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三十四章

2014,横滨。

[A]不甘的眼睛犹自注视着他,倒在地面上,泛着一种惨白而奇异的光,像空洞,也像诅咒。

他应该为此感到恐惧吗?

他没有,他已无力恐惧。

越过尸体,雾岛栗月强撑着锁上了门,

谢天谢地,这船舱还能锁门,早知道就把[A]关在外面好了,也不是非得由他来杀...他在心里小小声地抱怨,后悔消耗了异能,

然后,思绪乱飞,像是在飘。

不会有人趁机偷偷把船开走吧...希望不要有,

如果真有的话...唔,有的话,

要、怎么办、呢...思绪逐渐迟缓,一闪而过的念头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太困了,困得仿佛就要失去意识。

然后,竟真的失去了意识。

*

黑暗中,雾岛栗月感觉到风。

童年的第一缕回忆,自此而始,风、光暗、潮湿的水汽与草木之息...他的故乡,常笼在一片烟蓝的薄雾里。

白月熹微,村庄静默如云,炊烟隐没森林,

那时,他总爱去到岬角的高处,——于海湾环抱的一侧,岩涯高耸,如一柄弯刀,斜插在海岸的边缘。

他常呆在那儿,在海涯高处的树林,看远处无边无际的灰蓝大海,听崖下,海浪拍击,轰鸣,

日复一日,永不停息,侵蚀岩是收录涛声回响的空腔,潮水坑是孕育轰隆的温床。

而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林间朝雾升腾,如烟消散。

他总想起那雾,缥缈、湿润、冰凉、没有颜色、没有温度,轻得仿佛连密度也不曾拥有,但他知道,它就在那儿,是每一天,野树梦醒时,最轻的挽留。

而此时,好似有风。

苍白,纯净,新鲜,在那儿,弥散在他的梦中,是什么呢?

像他轻盈的薄雾。

薄雾冷香拥围他,让他困倦,也让他生出了,渴求。

*

回到数十分钟前。

太宰治正在撬锁,当然,对横滨开锁王来说,这种小破船舱的门锁,根本不值一提。

跟着[A],他顺利找到了这儿,然后,

只听[啪嗒]一声响,锁开了。

推开门,先倒退一步,

噫,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横躺在这儿,正是先前进来的[A]。

无语了一秒,他越过尸体走进去,

船舱角落,桌下阴影,是另一团模糊的灰暗,像是侧躺着,灰发披散在躯干上,令人看不分明。

太宰治冷静地走过去,蹲下、打量、然后探出手,

感觉到呼吸与心跳起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不由在心里好笑。

总是这样,

这个人似乎总是这样,——受伤不安时就找个角落躲起来,装死、大睡一觉,仿佛什么都可以过去。

很多次,不止一次...太宰治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是龙头战争的最后吧。

那时候,他找过去,这个人也是这样,精疲力尽、伤痕累累,躺在另一具尸体旁,——那具叫做有栖川绘里的女孩的尸首。

在尸体旁,假装自己同样也是尸体,仿佛只要睡去,便再不会遭受伤害。

还有后来...为了躲避精神系异能力者的攻击,竟学植物装死,哈,敌人还真的被骗过去了,那时,这个人曾对他袒露如幼鹿般的信任与依赖...

他也曾在浴缸边注视对方的睡颜,——明明沉在水底,却毫无防备睡得香甜...又或许,彼时的沉眠是因为感到了不安吗?

就像现在这样。

灰发铺洒在地板,像一朵散开的花,他忍不住伸出手,碰触对方的脸颊,

软软的,匿在影中,

碧绿的眼睛在那儿合拢着,睫毛颤抖,

哈,竟就这么藏在桌子下面,蜷缩身子,团作一团,脏兮兮,疲惫不堪地睡去了。

像小狗一样。

被雨淋湿了,便躲进个无人角落,委委屈屈的舔毛,直到把自己打理干净才又欢欢喜喜地跑出来,在阳光下蹦跳,晒得绒毛柔软。

但实际上,这些联想来得毫无道理,

一点也不相似,

雾岛栗月和狗并不相像。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他拂过对方额上的一片青紫,指尖沾染了血迹。

明明也已经算个厉害的人物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只有在装死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可怜巴巴的这件事上格外擅长。

嘛,也是,这是他从镭钵街捡到的小孩嘛,尽管人前总是一副看起来很能唬人的优雅从容,但其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雾岛栗月鸡窝般的狂野发型。

太宰治不由轻笑。

那时候,他可没料到,这个人会变成这样啊。

*

疼痛与热意混杂,令思绪纷乱,失去意识的压制后,罪歌醒来了。

[爱...爱...斩...这个人...爱爱...献上爱意!!献上爱意!!杀了他!!吃掉他!]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比曾经所有都更喧嚣,却,戛然而止。

[等等..那是什么?]

被碰触的瞬间,齐齐消了音。

罪歌安静下来,并未消失,它们仍藏在他的血液里,渴望,却惧怕抵消,于是疑惑着,保持一种隐秘的窥视,并小声地议论纷纷:[那是什么啊。]

那是什么啊?

在黑暗中,雾岛栗月感觉有什么抚过他的脸,痒痒的,带着一种熟悉的,让人安心又久违的干净空白。

是什么啊,熟悉的气息,他曾被如此碰触,

是什么呢,像是,异能无效化?

似乎连病痛也一并消失了,——列昂尼德死去了,但厄运带来的发热本质上是和感冒一样的病变,需要机体以时间进行修补。

而现在,病痛都消失了,连罪歌也安静下来,藏在那儿,只小心翼翼看着。

可是,他的胸腔却忽地鼓胀,一种极为酸涩的情绪蔓延在那儿,像饥饿,也像渴求,汹涌澎湃,势不可当。

仿佛在祈求,祈求时间多一点停留,不愿醒来。

为什么不愿醒来?

而当这个疑问浮现时,便是醒来的时候了。

*

穿过漫长的梦,

意识上升就像穿过层叠深蓝的海,见到微光。

当他醒来时,狭小的船舱中,光线昏暗,

飘散硫酸铜的灰烬,氤着梦境还未褪.去的蓝。

他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并不真切,因真实而不似真实。

雾岛栗月愣了一下,这个人,怎么还在?

“太宰先生?”他感觉自己的小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出口的声音带着疑惑,——却并非是疑惑对方为什么在这儿,而是疑惑,

如果这是又一个梦,为什么没有消散?

因为,对方的目光,太过温和了。

像是注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言不发,像是...那双鸢眸深处,沉淀了一些他无法明白的,超出他想象的东西。

忽然就...仿佛失去全部机能,炉芯鼓胀,思绪滞涩,连唇齿也再发不出声音。

对方伸出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呼吸都静止了,

——看着对方动作轻柔地,伸出手,用手指抚过他的脸颊,而后,

替他将一缕垂落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啦。

*

睫毛轻颤,眼球微微转动...太宰治注视雾岛栗月的醒来。

看着对方无意识地睁开眼,撑坐起来,然后,看向他。

墨绿的瞳孔中,能够看见细小的,如线一般的肌肉束缓缓收缩着,像在调整焦距,小小的光斑追着他的动作,

懵懵懂懂的,甚至有点呆,

哈,从前就是这样,这个人,每每跑去阳光下发呆的时候,或者说,唔,光合作用时,看起来就有点笨头笨脑的,洋溢着一种软乎乎的开心劲儿,偏偏还毫不自知,自以为很严肃。

每当那时,他总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弄弄,就像是,忍不住去揪小狗在人眼前晃来晃去的尾巴。

而现在...

仍不自觉地替对方理了理头发,但,他知道,

等那些墨色、湿润,沉淀下去,绿眼睛变得清亮的时候,便不再是那样了。

*

烟蓝微光是海的吐息,静谧在白浪起伏里。

雾岛栗月看见对方收回了手,然后,那些令人熟悉的、懒散的笑便再次回到了那张脸上,

“快靠岸了,”瞥了眼狭窗,太宰治说到。

雾岛栗月怔怔的。

对方继续说了下去,带着几分轻松或是好笑的语气:“别担心,我给森先生打过电话了,现在的话,港.黑应该已经派人来接你了。”

“...哦,”他感到了一阵冷意,

又像是热,让人分辨不清,——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总在一些温暖的时候悄然透出点寒凉来,令温暖也像错觉。

他本以为,本以为,什么呢?

继而自嘲,假装毫不在意地微笑:“知道啦,我并没有担心。”

于是太宰治拍了拍他的头,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栗月酱也成长了啊。”

而他也若无其事地接下去:“对啊,变成了糟糕的大人,都已经开始怀念曾经了。”

说不出口的话会被忘记,唯有插科打诨可以假作如常,格外流畅。

“是么,怀念什么?”

“唔,可以随意偷懒和不用加班吧。”扒了扒被睡得乱成一团的衣服,他跟着从桌子下面钻出来。

“哈,那确实很值得怀念,不过,”拉长的声音中透出了几分调侃来:“摸鱼的精神可要好好坚持啊,工作是做不完的,做得越多老板越压榨你,这就是来自前辈的教导。”

“嗨嗨,我会谨记在心,努力加油的。”

“加油摸鱼吗...”像是被他的从善如流噎住了,嘀咕了一句后,太宰治也没了言语。

一时静默,空气中出现了大段大段的冗余空白。

熹微天光趁机而入,一点一点驱散了雾蓝,

晦暗褪.去,晨风卷来黎明,梦散了。

“天亮了呢。”雾岛栗月轻声说。

“嗯,天亮了啊,”

于是话题也走到了尽头。

天亮了,船靠岸了,他该离开了。

他们都应该离开了。

于是他们都离开了。

狭室空寂。

*

下船后,雾岛栗月远远就看见了等在岸边的人,是芥川龙之介和泉镜花。

顺着码头,他朝两人走过去。

芥川龙之介在清晨的凉风中发出了几声低咳,而他身侧,泉镜花则站在一旁,紧绷着一张小脸,

熟知呆毛指示的雾岛栗月知道,那是低气压的表现。

正疑惑着,女孩却忽然动了,大步朝他走来。

雾岛栗月停下脚步、挑眉、等着看对方要做什么。

然后,一步、两步、起跳、飞扑,

嗯?

嗯嗯???

只见一道身着红服的身影于起跳间张开双臂,朝他扑了过来。

反应不及,雾岛栗月下意识地去接,然后,被扑了个满怀,两人一同跌到了地上。

“嗷..镜花酱,你干嘛,”

是什么另类的欢迎仪式吗?头晕眼花地揉着脑袋,雾岛栗月看向压在他肚子上的人。

泉镜花也很懵逼,似乎,跟她预想得不一样?

某人还在毫无危机感地抱怨:“快起来啦,好重...”

“!”

于是,这下惨了,什么茫然、害羞、低气压,全部都通通化作了怒气,包子脸越来越鼓,女孩狠狠地一低头,一头槌把刚坐起来的某人又敲了回去。

“我、....我可是伤员啊,”雾岛栗月摊在地上,眼冒金星。

“哼,”呆毛抖了抖,女孩站起来,扭头就走。

又过了几秒,雾岛栗月看见芥川龙之介的脸出现在了天空下。

像是特意来嘲笑他似的,绕着他走了一圈,发出了[啧]的一声轻嗤,然后插着手站到一旁,看着,不动了。

廾,什么塑料同僚情,都不来拉他一把。

雾岛栗月一边腹诽着,一边苦逼兮兮地爬起来,走过去,踩过洇光的水泥地。

——他身前,朝阳正从城市间升起,明晃晃的,发出耀眼的光。

那光穿过遥远的城市楼群,直直照射而来,投下道道光束,将地面分割成了明暗不一的色块,亮处暖橘,冷处灰暗。

而他身后,水面波光粼粼,鎏金摇曳。

船艏的高处,太宰治静静地看着,看着他,走向他们,走向晨曦。

*

黑匣子:

于是他也将头放到了地板上,紧贴着,抵着他的额头,一直流淌的、时间的缝隙在这儿消失了,

他听着他细细的呼吸声,觉得过去了好久。

*

《三次太宰治想带雾岛栗月离开,一次他没有,》这是第二次,写的时候差点就小.黑.屋走向了,(宰本来是来兜底免得月倒霉猝死的,但想偷人233)

不过小.黑.屋还是留着放番外吧,还想搞ABO番外,月渴求的气息,薄雾,其实是宰身上的冷香,信息素?

so,这一章还有一个彩蛋,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

就是栗月晚上困得不行,陷入昏迷,为什么是早上离开呀,当然是因为,宰晚上来,陪(看)了月一晚上,期间还偷偷摸摸偏转了航向,第二天才靠岸,不然港.黑也不可能找不到月的踪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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