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不愧是初总,这么警惕,怎么还录音呢?”曾玺的声音带着责怪的亲昵,初月嫌恶地皱了眉,避开了他的触碰。
“躲什么呀?我又不是流氓,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怎么能跟流氓比呢。”初月冷笑一声。
曾玺也没想明白他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骂他,怎么听怎么奇怪。
于是他扫视桌子上的酒瓶,穿着清凉的清秀男孩子很有颜色地过来倒酒,掐着甜腻的尾音介绍:
“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吗?虽然比不得曾少爷平时喝的,但也算不错,您尝尝?”
那男孩说着不动声色地往曾玺身上蹭。
“这可不够。”曾玺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找了半天,在桌上上划拉来一只装水果的大碗,随手把里面切好的鲜果倒了一地,踩着地上凌乱的水果汁水,拎起来那瓶红酒看也不看,“吨吨吨”地一股脑倒进了碗里。
男孩见这架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色,身子也不依着曾玺了,生怕被灌酒的人成了自己。
曾玺还是不满意,又去别桌上划拉来没开瓶的Dom Perignon和马爹利蓝带,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您这果真财大气粗啊,几万的东西说倒就倒……”
“操什么心,浪费不了。”曾玺颤巍巍地端着几乎装了三瓶酒分量的大碗,“砰”地落在初月面前的茶几上。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是不是?”
不成味道的混酒深不见底,色泽呈现成漂亮的分层,让初月想到了熔岩蛋糕。
曾玺露了个豪爽的笑,“初总,咱们也来玩游戏吧。”
今天算是翻车了,没想到会碰上这些活着浪费空气的富家浪荡子。
初月知道自己今夜大概率没办法全身而退了,但是就像曾玺说的,弄死他不至于。
初月冷冷地眯起眼睛,突然觉得很想笑。
他鬼使神差地用余光扫了眼薄岩,这人正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靠坐着,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初月毫不意外他的作壁上观。
他伸手点了点曾玺,漆黑的瞳仁里慢慢的认真和固执,“你别后悔。”
曾玺被人簇拥着,明明人多势众,但他对上孤身一人的初月,老有种胆寒的感觉。
要不是他亲眼看见初月醉卧天台,他就要怀疑这人是装醉了。
曾玺拉过玩真心话大冒险的道具扔在茶几上,“滚开。”
他推开想讨好他,和初月玩第一局的男生,抬手就跟初月猜拳。
初月出了布,曾玺则是剪刀。
有些喝嗨了的人已经不分敌我,看见曾玺输了也开始嘘声。
曾玺骂了他们一句,包厢里便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一角。
靠着他的男生往旁边让了让,转头对上半倚在沙发上的高大男人。
那人身量实在有些惊人,男生于是又缩回去一点,静静地观察片刻。
男人的样貌跟他的身材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金丝眼镜衬托他本就轮廓精致的脸,显得有几分儒雅。
男生瞥向他被衬衫包裹的胸肌,咽了咽口水,端着酒瓶,大着胆子靠近了些。
初月懒得看曾玺的衰脸,带着醉意的眼睛专注地盯紧轮盘的数字,计算力道,转动。
指针稳稳地停在了初月预想的位置,他嘴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抬眼看向曾玺。
曾玺:“……”
曾玺需要对初月大喊我是傻缺,求你原谅我吧。
“你故意的?”曾玺终于反应过来,“谁TM设计的游戏盘!”
他狠狠看着初月,却发现初月的表情并不多开心,而是带着隐隐的不畅快。
好像在回想什么一样。
初月勾着眼角,“你自己定的规矩,这么快就要打自己的脸吗?”
他跟曾玺对话,自己却垂着眼睛,实际在看薄岩的方向。
他的手机快捷键设置的是录音,为了应对一些无法事先预料到的突发情况。
现在深灰色的裸机就捏在薄岩手里,带着斯拉夫血缘的白皙而宽大的指节随意地夹着轻薄的手机晃动,锁屏明灭,不时映亮薄岩深邃的侧脸。
他离开很久,乔川应该已经在找他了。
从刚才开始就在这里的男生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薄岩的肩膀,酒杯挨着薄岩的侧脸,要喂他尝一口的样子。
初月冷眼瞧着,拳头不知不觉捏紧了,忍不住嗤笑一声。
薄岩不置可否,根本没看那个男生,冷漠的蓝眼睛锁在初月身上。
初月却知道,这人只是担心自己耍把戏而已。
惹人心烦的浓郁酒精气味里,初月嗅到了一股黏腻的香水气味。
雨后新茶的气味本是清爽干净,让人身处其中能放松的味道,却因为喷得过于浓稠,后调茶味过重,沉静的苦气里裹着甘香,特别像洒了感冒冲剂。
而这个气味……让初月想起了一个很讨厌的人。
还有他曾经推开门撞见的那两个交缠的人影……反胃的感觉卷土重来。
曾玺顺着初月的视线看过去,语气怪异:“你不会指望今天岩哥会帮你吧?”
初月张口想说你还没说自己是傻x呢这么嚣张,从刚才开始就有些翻涌的胃里突然一阵紧缩。
他一瞬间疼得白了脸。
还好环境漆黑灯影闪烁,其他人大抵不会发现异状。
曾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初月心道还好,不至于被这些人看去狼狈。
“二少,您……”男生扳着薄岩的肩膀,涂了唇釉的樱色嘴唇几乎压到了薄岩嘴角。
初月鬼使神差地移开了眼睛,胃里反着酸,疼得他牙都在颤,初月有一瞬间几乎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他眼睫低垂,回忆被一阵清脆的响声打断了。
与此同时,身边似乎有人站了起来。
小小的惊呼声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杯盏扫落,身边落座了另一个人。
初月起先没有反应过来。
他嗅到混着琥珀木质的木兰浅香,有些强势地隔开雨后新茶的气息,带着锐意不那么优雅地裹缠上他。
这款香型叫迷失木兰,也因为侵略性和优雅并存的违和感,前调和后调强烈反差又相辅相成,被雅称为“蒙纱的金苹果”。
他曾经仔细地在专柜闻过许多款男士香水的前中后调,最喜欢这一款,也因此格外了解。
只是身边人今非昔比,香水也不可能是当初那一瓶。
初月在熟悉又陌生的馥郁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余光能瞥见身旁人衣领上的金丝绣线。
他听见薄岩的声音,对曾玺说:“你玩不过他,第二局我开。”
他声线冷淡,初月心里却有一处悄然坍塌,碎裂声清脆,有什么断裂成一块一块。
薄岩的声音跟曾经没什么变化,真要说起来,似乎只更低了一些。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像当初坐在初月身边漫不经心拨弄游戏盘的人。
只是彼时他说的是:“我教你。”
他那时候迫于无奈,白天上课,晚上去酒吧当酒托。当时什么也不会,为了劝客人多买些酒,自己常常被灌的烂醉。
他误以为薄岩冷漠的面容下是柔软的真心,才一点点教他怎么样在各种游戏里拿到优胜,能少喝些酒。
结果都是他自欺欺人。
所以后来的事都是活该,初月自嘲一笑,他活该、薄岩也活该。
石头剪刀布,初月出了布,薄岩出了剪刀。
游戏盘上的指针旋转了几圈,最终落在了曾玺希望的那格。
曾玺吹了个口哨,将那一大碗混合的恐怖酒液推到初月面前。
初月垂眸看一眼酒碗,越过薄岩的脸,看向曾玺。
“我玩过一轮,曾少爷怕也尽兴了,接下来恕不奉陪。”
“哎?不要说得这么肯定嘛!你现在不想,也许喝了酒就改主意了呢!”曾玺就是憋着劲儿找他麻烦。
初月漆黑的眼睛在他脸上逡巡,像是走神了一样,嘴角却缓慢地一点点牵起。
“刚才不过是玩笑,也不用你说自己是个傻x,只是曾少自己都不愿意玩了,扣着我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吧。”初月笑意不达眼底,“若是曾少为生意来,那么我们可以明天再谈,一切好商量,怎么样?”
曾玺原本不屑一顾的脸在听清楚初月的后半句,爬上了几分动摇的神色。
初月喝了酒,语速要比平日里慢一些。他脸上醉态未退,两腮泛着不正常的薄红,像是古希腊神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能准确地识别人的弱点,一点点发动语言攻势蚕食曾玺认定的事情。
“这……”曾玺看向薄岩,目光中多了两份探寻。
“谈合作?初……总,愿意现在就签字吗?”薄岩语气稍顿,明显不信初月的鬼话。
“合作你来我往,直接签字太草率了。”初月云淡风轻地拒绝,心里暗道狗东西,果然没曾玺好糊弄。
薄岩实际上似乎无所谓初月的回答,顾自老神在在地说:“你要走也不是不可以。”
曾玺和初月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前者眸中期待,后者眼睛里则带着嘲讽。
薄岩盯着初月的眼睛,推了把桌上的酒碗,“既然输了,怎么也该把它喝干净再走吧。”
碗几乎盛满了酒,在桌面上摩擦,轻微的摇晃下,酒液规律地沿着青色的碗壁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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