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不知对前台说了什么,费奥多尔顺利拿到了走廊的监控记录。
将录像拷贝进手机后,他们看见了三小时前发生的事。
——几个带着墨镜的人敲开了旅店房间门,向开门的有栖川夫妇说了什么,然后,原本在房间内的中年夫妻很快就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画面很模糊,也听不清话语,但绘里依旧看清了中年夫妻的面容。
她的爸爸和妈妈,真的来找她了,来接她回家了吗?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中开始充满期待。
简单播放了一遍后,费奥多尔手指如飞,通过软件进一步调整了画面声音的清晰度。
[我..女儿真..在那里吗?]
有些失真的声音伴着电流音传出,绘里再一次看着录像播放。
这次她甚至看见了她父亲明显焦急的神情。
“能放大吗?”忽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让费奥多尔放大了画面上墨镜人转身瞬间的图像。
然后,她看清了,喃喃出声:“高濑会?”
墨镜男纹在颈侧的图案,是高濑会成员的标志。
看到这里,费奥多尔也表示疑惑:“高濑会以你为借口带走了你父母,为什么?”
为什么?
有栖川绘里陷入了思考。
她父母只是普通的商人,有什么值得高濑会图谋的。
“是因为运输吗?因为我家开着运输公司,所以被盯上了?”她迟疑推测到。
好歹也曾经历过港.黑前任首领时期横滨的混乱,她在这方面还算敏锐。
如今正值几大组织纷争之际,那么掌控更多运输渠道、获得更多武器和物资,应当能使局势有利于一方,
她的父母,值得被图谋的,也就只有名下那家经营不错的运输公司了吧。
“很有概率的猜测,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了,报警吧,有栖川小姐。”费奥多尔声音温和地劝到。
“没用的,他们是自愿跟去的,只有录像,警.察不会介入高濑会调查。”
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黑发少女的声音微不可闻。
室内就这样陷入了安静。
“米洛维奇先生,您是出色的情报屋,”片刻后,这个平常总安静又内敛的少女终于抬起了头,打破沉默:“我会努力地赚钱,放学后所有时间都去打零工。”
“...我可不可以雇佣您,雇佣您去寻找我父母受到胁迫的证据,只要能够证明他们被欺诈,也许,警方就会介入。”
沉默良久,像是被少女打动,费奥多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了:“嘛,没办法,就帮你一次好了。”
如沉夜般的紫眸中,漂泊的,是温柔的悲悯。
2009,横滨。
放置服务器和各种电气控制设备的狭小机房内,长相俊秀的青年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
泛着蓝光的屏幕上,一串串数据流闪过,然后两个圆耳朵的老鼠头浮现,无声侵入系统底层。
“好厉害...”站在一旁,有栖川绘里不由发出了小小的惊叹。
其实一路上,她已经在心里感叹过很多次了。
这里是高濑会旗下的某个娱乐会所,或者说,至少表面上是有钱人聚会的娱乐场所,实际经营的却是风月生意。
然而,就是这样私密的高级场所,这位米洛维奇先生却凭借巧妙应变,轻易忽悠过询问的侍者,带她进入了这间机密设备管理间内。
“只是数据和符号而已,越是工整的排列,反而越让人能轻易找到入口。”手上敲击不停,费奥多尔随口应到。
顿了顿,像是有感而发,拓开了话题:“其实,普通日常中也充满了数据,更复杂,也更有趣...”
“成绩、分数、业绩,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人均收入、出生率、死亡率、恩格尔系数,展示社会之优劣,与既定的程序不同,这些数据的意义对不同人是不同的。”
“就好比在这个国家,贫困人口的比例是千分之零点三,对多数人来说,它是国力强盛,生活美好的证明,代表着他们绝不会落入的小概率,或者说,零概率。”
“但对那零点三的人而言,落入却是一种必然。”
“那些羸弱的、丑陋的、不幸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的,为了成为优渥生活之下的对比项,为了接受怜悯与施善。”
“在行为社会化的最初阶段,——也就是孩童时期的玩耍中,这种趋势就会显现,团体中,有人成为领导者,而有人成为被欺凌对象,这就是人类最初的恶——通过蔑视他人以证明自身的强大。”
“其角色分配一旦确认,便不断延续。”明明是悲剧般的预言,青年却像是说着一个美好的祝福,语调悠长:“如同命运,直至死亡。”
“不要说了...”惶然压抑着什么,黑发少女发出了近乎吸气般的低语。
“害怕自己是那千分之零点三吗?”漫不经心笑了笑,费奥多尔回头,
看向有栖川绘里:“不必畏惧,即使命运如洪流,也存在跨越的可能。”
*
虽然标榜[保护**,服务至上],但事实上,这家娱乐会所内部监控的数量多到堪称密集。
一番寻找后,费奥多尔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有栖川先生所在底层包厢的录像。
录像中,高濑会向有栖川先生名下运输公司提出了合作,并以在横滨混乱中救了对方女儿为由,获得了巨大让利。
那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威胁,
如果不同意,那么被高濑会所救的女儿一不小心发生点什么意外也在所难免。
因此,回放的监控中,有栖川先生显得十分有诚意,
不断的说着类似于,
——[当然,能够与贵社合作是我们的荣幸,会保证长期运输服务的提供]、[感谢您救了我的女儿]、[感谢贵社提供的人员支持]...之类的话,
不过仔细看,不难发现其面下隐藏的不安与愤怒。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愿意让外人安插人手干涉公司管理权,那等同于在将公司拱手相送。
但有栖川先生却不敢表露一丝怨言,连有栖川太太也是,在一旁连连弯腰点头。
绘里显然也明白其中真正的退让,
她怔怔看着,
不敢相信,记忆里那个总是板着脸,近乎严苛的父亲,会因为她放弃家中世代经营的公司。
而那个热衷美容,追逐时尚的母亲会露出这样[有失体面]的一面。
她动摇了,积攒多年的怨恨,几乎就要消散,
也许那么多次,她都只是想要问清楚,为什么会在外出游玩时,将她忘在原地?
为什么,从来没有回来找过她?
可是,他们是在乎她的吗?
也许,之前只是有事绊住了。
她不由替对方找起理由来。
“很遗憾,双方交流很默契,也因此,这份录像并不足以作为证据。”同样看了监控录像的费奥多尔低声轻叹到。
“也许,”绘里有些踌躇,说:“等爸爸妈妈见到我以后,就会明白高濑会的骗局,终止合作了。”
“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费奥多尔以一种感到遗憾的语气,说了下去:“在完全掌控那家运输公司前,[高濑会]不会放松对你父母的看管,而等到所有权转交后,他们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即使在这期间,我们能找到足够证明高濑会罪行的证据...”
句末隐在一声缓慢轻笑里,随后话锋一转,
“你真的认为,警方会出动吗?”他偏过头,注视少女的眼睛:“...在这种时期干预四大组织的行动,可实非明智之举。”
“......那要怎么办?”有栖川绘里几乎颤抖地问到。
没有回答,狭小的室内忽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设备运转的嗡嗡电流声。
指示灯不时闪烁两下,各种绳群线缆凌乱连在PLC(可编程逻辑控制器)的接口上,延伸进墙后的线缆柜,不知通向哪里。
良久,却见青年忽然侧头,眨了眨眼,扯出个似天真又似戏谑的笑来:“不如我们偷袭吧?”
“房间采用的是电子门锁,这让我们有了可操作的余地,而且...”
说话间,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神情,似在为接下来的挑战而期待着。
绘里被对方这样注视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
黑光下,紫眸中期待愈发深邃,如波轻摇。
*
有栖川绘里拿着枪,缩在墙角处深深吸气。
计划是这样的,她父母被软禁的包厢位于地下负三层,而负二层就是停车场。
所以,她和情报贩子先生在负二层分开,
情报贩子先生去寻找车辆,然后控制楼上的警报系统报警引走看守人员,并解开包厢电子锁。
之后有栖川绘里就可以趁机带她的父母到停车场汇合离开了。
为了防止期间撞上没有离开的高濑会成员,对方还给了她一把手.枪。
“作为在镭钵街生存过孩子,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进行正当防卫这种事,想必是能够理解的吧。”对方是这么说的。
有栖川绘里略微犹豫后,垂眸接过了冰冷的武器。
片刻后,警报声不出预料响了起来,头顶报警灯.灯光闪烁。
走廊里的看守人员一边对通信器喊着什么,一边快速冲向了另一边楼梯的方向。
事情进展意外地很顺利,大概是联络不上其他成员,这层楼的两个看守都没有多想离开了。
有栖川绘里照情报贩子先生给出的路线,顺利地到达了她父母被关押的房间。
门锁已经弹开了。
绘里推开门跑了进去。
[爸爸],[妈妈]..心中的呼喊就要脱口而出,但她猛地停下了脚步,疑惑站在原地。
房间内,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一个女孩。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很可爱的小女孩。
对方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就像绘里曾经向往的那样,穿着精致的蓬蓬裙,白皙、纤弱...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
那女孩抬起了头,同样困惑地看着她,似乎想问什么。
然后一个红点出现在了女孩额上。
枪响了,女孩的身体向后倒去,黑色瞳孔里残留着清澈的迷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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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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