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了,藏了两年的秘密,让他觉得丢脸的错误。
“很平常的一天,我照例巡视潮漪湖,发现湖面异动,探查后,”公孙葛叹气,“湖心圣宝不见了。我接受不了这个事。”
当时可以说是五脏俱焚。
无法选择,只能作为守宝人安居小岛,谨小慎微二十年,没有任何快乐可言,为了家族荣耀,他也算兢兢业业,认真守护着到了四十岁,努力从这份使命中得到价值感,哪怕极其微弱。
可东西突然丢了,在他手里丢的,当天过去了都缓不过神来,完全被恐惧占据了心头。
以后潮漪湖怎么办,公孙家怎么办,百姓不会信任他们了,还有他怎么办?
辛苦半辈子的使命,祖辈父辈几代人的努力,都毁了,再提到守宝人,人们以前是不以为意,以后就会是厌弃鄙夷了。
湖心圣宝有重重法阵,他只需要看管而已,而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后来,他开始怀疑守宝的意义,自己付出一生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值得吗?
他有将潮漪湖看管好二十年,没有任何嘉奖,这都是他应该的,他自己也没有收获到价值感,可一朝丢失,他就要为此跌入泥潭,为什么?
他觉得不公平,二十年的辛苦,和犯错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怨恨,让他痛苦到发狂。四十岁了,本该被人仰仗,却要被别人唾弃。
他无法接受,无法面对别人的失望,也就无法和本家坦白,他失控了。
他在本家来责问的时候,打伤他们,称自己盗了湖心圣宝,说他不想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了,说自己没必要受本家管制,说他们不过是因为出生在本家,说他们本质不配。
口不择言骂了一通,之后就是逃匿生涯,日夜苦修。
宁愿别人认为他强大到将宝物占为己有,也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无能失败。
躲藏了两年,修为大增,但这件事并没有过去,只要闭上眼,就是他下水查看异动但湖心宝物不见的画面,恐惧侵蚀着他,内心的黑洞越来越大。
渐渐的,他开始麻木,开始在白天清醒时候,都能看到自己潜入湖底,一遍又一遍,寻找圣宝,寻找不到。
他麻木做着任何事,在山路上行走,蹲在河边喝水,摘野果充饥,烤火,练功,躲在草丛里等路人走过。
直到三个月前,他在一处山洞找到了圣宝的残骸,它和发臭腐烂的动物尸体一起被泥沙掩埋,那场景真让人难过,像极了他糟糕的人生。
他将残骸扒出抱在怀里,睁着眼在洞中枯坐了一整晚。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出来后变得很精神,简直容光焕发春风满面。
他一路向东走,不再躲避人群,会买下果农刚摘下的果子,看见闲聊的人会过去说笑,有侠客请他喝酒,他笑着答应,有人挑衅,笑着化解,有人受伤,他帮忙救治。
前后认识王宇梵和廖常安,听说他想去的地方,就结伴而行了。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微笑,没人知道他在溃烂。
到云渺之前,他谋划了几天,想干什么呢,有好几个想法。最想拼力一搏,想尝尝用尽全力甚至付出生命后仍然失败的感觉。
想知道,真的失败,被众人看到的失败,到底有没有那么可怕。
和掌门交手,自爆法力,他逼自己使出全部力量了,几乎面临死亡了,他却只想笑,死亡一点都不怕,这样的失败也不可怕。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了,准备坦然赴死。
掌门看出他的想法,巧妙护住他性命。无所谓,认罪就是,后面再死也行。
可是掌门说中往事,说你没有拿那东西吧。
他终于奔溃,原来最可怕的,还是那件事。
看守圣宝从没给他带来荣耀,丢失后,却让他生不如死。
公孙葛讲完了,众人沉默。
他终于将最怕的事都说出来了。
当然是可以私底下和云渺掌门说的,掌门绝对能悄悄处理好,可是他不愿意这样了,错过最佳坦白机会,选择躲藏,可躲得了一时,躲不过内心,甚至一度害怕有人敲门。
过去这些恐惧交织成笼将他困死,现在,他要自己解开牢笼,就袒露在人前吧,暴晒在阳光下。
至于其他的,该他承受的就去承受,他已经逃避了太久。
“感觉好一点吗?”
公孙葛缓慢点头。
月白舍道:“既然敢盗走公孙家族的圣物,一定做足了准备。”
突然,有一人急冲冲闯进来,眼睛扫过众人,难以置信地扑上来抓住公孙葛的手臂。
“葛兄。”
公孙葛舒展的面容又皱起来,他垂眼看地面,想将手抽出来。
这人约三十左右,气派潇洒,面色红润,但眼里明显的着急和疲惫,好像脸红是被急出来的。
紧紧抓着公孙葛手臂,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也不放,眼里有泪花闪烁。
其他人猜到什么,纷纷走开。
走到几步外,背过去努力伸着耳朵。
“葛兄,我都知道了,没事了,我来接你了。”
公孙葛捂住眼,消散的情绪又回来了,或者说是面对公孙家人的另外情绪,害怕的人来敲门了。还是最不想面对的那个,公孙右。
“抱歉,我搞砸了。”
掌门急得打了一堆手语,公孙右看了泪花隐去,沉重点头。
“是的,你搞砸了。”
月白舍只得作罢。
公孙葛放下手,气的眼泪都没擦:“你没搞砸过事情吗?”
“有啊,可太多了。”
“……”
“所以我来接你了,你现在没有责任了,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了。”
公孙葛犹疑道:“潮漪湖怎么办?公孙家怎么办?”
公孙右摆手道:“管他呢,你都尽力半辈子了,也该由其他人接任使命了。”
……
当然也不是说完全不管,公孙右简单说了下,潮漪湖不是一个人的,守护潮漪湖的责任,也不是一个人的。
谁没靠水吃饭呀,都吃了。
潮漪湖圣宝已经保护三百年了,公孙葛家也前后尽力几代人,这还不够吗?现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每个人都为自己负责,事情反而简单。
……这样说,是足够了。公孙葛沉浸在失去的惆怅中。束缚半生的枷锁,真的没了。
公孙右认真道:“葛兄,你自由了。我们兄弟俩,终于可以游历五湖四海了!”
年少轻狂时候的约定,公孙右居然还记得。
算了,都过去了,潮漪湖现在有众人同心协力,这是好事,使命都结束了。
公孙葛他也记得年少时候畅想过两人闯荡江湖,就是还有些犹疑。
公孙右道:“啥也不用想,看我准备的豪华大马车,拎包就走。”
“……”
公孙右放心一笑,和众人道谢,带公孙葛告别众人。
一个东西,居然让一个人被折磨至此,思来令人惆怅。
王宇梵看着两人搀扶离去,有些羡慕。
掌门道:“还有你们两个杀人狂。说说吧,怎么回事?”
廖常安和王宇梵互相看过。
廖常安先开口了。
几年前,他在海边小渔村有个朋友,偶尔过去相聚小酌。如往常一样,朋友上山打野味,抓了野鸡和兔子烤了,炖一锅鱼,炒了一盘野菜,两坛酒,朋友家五口人,加上几个同村朋友,热热闹闹吃完。
第二天就出事了,外面嚎叫哭喊,廖常安起床跑出去,屋子里,门口,躺着朋友家人,都死了,而朋友还在外面杀人,跟疯了似的,确实都疯了,廖常安去抓他都抓不住,喊他名字也叫不醒,自己也被抓伤了。
他顿时头晕目眩,放开了手,朋友挣脱又去追人咬,廖常安看抓痕变黑,焦躁狂怒从心里升起,知道是中毒了,朋友这期间又杀了五人,再这么下去,全村都要完了。
廖常安挣扎起来,一步一步朝朋友走去,从背后穿心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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