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和父亲赏花归来,也无心与祖母、母亲说话,就想着要去看晴雯。
小平头告诉他:“睛雯姐姐昨夜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天一早就闭眼了”
宝玉忙问道:“这一夜叫的是谁”
小丫头说:“谁知道”
旁边的一个丫头很伶俐,上来说:“晴雯姐姐临死时说:‘我不是死,如今天上少了一位花神,玉皇大帝任命找当花神去了....晴雯姐姐如今当了花神啦!”
宝玉听完也就信了,问道:“天上一种花有一位花神,之外还有总花神。晴雯不知是做总花神,还是单管一样花的神”
这个头听了,一时答不出来。恰好这是八月时苦园中池里芙蓉正开。这个头见了忙答道:“听说她是专管这芙蓉花的。”
宝玉听了这话,不但不为怪,而且去悲而生喜,指着芙蓉笑道:“这花是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去掌管的。我早就料定,她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虽然超出苦海,但我们不能相见,免不了伤感思念。”宝玉又想:“晴雯临终没能见上一而,不如现在去灵前一拜,也算是尽这些年的情谊。”
想到这里,忙出园往晴雯兄嫂家走去,以为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谁知她哥嫂见她一咽气,便进园来,希望早点得几两发送例银。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命赏了十两烧埋银子,又命令:“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女孩得痨病死的,不能留在家里。”她哥嫂听了这话,就雇了人来入殓,抬到城外化人场去了。剩下的衣服首饰,药有三四百金,他兄嫂收了。两人将门锁上,一同送殡去了。
宝玉扑了个空,呆站了半天,只得回到园子里。回到房中,他感到没什么意思,便顺路来找黛玉。偏偏黛玉不在房里,丫鬟们说她去宝姑娘那里了。宝玉又来到蘅芜苑,只见寂静无人,房内搬得空空的,那院中的香藤异蔓,仍青青翠翠,更添了伤感。宝玉忽然想到,去了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人,死了晴雯,又走了宝琴。迎春连日也不见回来,而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大观园中的人不久都要散了。想到这里,他又回到潇湘馆,可黛玉还是没有回来。宝玉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宝玉满心凄楚,猛然看见池里的芙蓉,想起小丫头说晴雯做了芙蓉之神,不觉又欢喜起来,看着芙蓉感叹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晴雯死后并未到灵前一祭,不如现在就在芙蓉前一祭。正要行礼,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太草率了,我必须衣冠整齐,奠仪齐备,才成敬意。但那些世俗的奠礼是万万不可的,一定要有新意才行,不如写篇文章来悼念她。”想到这里,便回房撰成一篇长文,名叫《芙蓉女儿诔》。又备了四样晴雯平日喜欢吃的东西,在夜月下,命小丫头捧到芙蓉花前。先行过礼,然后蒋诔文挂在芙蓉枝上,边哭边读。读完,便把它烧了。又待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宝玉和小丫头正要往回走时,忽听山石后面有人笑道:“请留步。”两人听了,不觉一惊。那小丫鬟回头一看,一个人影从芙蓉花中走出来,便大叫:“有鬼!”
宝玉也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黛玉,满面含笑,嘴里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了。”
宝玉听后红了脸答道:“我想,世上的条文都过于熟滥,所以改个新样,谁知又被你听见了”
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用霞影纱糊的窗棂,为什么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
宝玉听了,不禁顿足笑道:“妙极了!到底是你想得出说得出。我不如将‘公子’‘女儿’改掉,干脆算是你为她写的悼词更好,更何况你平日里也待她挺好的。这样一篇洋洋洒洒的大文章都可以扔掉,就是不能扔了这‘茜纱’的新句啊!又或者干脆改成:‘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这样一改,虽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也高兴。”
黛玉笑道:“她又不是我的丫头。”
宝玉听了忙笑道:“我又有了,不如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听了,心中一惊,却不愿表露在脸上,只好连忙笑着点头称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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