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素娥捏着裙子，小小的身子动作无处不流露出别扭，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倚着墙似是在思索又似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青涩道：“何公子？”

何群玉转过头，入眼就是两坨红的像猴子屁股的小脸蛋儿，他瞳孔震颤，又望着那螺旋上升高耸如云的飞髻，只觉一言难尽没眼看：“没想到霍将军的审美也是超凡绝俗啊。”

狐眉峰这个出门都得打扮两个时辰的小王子，居然能在这个地儿生活，还没被气死，怎么不算是为国捐躯的壮士？！

何群玉内心由衷地对狐眉峰产生了敬畏之情！

言素娥被何群玉盯得很不好意思，她羞涩地别过脸去，手指撩起一缕鬓发抵着眼红的唇：“不知公~子~找奴家有何事？”

何群玉强忍呕吐感，保持着绅士风度向言素娥风雅一笑：“将军给姑娘布了任务，可姑娘也知道美人计对我这种人来说是没有用的。”

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

言素娥像是被人锤了两拳挂着两坨红晕的脸恢复了正常，她平静地看向何群玉：“公子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言素娥不愧是霍曜放在于儿族的眼线，立马便猜出了何群玉的来意。

何群玉风雅一笑，放低姿态朝言素娥微微躬身，绅士道：“姑娘是个聪明人，不过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交谈，不知可否请姑娘前去河上小船赏景？”

言素娥咬着唇点头同意。

广阔无垠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绿水边缘的青山融入了轻渺的云雾之中，三层高的花船缓缓荡开水波，悠悠地走向两山深处，步步生莲。

花船最上层是用于招待九州来此的贵客之地，但贵人们寻欢作乐总喜欢隐蔽一点，何群玉便挑中了此地的私密性。虽然不如客栈的房间，但……他若是带个姑娘回去，何白白肯定又会开动他那个小脑袋瓜子东想西想。

何群玉想到何白白，眸底的光芒中的温情都要溢出来了，知道言素娥被他看的不舒服轻咳了两声，何群玉才回过神来。

何群玉替言素娥倒上了一杯热茶：“姑娘是于儿族之人，为何会跟了敌族的将军？”

言素娥平静地看着远处的青山，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照不出寻常人都有的细碎的绒毛，因为她本体便不是带毛的生物，化作人形也会带着些本体的特征：“一个边境的贱民，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又哪里分得清谁才是同族之人？”

何群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移走了：“姑娘是个苦命之人。”

言素娥搭在大腿上的双手倏然收紧，她轻笑道：“像我们这种人，谁在我们饿肚子的时候给点残羹剩饭，我们这辈子都会惦记着恩情，更何况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所以公子若是想问些对将军不利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何群玉耸耸肩：“我是狐公子的朋友，一心为狐公子效劳，我想我应该不会是将军的敌人。”

言素娥道：“最好如此。”

何群玉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地询问言素娥：“我昨日听你说女皇身边的贯胸人便是于儿族的圣子，不知道圣子在于儿族是否也像在九尾狐族一样，下达过什么令人莫名其妙的旨意？比如说，男人只能与男人成亲之类的。”

言素娥沉默地看着手中平静的茶水，良久，她才缓缓道：“那贯胸人是先来于儿族的。”

何群玉眉宇一挑，看着言素娥并不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眸子一如深潭：“当年，九尾狐族与于儿族本是友好的邻居，双方之民你来我往互通有无，而我家所住的两族交界之地本也是令人羡慕的福地。然而那贯胸人突然来到了于儿族，他说自己是神明的孩子，于是自号‘圣子’，还扬言神明告诉他，于儿族将面临一次浩劫。”

何群玉握住茶盏的手倏然一紧，盏中的茶水微微晃动。

言素娥还沉浸在回忆中，她眼底流露出哀伤：“圣子说，能够化解于儿族灾难的圣物被九尾狐族之人盗窃，如果于儿族不能够在神明宽限的时期将圣物夺回，于儿族沉溺于地底将永世不得翻身。于儿族听信了圣子的话，向九尾狐族讨要圣物，但，女皇并不愿意归还圣物。”

何群玉诧异：“所以九尾狐族真的盗窃了于儿族的圣物，而非贯胸人瞎编的？”

言素娥炯炯望向何群玉，目光坚定道：“圣子所言之事无半句虚假。”

何群玉收敛了笑意，双手抱于胸前淡淡地看着她：“你们就这么信任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圣子？”

言素娥低垂着头：“原本是不信的，但神明站在他身边……我们不得不信。”

何群玉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目光锐利地盯着言素娥：“神明？”

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言素娥呼吸逐渐粗重，手颤抖地搭在桌子上小幅度不停地摆动：“圣子站于记录英灵战绩的天柱之前，向神明祷告，忽然，天上被鲜血染红，而那美丽而哀伤的神明倚靠在他的肩上，冷漠而堤防地看着我们，她说，她讨厌不听话的小孩。”

讨厌不听话的小孩……这的确是神女会说的话，在神棺洞中无论是怒神女还是喜神女，都对不听话的他与何白白表露出不满之情，怒神女比较极端，他希望直接杀死不听话的小孩，只是最终因脑子不好使而未能得逞。

虽然十二神女的真身被困于神棺洞中，可从喜春厌的经历来看，神女也能通过一些正常合法合规的方式降临凡世，比如喜神女脱胎，又比如怒神女在二十一世纪中化出分身与孩童们“玩游戏”。

只是这种机会可能很难得到，所以喜神女才会冒险让何群玉带她出洞。

但是若是有神女参与期间……就很令人头疼了，神女是天机图的守护者，她们并不希望与他人共享这份秘密，而何群玉却被系统逼迫成为了天机图盗贼，挖掘有关天机图的秘密。

何群玉阖眸沉思，手指轻缓地叩击着桌面。

言素娥见何群玉一副似是绝望的表情，微微蹙起眉头道，“不过，我小的时候常听老人们曾提起过，神女曾在于儿族危难之际降世，是于儿族世代供奉的守护神……应该不会害于儿族。”

何群玉掀开褐眸，不咸不淡地看着言素娥：“圣子除了让友好的两族交战之外，就没有别的动作了？”

言素娥颔首：“是的。”

何群玉心底有了定夺，于是送别了言素娥后便回到了客栈。陌伊与原目生那边也已将何群玉的话带到，几人在何群玉的房间门口碰了面，于是顺理成章地踏进了何群玉的房间。

何白白已经从睡梦中醒来，见一大清早就没了人影的何群玉挂着讨好的笑意走来，何白白捂着鼻子道：“你身上什么味儿？”

言素娥抹的脂粉的香气确是太过浓烈，即使何群玉提前在花船中洗了个澡，也没能瞒住何白白的狗鼻子。

何群玉见状也只得将早上面见言素娥之事向何白白全盘拖出，不敢遗漏一个字甚至一个表情，生怕何白白又东想西想琢磨了。

没想到何白白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问问而已，你这么紧张作甚？”

何群玉揩去额上薄汗，这才放心地落了座，可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了，为什么他感觉何白白好像越来越不在乎他了，以前还会对他与陌伊亲近表现出强烈抗议情绪，可如今连一个厌恶的眼神都懒得赏给他。

虽然何群玉不想承认，但他好像是有点受虐倾向，就希望兽王给他邦邦两拳恶狠狠命令：“你是我的男人，这辈子只能看着我一人，不要让我发现你的眼睛里有别的男人存在过的痕迹！”

越想越激动。

一个幽幽的目光锁定他。

何群玉一低头，便看见原目生蹲在他的跟前，狐疑的眸子微眯：“啊……你思春了。”

何群玉白了原目生一眼：“我都已经老树繁华开了，你现在才发现？”

原目生默默地垂下眸子，幽幽飘走：“啊……兄弟之情容不得兄弟恋人插足，古人诚不欺我~”

陌伊在桌前落座，挺拔的后背一如剑锋，冷硬的唇说着平静无起伏的语调的话：“别闹了。九尾狐族的平巫师今日与我们闲聊时，提起后日宫里有个花灯节，节日当天女皇会盛邀臣子们一同在宫中乘船赏灯，他也能借此机会带我们进宫。”

陌伊漆黑如深渊的眸凝视着何群玉：“你想好进宫后该如何行事了吗？”

何群玉懒洋洋地将头枕在双臂上，勾了勾唇：“我现在倒觉得无需跟贯胸人客气了，我们进宫把他绑起来，打他个三十大棍，让他将有关末世预言的天机全说出来……若是死活不肯说，就将他打死好了，少一个搅屎棍，还方便我们去找女皇问话。”

原目生幽幽道：“若是女皇也不说呢，直接打死？”

何群玉眼神坚如铁石：“没错，挡我路者杀无赦！”

何白白颇为赞赏，并热烈鼓掌：“好！我可以出份力！”

陌伊冷峻的脸上泛着杀气：“然后我们背着几条人命，继续去下一个地方寻找天机图？你们能不能别闹了，说正事。”

何群玉笑吟吟地看着陌伊，此人即使换了身份依旧改不了心系天下之心，为了不把人给惹急眼了，他只得一脸高深莫测地将计划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