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眼睛在水中温柔地融化了,将最后一抹呼吸也交付,
沉浸在醺然中的鸢眸轻抬,掀起一片小小的波浪,好似清醒了刹那,昏光中,他久久地注视对方,却几乎只停顿了一瞬,带着对方向上游去。
*
潮汐涌动,仿佛千万年恒古不变,高耸的悬崖伫立在他们身后,如一道凛冽的长弧,从清晨到正午,随着太阳一点点升起,雾气渐渐消散了,
海面变得清明,波光粼粼的,好似在光中燃烧,
但气温并不炎热,想来暑气最盛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天青水暖,惠风悠长,
雾岛栗月和太宰治躺在礁石中一小片浮出水面的沙地上,无所事事地看天空,——干净的蓝天,一丝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云,像是雾气焚烧后的灰烬,
他们都没有什么力气了,精疲力竭,险死还生后的虚弱充满了四肢百骸,只能像两只卧冰晒肚皮的海豹一样,一起搁浅在这儿,等待阳光一点点将身子晒暖,
而更多的,——为何坠落又为何上浮,彼时与此刻的心情,不言而喻,
生命经纬的缕缕丝线,在命运女神的织布机上断而复续,续而复断,也许他们都曾在某一刻奋不顾身奔向彼此相拥的死亡,可当笔触落下,不约而同托起对方的重量生存,是否亦是命运所就,
时光长河奔涌不息,多年前那个戛然而止的故事,也许迟到了,终在此续上结局,
一切惜别皆已道尽,坦荡或诡谲,亦无需多言,
空气暖洋洋的,闭上眼睛就想要犯困,
又过了好一会儿,碧色的眼睛眨了眨,他们被卷到了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手机丢了怎么办...一切关联现实的袅袅浮念,这才一点点缓慢地冒出头来,
手指被碰了碰,有什么在扒拉他,
他发出一点疑惑的鼻音,“嗯?干嘛,”
“什么?”旁边响起另一人若无其事的声音,十足的无辜,“大概是螃蟹吧,要小心被夹哦。”
“哦,”雾岛栗月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一拳砸在太宰治身上,“好蠢,”
“蠢死了,”他没忍住又重复了一遍,
“阿啦,这么凶巴巴,螃蟹都跑掉啦,”太宰治捂住腹部故作一副重伤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看过来,阳光照在他脸上,睫毛落下的影子纤纤分明,
好气哦...这家伙居然还皮,
但雾岛栗月还是克制住了再给对方一拳的冲动,老老实实坐起来,“我看见侦探社来找你的人了,”
远处植物的视野中,中岛敦正驾驶着快艇沿海岸线飞速寻来,可见这个人平时翘班到底有多熟练,逼得后辈不仅点亮了种种搜救技能,而且,反应多快呀,
“哦哦,是敦吧,”太宰治用手臂遮住阳光,懒懒嘟囔,“没关系,躲在这里他才找不到...”
雾岛栗月无语地俯视这张仰躺的脸,
几粒砂砾粘在那儿,他顺手拂去了,于是鸢色的眼睛快乐地眯起,像个被撸顺了的猫,他鬼使神差地又揉了揉对方本就蓬乱的黑发...
好软,好蓬,光线似乎晃了晃,一片无忧无虑的云飘了过去,肆意舒展着形状,洒落阴凉,
唰啦唰啦,波浪冲上礁石,溅起一片欢快的水花,
当雾岛栗月回过神来,太宰治已不知何时起身凑近,悄然张开的鸢色眼眸栖在光里,如冬日黄昏般纯净温柔,将他的一脸蠢样收入其中,
糟糕,得意忘形了,
他泰然自若地收回手,嗯,不虚,却在下一秒,一个充满海水和冷雾气味的怀抱轻轻拥住了他,
太宰治将头搁在他颈间,叹息似的轻语吹落风里,“再抱一会儿吧,”
雾岛栗月眨巴着眼睛定住了,他缓缓地吐气,一定是呛了水的缘故,肺腑鼓胀发涩,毫无由来,
贪恋的一抹气息,贴着脸颊,他听见对方几不可闻的抱怨,微微颤抖,好似快被海水淹没了,“太狡猾了,栗月,”
他抿着唇的笑意漾在唇角,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流泪,
“嗯,”
时隔数年,他仍是他年少所见惊鸿。
*
“太狡猾了,栗月,”——用这种方式令他活下去...
竟真的奔他而来,不顾一切与他坠落,
他明白,他也明白对方知道他明白,
正是此种相遇,令他无法死去,
太宰治将自己埋在灰发铺洒的颈间,呼吸对方的气味,就好像要将分子紧握入内里,海的潮湿,皮肉温凉,还有一点模糊的洗发露味儿,一点一点流入他的身体,他想他会记住这一刻,每一刻,在所有的循环往复间,借此保留什么,
明明不相信,却一直在寻找,他一直认为爱是世间虚构的疾病,如今却在共赴死路的途中,找到答案,
原来一直都在啊...
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来到他身边,
他们彼此注视,就好此刻他的余光里,被水打湿的沙滩如镜面一般光滑,天光倾泻,灰白睫毛下扑朔的眼睑,像沾水的梨花瓣一样湿凉,在风中颤抖,
他开始想要去承担什么,也许是这沉重而复杂的生命本身,以及把风变成气流,化作守护此刻与连接未来的通路...
小艇嗡鸣着,围绕他们的岛屿转了个圈,船尾长长的涟漪拖开,首尾相接,像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
当中岛敦从艇上跑过来时,雾岛栗月已经涉过海水,朝远方走出一段距离了,
“喂,要一起来吗?这里附近都没有上岸的地方,”中岛敦远远地朝人喊到,指了指连绵不绝高耸的悬崖,
雾岛栗月转过身来,海水没过了他的小腿,——以往他总是矜持的,笑起来也只是微小的弧度,腼腆或温柔,总留有三分余地,而今当那些阴云都散去,他站在那儿,就好像也能在风中哈哈大笑了,
轻嗅风雨,傲慢又亲昵,
“不用啦——,我要沿着海水走一会儿,”
他也大声朝他们回话,然后就那样洒脱地一挥手,挽着裤脚,拎着鞋,踩过漫水的石滩与海浪,在碧波晴空下慢悠悠走远了,
他衬衫的衣玦被风吹得飘扬,像一只白色的云雀,纤毫不立,干干净净的。
他由往昔扶摇而去,归来仍是少年。
*
中岛敦揉了揉被晒得温热的脸,伸手在太宰治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太宰先生,”
太宰治于敛眸间漾过浅笑,他轻轻地摇头,“没什么...唔,只是,稍微有点羡慕呢,”
什么时候用全新的自己,再重新认识一次吧。
句号落定了,但前方又有什么呢?
*
是宰线的True end.
如果要看森线,then,往下,
*
当雾岛栗月回到港.黑时,森鸥外一如既往地工作着,坐在他舒适的椅子中,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BOSS,我回来了,”雾岛栗月将换下来干洗的衣服随手放在一旁,走过去,
桌上的电脑屏幕早已黯淡,一片漆黑,男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朝他点了点头,
察觉到一丝异样,雾岛栗月用目光扫过周围,在垃圾桶中发现了拆开的药品包装壳,“你给自己注射了巴比妥,”他的语气既笃定又复杂,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黑手党的首领乖乖任他撑开了眼皮,暗红的瞳孔暴露在光中,如鸽子血般瑰丽闪耀,
然仍涣散着,肌肉收束,一点点聚焦,像是在端详他,也许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他又朝对方重复了一遍,“我回来了,”
对方伸手揽住了他,尽管中枢神经抑制剂会令情感变得隔离,可男人还是本能般靠近,将额头抵在他的眉角,
良久,雾岛栗月听见对方闷闷的声音,很慢很慢地说,“别这样了,我会放你自由,”
雾岛栗月微笑起来,“我早就自由了。”
*
他是树,穿过每一片旷野,穿过无数集群,从未寻找到自己的族群,
很久之后,他将他种在了这里,在他深爱的土地上,种一棵最爱的树,
从此以后他有了归处,肆意生长,生生不息,
敬这破碎又缝补过的生命。
*
[生命经纬的缕缕纱线,断而复续,续而复断,]出自泰戈尔的流萤集,
[敬这破碎又缝补过的生命,]出自看过的视频剪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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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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