下次,下周的时候再去吧。”
“好吧,那先回家好好休息,下次再一起去。”
“对的,先回家吧。”
一到家,我烦躁看了几眼试卷随手将试卷扔在茶几,浑身乏力瘫倒沙发上。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都是些我有印象但记不起的题,为什么我就这么懒笨。
好烦。
我再这样自暴自弃懒懒散散,是不是快成倒数了?
我垂头丧气哀声连连。
滴嘟。
手机的信息声响起,我精疲力尽拿起手机去看。
‘阿铃,我妈给我寄了些外地特产,我们一起吃,我来你家找你。’
是表姐发的信息。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我字还未打完发送便听到阵阵脚步声,我竖耳倾听果然几秒后听到敲门声。
砰砰砰!
“阿铃!阿铃!我来了!”
我无奈起身前去开门。
一开门便见她笑颜如花的脸,她兴高采烈走进来。
“阿铃,你尝尝外省的点心据说特好吃,非常出名。我最记得你喜欢吃点心,特地让我妈寄来我们一起吃,你尝尝,如果你喜欢我再……”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我疑惑抬头看她站定背影猛想起我那摆在茶几上的试卷。
我快步猛上前,果然见她蹙紧眉头看试卷,我顿时面红耳赤只觉无地自容。
我脑中混沌,焦躁慌乱,一遍遍用力摩挲脸庞,难堪,非常难堪!非常丢人!
我如坐针毡手足无措,她的沉默让我无比煎熬,让我心中无限懊悔,我哪儿怕微微努力些也不至考得如此差劲,让自己在她面前丢人难堪抬不起头,这简直比杀我还让我难受!简直是生不如死!
她眼中我是不是蠢出天际,怎么能这么笨,就连如此简单的题都不会做,那密麻扎眼的红叉和一字写不出的空题,是不是很笨很蠢很可笑。
我沉默不语,心中默认她就该如此想,应该的,我本就是又蠢又笨。我生无可恋,抿唇抬眼看她,等待她的耻笑或她眼神流露出的暗笑,却只见她面色无常缓缓放下试卷。
“阿铃,你快尝一口。”她拆开精美包装盒,将点心递到我掌心,“梅味儿的,你会喜欢的。”
我无力咀嚼抿着点心尝,唇齿绽放香甜,只是心事重重食不知味。
“好吃吗?”她问。
“好吃,挺好吃的……”
我拿起遥控打开电视,将声音放大希望电视传出的噼里啪啦嘈杂广告声能盖住这尴尬的你一言我一语。
“阿铃,你再尝尝其它口味,有没有你比较喜欢的。”
她将点心拿出来,再将其几个抱着拆开拿出饮品摆在茶几。
“阿铃你想喝哪儿个味道的?”
她的热情四溢,温柔赤诚,让我无所适从。
“还有其它特产。”她拿出手机,翻出她与她妈妈的聊天记录里的图片,隔着屏幕也能嗅到张张图片里的特色甜点色香诱人,“阿铃,你看看有没有你……”
我目光含悲微微转向她,她怎么不说她对我的失望?
“表姐,什么都好的。”
电视里不断重复洗脑台词的聒噪广告声刺耳,吵得脑袋疼,我拿起遥控去找好看节目。
“表姐有什么想看的台吗?都没什么好看的电视。”
“你按CCTV9,这几周好像在放非洲野人纪录片,上周播过,我记得。”
“真的啊?好!”
我提起一丝兴趣,我和表姐同喜欢纪录片,尤其喜欢那些茹毛饮血原始人、部落、食人族的纪录片,初发现那天我和她十分兴奋激动,难以置信我和她居然有共通,这是我和她为数不多的共同爱好。
那时高一,明明高一时和她挺好的,我们经常一起挤在沙发看纪录片,一起说话一起笑,一起嬉笑谈论纪录片的真假。
我余光偷看漂亮表姐。
她真漂亮。
我心忽感惆怅,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就是如此古怪,我的情绪为何总莫名大起大落,时开朗活泼自信,时内向敏感自卑,宽容友善亦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我莫名其妙自相矛盾的情绪性格缠绕我,困扰我,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到底要什么啊?我不明白我的想法,怎么就奇怪疏远她又想亲近她?为什么我就是奇怪?
我真的好奇怪。
我不能妥善处理和她之间的感情关系,我无能为力,无能到无法掌控自己情绪。
正如此刻,我竟不知自己心中想何,想她轻声细语宽慰我几句,想她……
为什么我会是这么奇怪的人?
我将频道按到9台,虽遗憾没有野人纪录片,但我们也同喜欢看荒野求生节目。
看老外卷着草裙翻山越岭找栖息地,找水源、搭草木屋、生火、支陷阱、捉松鼠、捞鱼,房屋水源不成问题,可唯独在这吃食方面颇为困难,他愁眉苦脸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落寞在河边徘徊鼓弄许久,原以为该一无所获,没想到他突然走大运,捕到好几条活蹦乱跳比小臂还粗的大肥鱼,我和表姐目光交汇连声惊呼,一看电视听到他因丰收兴奋得癫狂的魔性笑声更是被逗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好搞笑,我还以为他要饿肚子了。”
“荒野求生最喜欢看他了。”
“以前还有夫妻档荒野求生,你看过吗?”黎往月问。
“我看过!”我情绪回转,笑着回应她,“我还模模糊糊有点印象记得有一对夫妻他们到一座小岛还是什么,那有空房子,还有鸡,两口子去抓鸡,可好笑了。
和她说说笑笑,我好像开心了些,我太孤单了,我想她能陪陪我。
今晚她在我家住下。
我和她同塌而眠,我轻轻勾住她的一缕头发。
她好似能感知我情绪变化,她知道我此刻是开心的,她又来对我好。
“真的阿铃,你认认真真看看,有没有你好奇,你觉得好吃的,想尝尝的。”她翻着手机上的特产图片问我,“或者我让我妈都寄来尝尝。”
“哈哈哈哈能吃完嘛。”我笑问她。
“能吃完能吃完,到时候你拿些分你的朋友一起吃,熊清,是叫熊清是吧?”
我微怔住呆呆看她,她怎么知道熊清的名字,我并没有在她面前说过。
“啊?你认识她?”
“不认识,你以前说过,你忘了。以前有次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东西,你说你要和熊清去哪儿哪儿,你说过我就记得了,你的好朋友叫熊清。”
“哦……”
可我还不太记得她的好朋友叫什么。
“你可以带去和熊清一起吃,还有你的舍友,和你关系好的朋友,等吃完了你告诉我你比较喜欢的,我再让我妈寄些来。”
“到时候我还要猜猜,看能不能猜中你会喜欢的特产,我还是了解你的。”
安静片刻,她忽语重心长,却十分坚定。
“阿铃,你要信任我。”
“我对你永远不会变!”
“你信我。”
我呼吸一窒,她轻声细雨话语抚过我心,她看我的眼神如此炽热真诚,其眼中要溢出的关爱将我灼烧,我心慌悸动瞬间方寸大乱,她好似诚恳急切向我证明,她会对我好!她能包容我!要我信任她!慌乱颤抖的心好像是有一点点感动,可我们仅是亲戚而已,她为什么要越界对我这么好?
一而再,再而三对我好,想以此让我对她敞开心扉。
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听软话,故意说的……
“嗯……”我轻应声,忸怩心慌将头埋进被子不去看她。
“阿铃睡吧,我们明天再聊。”
她起身去关灯,怀里温暖骤然消散,我心惆怅,身旁空落落,随着按声响起灯灭了,我趁着淡淡月光看那模糊身影向我走来。
她闭眼躺下,我心事重重轻轻勾住她的一缕秀发打转,她是真的用心对我的,我能感受到。我总茫茫觉得十分孤单,可我惧怕别人的接近,又渴望有人能一次次容忍我的推开,容忍我的古怪,能坚持不懈走进我……她的眼神,黎往月看我时的眼神,让我动容,她关心我,是好久好久好久没感受到的关爱,她对我好,忽然好想说说我的心里话。
“表姐……”
我轻轻抓抓她的衣服,她翻身面向我,温柔嗓音如清风拂面。
“怎么了?阿铃。”
太温柔了,我忽然有点想哭!我好难过!为我自己的无能难过!为自己的心胸狭窄难过!为自己的自暴自弃难过!为自己对她的恶念自责难过!明明她是对我最好的!她对我好!而我一直一直恩将仇报,我嫉妒她,以恶意揣摩她,和她较劲,和她耍心眼儿,我是很坏的人!我又蠢又坏!她还固执地一直对我好,我不值得她对我好,我真的好难过,我为她付出真心却换来我的嫉妒,我为她伤心难过,我真的不值得!
“你怎么了,阿铃。”她隔着被子轻轻搂住我,我静静感受她压在我肩背上游走的安抚,又一次的温柔关切让我好想哭,我哽咽,声音不觉有些颤抖。
“表姐……”
“我是不是很笨啊……”
“不笨!不笨!你根本不笨!”她双手捧住我脸颊,言辞严肃急切,“阿铃,你一点儿都不笨!”
“哈哈哈哈哈……”我忍泪苦笑。
“你!努力!认真!勤奋!我知道你很努力!我知道你每天在背单词在刷题,你每天学到很晚,上学是挺累的,所以偶尔放松一下很正常!非常正常!偶尔的挫折失败更是正常,才开学一个月而已,阿铃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阿铃你很聪明,你进步已经很快了,只是你在进步时,别人也正好在进步,并不是你不够努力,并不是你笨,你很聪明很努力,阿铃,你相信我,不要放弃,我能帮你,我帮你,好不好。”
黑夜,我看不清她,可她字字铿锵有力,真诚热烈,她的真心,让我动容想哭,我情不自禁失神想象,她此时此刻看着我的眼神该多滚烫,我凝神,轻轻喘息,她抚摸着我脸颊的手好暖,好暖。
她天生就是为了来对我好的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好执着,执着的对我好……
“谢谢表姐,表姐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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