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贾政在府中与贾琏等人叙话,正谈及府中诸事,忽见赖大匆匆忙忙走上荣禧堂来,那额上汗珠隐现,面色略显慌张,抢步上前回禀道:“老爷,外面有锦衣府的堂官胡老爷,领着好几位司官,说是特来拜访。小的正要去取职名回禀,那胡老爷却道‘你我相与一场,何必如此繁琐’,话毕,他们已然下了车,直朝着这边进来了。”
贾政闻听此言,心下不由“咯噔”一声,暗自思忖道:“这老胡与我素日并无甚往来,今日这般突兀前来,所为何事?况且如今府中尚有他客在堂,留他们在此,诸多不便;可若不留,又恐得罪了这衙门里的官爷,这可如何是好?”正踌躇间,贾琏在旁急道:“叔叔,再迟些,人便要进来了,还是快快去迎接罢。”
恰在此时,又闻二门上的家仆高声通报:“胡老爷已经进了二门。”贾政忙整了整衣冠,与贾琏等人疾步迎了出去。但见那胡堂官昂首阔步而来,面上虽堆满了笑容,却未发一语,径自大步迈向大厅。其身后跟随着五六位司官,或有贾政昔日见过几面的,亦有全然陌生之人,皆皆面色冷峻,一语不发。贾政心中愈发忐忑,没了主意,只得随着众人进厅,强作镇定地让座看茶。
众亲友中,亦有曾与胡堂官打过交道的,见他今日这般仰着脸儿,对众人不理不睬,只拉着贾政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了几句,便知此事只怕不妙。众人见有事便打个招呼各自走了。
贾政强压着心底如潮水般翻涌的疑惑与不安,面上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微笑。他微微欠身,同胡堂官不紧不慢地寒暄着:“堂官大人此次前来,想必公务繁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胡堂官笑着摆了摆手:“贾政兄客气了,今日前来,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贾政一边与胡堂官虚与委蛇,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过在场众人,巧妙地周旋其间。
就在气氛看似融洽之时,突然,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家仆满脸惊恐,神色慌张得近乎扭曲,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厅内。他“扑通”一声跪地,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因惊惶而尖锐颤抖:“老爷,忠顺王爷到了!”
贾政听闻,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胡堂官见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这忠顺王爷来得倒是突然,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贾政强装镇定,挤出一丝笑容:“许是王爷另有吩咐,我且前去迎接。堂官大人稍作歇息。”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快速而沉稳地整理好衣冠,迈着急促却不失稳重的步子,向着府门疾步迎去 。
尚未及贾政迎至门口,那忠顺王爷已带着一众扈从浩浩荡荡地闯进了府门。王爷身着一袭华服,绣纹精致繁复,每一针每一线都似在诉说着皇家的尊贵。腰束的玉带,其上佩饰璀璨夺目,折射出的光芒刺得人眼生疼。他神色冷峻,眼神仿若寒星,如炬般扫视四周,所到之处仿若自带一股凛冽威严之气,令众人皆不自觉地垂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胡堂官见王爷驾临,哪敢有丝毫懈怠,像只敏捷的猎犬抢前几步,趋步上前,单膝“咚”地跪地,声音洪亮且满含敬畏:“王爷千岁千千岁!”待起身,他哈着腰,毕恭毕敬地说道:“王爷既已亲临,依下官之见,随行的各位老爷们当速速带领府役将这府宅的前后门牢牢把守,以防有那宵小之徒趁机生乱,坏了王爷的大事。”众官听令,轰然应诺一声,如潮水般鱼贯而出。眨眼间,荣国府的角角落落都布满了兵丁,门窗紧闭,气氛压抑,一种肃杀紧张的氛围迅速笼罩了整个府邸。
贾政此时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自揣测王爷此番突兀驾临究竟所为何事,莫不是贾府中有人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以致惊动了王爷?可思来想去,却也理不出个头绪,唯有硬着头皮上前,屈膝下拜,口中说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忠顺王爷却只是微微仰头,目光从贾政身上一扫而过,并不搭话,径直迈步向府内走去,贾政见状,只得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一颗心早已悬到了嗓子眼儿。
忠顺王爷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府内,眼神冷峻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所经之处,众人皆屏气敛息,不敢稍有异动。贾政跟在后面,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进入正厅,王爷悠然落座,目光这才落在贾政身上,冷冷开口道:“贾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贾政忙不迭地躬身答道:“托王爷洪福,下官一切尚可。只是不知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要事吩咐?”王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却并未急于回答,而是轻轻端起茶盏,揭开盖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浮叶,一时间,屋内静谧得只剩下茶盖与盏沿碰撞的细微声响,这短暂的沉默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贾政喘不过气来。
忠顺王搁下茶盏,稍作停顿,抬眸,目光似寒星般锐利,径直逼视着贾政,沉声道:“贾大人,听闻贵府公子宝玉,与那琪官蒋玉菡走得极近,还时常邀集江湖人士,聚众宴饮,这可是真的?”贾政如遭重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下直呼不妙,忙回道:“王爷,小儿年幼不懂事,许是行事有失妥当,可这往来的详细情形,下官实在不知情啊!”
忠顺王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身子微微前倾,语气看似随意,却字字暗藏玄机:“贾大人,贾府向来诗礼传家,簪缨不绝。可如今宝玉竟和琪官等人搅在一处,实在不妥。有些人物,看似身处民间,实则有着非凡来历。就说这琪官,他可是上头的隆阳之物,本王不过是代为抚养,以备不时之需。贾大人,宝玉与他过从甚密,若引出不必要的麻烦,贾府怕是担待不起。这事儿,你得给本王一个说法。”
贾政闻言,冷汗瞬间湿透后背,“扑通”跪地,头磕得砰砰作响,声音颤抖:“王爷明察啊!下官真不知内情,若早知道,必定对小儿严加管教。求王爷念在贾府对朝廷忠心耿耿,饶过小儿这一回!”
王爷冷笑一声,向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我等已查明,琪官曾在贾府附近现身,之后便没了踪迹。贾府家大业大,莫不是藏起了人,想与王爷作对?”贾政额头瞬间布满汗珠,连声道:“下官不敢,下官即刻回府彻查,给王爷一个交代。”
王爷微微点头,神色依旧冷峻,语气却不容置疑:“你可仔细,若是私藏琪官定要交出,否则,本王定不会轻饶。”言罢,王爷微微仰头,眼神中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狠厉。
贾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王爷恕罪,下官定当严查此事,将那宝玉好好管教,必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王爷却似乎并不满意,起身在厅内踱步,缓缓说道:“贾大人,这贾府世袭皇恩,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切莫做出不忠不孝之事,坏了自己的名声。本王念在与贾府往日的情分上,今日前来,就是希望贾大人能够妥善处理,悬崖勒马,莫要让本王难做。”
贾政听出了王爷话中颇有深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再次磕头如捣蒜:“王爷明鉴,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啊!贾府上下也一直恪守本分,断不敢有任何忤逆朝廷之举。”忠顺王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贾政,良久才缓缓开口:“贾大人,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京城之中的局势。有些势力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藏危机。你可莫要被那些表面的荣华所迷惑,选错了阵营,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贾政心中一惊,他猜想王爷所说的“有些势力”指的正是素与忠顺王不妥的北静王。遂诚惶诚恐地回道:“王爷教诲,下官铭记于心。贾府定当谨守本分,不与任何不当之人往来,一切唯朝廷马首是瞻。”忠顺王微微点头,脸色稍有缓和:“贾大人,你能如此想甚好。本王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莫要让本王失望。这宝玉之事,你需尽快妥善处理,莫要再生事端。”贾政忙不迭地应道:“是,是,下官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让王爷费心。”
贾政听闻忠顺王爷所言,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渗出,顺着鬓角滑落。他哆哆嗦嗦地弯下腰,喏喏连声,大气儿都不敢出,哪敢有半分违抗。
忠顺王爷神色冷若冰霜,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息。他微微眯起双眸,又沉沉交代了几句,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冰碴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贾政,你贾府行事,本王都瞧在眼里。往后若再这般肆意妄为,休怪本王不客气。”
说罢,王爷那如利刃般的目光,好似能穿透人心,直直扫过贾政。贾政只觉这目光仿若一道寒光,刺得他浑身发颤,其中满是警告之意。忠顺王爷轻抬下巴,示意准备离开,他的扈从们立刻整齐划一地行动起来,牵马的牵马,开路的开路。王爷翻身上马,身姿挺拔,衣袂飘飘,随后打了个手势,带着扈从浩浩荡荡离去。
马蹄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远方。贾政却像被抽去了脊梁骨,如遭雷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他眼神空洞,望着王爷离去的方向,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脑海里只剩忠顺王爷那冰冷刺骨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在耳边不断回响,和那仿佛预示着贾府末日的阴沉神情,怎么也挥散不去。他满心被愁苦与无奈填满,只觉贾府的未来,好似被厚重的乌云笼罩,不见一丝光亮 。
胡堂官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将忠顺王爷送至府门,直至王爷的车马没了踪影,才转身回府。一回身,他便迅速整了整衣冠,脸上适才对着王爷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肃杀,仿若换了个人似的。
恰在此时,门口小厮急匆匆跑来通报:“东平郡王到!”贾政等人听闻,皆是又惊又疑,面面相觑。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众人心中满是惶惑,实在猜不透这位王爷此来究竟有何用意。
不多时,东平郡王大步迈入贾府厅堂,身姿挺拔,步履沉稳。他神色凝重,眉眼间却又带着几分悲悯。一进厅,他便扫视一圈众人,目光在瘫倒在地、形如烂泥的贾赦身上稍作停留,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对贾府如今这般乱象感到惋惜。
贾政强忍着心中的慌乱与悲戚,强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上前几步,恭敬行礼道:“不知郡王驾临,贾府如今突遭变故,这般狼狈不堪,实在是失礼至极,还望郡王恕罪。”
东平郡王与贾政等人稍作寒暄,面色一正,语气不容置疑地命道:“贾政,你速速去将宁荣两府的嫡系男丁都召集来,齐聚于荣禧堂,本王要宣旨。”贾政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差遣小厮们四下奔走传话。
一时间,贾府内一阵鸡飞狗跳,小厮们扯着嗓子呼喊:“快,郡王有令,嫡系男丁速去荣禧堂听旨!”
不多时,众人纷纷赶来。宁国府这边,贾珍虽满心惶恐,却仍强装镇定,整理了下衣冠匆匆而至;贾蓉低着头,瑟缩在贾珍身后,眼神中满是惊惶与不安。荣国府里,贾赦被两个小厮搀扶着,脚步虚浮,脸色煞白;贾琏皱着眉头,神情焦虑,一边走一边还在暗自思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待众人到齐,郡王神色庄重,立在大厅上位,声音洪亮,高声尖呼:“贾政、贾珍、贾赦接旨!”
贾政等人一听,仿若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住,手脚都变得冰凉。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忙不迭双膝跪地,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贾政额头紧贴地面,呼吸急促,双手微微颤抖。
贾赦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瘫倒在地,嘴角哆嗦,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贾珍紧咬牙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栗。
其余族人见此情景,也都纷纷跪下。贾蓉吓得脸色蜡黄,偷偷抬眼瞧了瞧四周,又赶忙低下头去;贾琏,虽不太明白状况,但见众人如此,也乖乖跪地,大气都不敢出。整个荣禧堂内,一片寂静,唯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大家都在这压抑的氛围中,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东平郡王缓缓展开明黄圣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府久蒙圣恩,理当精忠报国、恪守本分。然经查实,其竟亏欠国库巨额银两,且逾期未还,此乃不忠不信之举,有负圣意。宁国公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行为放浪,公然聚众赌博,败坏朝纲风气;其子五品龙禁尉贾蓉,胆大妄为,违制私娶皇室之女,且为儿媳操办葬礼时奢华逾礼,肆意铺张,全然无视朝廷规制。荣国公世袭一等将军贾赦,勾结外官,卖官鬻爵,欺压良民,草菅人命,有辱祖德。工部员外郎贾政,身为朝官,对族人管教无方,有负圣恩。贾府上下种种不端,实乃辜负天恩。今着东平郡王带锦衣府即刻查办,抄没宁国府贾珍及荣国府贾赦家产,贾政停职查办,一干人等听候发落,钦此! ”
贾政等一干人听了这圣旨,均双手颤抖,伏地叩头,口中喊道:“微臣领旨,谢主隆恩……”声音带着哭腔,哽咽得厉害。贾政只觉五雷轰顶,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倒。
旁边贾赦早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瘫在地上。往日的威风全然不见,嘴唇哆哆嗦嗦,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瞪大了眼,惊恐地瞧着前方。贾珍脸色白得像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身子止不住地抖,双手紧紧攥拳,指节都泛白了。贾蓉更是吓得浑身乱颤,躲在贾珍背后,眼神慌乱,牙齿“咯咯”作响。
胡堂官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贾珍、贾赦那绝望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丝阴鸷的冷笑,好似在欣赏一场好戏。待贾赦那悲戚的呼声稍稍停歇,他猛地断喝一声:“来人!将贾珍、贾赦拿下!”刹那间,数名锦衣番役如饿虎扑食般涌上前来,动作粗暴地擒住贾珍、贾赦。贾赦惊恐万分,拼命挣扎扭动身躯,然而在这些如狼似虎的番役面前,他的力量犹如蝼蚁撼树,根本无济于事,只能被死死禁锢住,绝望的哀号声从他喉咙中溢出,在这压抑的空气中回荡 。
彼时,余下的诸番役迅速而有序地四散开来,他们行动间整齐划一,眼神中透着凶狠的光,如狼似虎般将贾府诸人牢牢看住,不许任何人有丝毫反抗。
贾政强忍着心中如刀绞般的悲痛,硬着头皮上前,朝着胡堂官拱手作揖,脸上满是诚恳与哀求之色,言辞恳切地说道:“大人,我贾府虽有罪责,然恳请大人看在贾府祖上昔日功勋卓著的份上,莫要过于严苛行事啊。家中妇孺老幼皆是无辜之人,实实经受不起这等狂风暴雨般的风波啊。”胡堂官却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挑起眉毛,眼神中满是嘲讽,冷冷地说道:“贾政,此乃皇上旨意,岂是我等能够随意篡改的?你们贾府犯下的诸多罪孽,自己心中想必清楚明白,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彼时,府衙众人已如饿虎扑食般冲向宁国府,开始大肆搬抄财物。只见他们手忙脚乱地将箱笼扛起,绫罗绸缎、金银器物被随意拖拽,一片狼藉。
不多时,大队番役又气势汹汹地涌入贾赦旧园府邸。这些人一到,便迅速且严密地守住各个门户,手持利刃,满脸凶煞。府内之人见状,吓得浑身发软,一步也动弹不得,只能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中,等待那未知又可怖的命运降临。
胡堂官面上满是阴森狰狞之色,恰似暗夜厉鬼现世,瞧着着实骇人。他急不可耐地差遣家人,扯着嗓子尖声叫嚷:“快去,把所有司员都给我速速叫来,迟了小心皮肉受苦!”那声音尖锐刺耳,仿若夜枭啼鸣,划破这压抑沉闷的空气。待家人匆匆离去,他又转身,对着身旁那些如狼似虎、凶神恶煞的番役们恶狠狠地一挥手,发号施令道:“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分成几拨,给我气势汹汹地往各个屋子冲。仔细查抄,账目得一笔一笔登记清楚,少了分毫,仔细你们的皮!”
此话一出,贾政及手下众人瞬间吓得面面相觑。贾政只觉手脚冰凉,仿若被寒冬腊月的坚冰死死裹住,动弹不得。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他偷眼瞧着胡堂官,心里虽满是愤懑,却又不敢多言半句,生怕招来更大灾祸。其余众人也皆是如此,有的呆若木鸡,直愣愣地站着,仿佛被抽去了魂魄;有的浑身哆嗦,好似秋风中的落叶,全然没了主意。
反观那些番役和家人们,恰似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得两眼放光,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番役,舔了舔嘴唇,低声笑道:“听闻贾府富得流油,这回咱们可算是撞上大运,有享不尽的好处了。”另一个瘦高个番役也在一旁附和道:“正是,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旮旯角落,金银财宝指定都藏着呢。”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凶狠的光芒,迫不及待要去各处尽情搜刮,在他们眼里,这贾府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且说那番役们好似饿极了的恶狼猛地扑食一般,在宁国府和贾赦的府邸内张牙舞爪、肆意张狂地搜寻着。他们率先闯进书房,那一双双粗糙的手在珍贵无比的字画间肆意翻弄,而后随手将其扔在地上,全然不顾这些字画价值连城。有的番役甚至还嫌不够,抬起那双沾满泥土的沉重靴子,在上面无情地践踏过去,瞬间就留下了一道道令人痛心疾首、惨不忍睹的污损痕迹。那书房之中,原本整齐摆放的书籍也被掀翻在地,纸页纷飞。
接着,他们又冲向摆放瓷器的屋子。那精美的瓷器,本是平日里被众人小心翼翼呵护着的稀罕物件,此刻却在番役们的手中纷纷破碎。他们或是随手一扔,或是故意碰撞,瓷器碰撞破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地传入众人的耳中。这声音仿若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上,让人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此时,东平王爷身着华丽服饰,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如松,神色沉稳坚毅地端坐在厅中。他那深邃目光仿若能看穿世间虚妄,静静地看着眼前乱象。稍顷,只听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雄浑,仿若洪钟鸣响:“本王听闻赦老与政老虽是同处一府,却各自操持生活。依皇上旨意,当下先查贾赦财产,其余部分暂且封锁,切不可随意翻动。待如实回禀皇上后,再候进一步指示。行事务必谨慎,不可乱了分寸,以免滋生事端。”
那赵堂官一直偷偷观察王爷脸色,见王爷开口,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哈着腰,脸上堆满谄媚笑容,忙不迭应和道:“王爷,据下官所知,贾赦与贾政并未正式分家。他侄子贾琏掌管诸多家族事务,经济往来繁杂,牵扯甚广,所以对他也不能不查抄。为保查抄顺利,下官已预先派人前往贾琏和贾赦住处,先行查抄,如此方能万无一失,不致走漏风声,错失良机啊。”
东平王爷听了这番话,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明显不悦与深深思索。他抬手轻抚胡须,静静地沉思片刻,继而开口说道:“也罢,只是行动之前,理当派人知会后宅女眷,让她们回避,再行查抄之事。切不可莽撞,若惊吓到女眷,本王唯你是问!”赵堂官听了,连连点头,额头上却渗出细密汗珠,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
当下,贾政心急如焚,忙扯过身旁一个伶俐小厮,拽至无人角落,神色慌张且带着几分严厉,急切吩咐道:“小子,你给我脚底生风,火速往后宅去!迟了片刻,仔细你的皮!”小厮吓得浑身一哆嗦,哪敢有半分耽搁,撒腿如飞般跑去。
小厮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冲进内院。恰见王熙凤正站于廊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整理物件,维持着后宅最后的秩序。小厮顾不上诸多礼数,几步上前,声音带着哭腔说道:“二奶奶,大事不好啦!外头锦衣府的人奉了圣旨,气势汹汹地来抄家,王爷特意吩咐,要先让女眷们回避呢!”
王熙凤听闻,只觉五雷轰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身子晃了几晃,手中的帕子险些掉落。她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强装镇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知道了,你且退下吧。”待小厮离去,她强压着内心的惊惶,转身去召集一众女眷。
这消息,恰似晴天霹雳,瞬间在后宅炸开了锅。王夫人听闻,“哎哟”一声,瘫倒在椅子上,泪水夺眶而出,悲戚哭诉道:“这可如何是好哟,贾府世受皇恩,竟落得这般田地!老天爷啊,这是要断了咱们的活路啊!”李纨默默垂泪,将贾兰紧紧护在身后,满心皆是对未来的惶恐与无助。赵姨娘、惜春等,亦是花容失色,平日里的活泼劲儿全然不见,只是强忍着满心恐惧。因抄家尚未波及大观园,黛玉独在潇湘馆内,静静等待消息,暗自垂泪,那泪水浸湿了手中的帕子。
唯有鸳鸯,性子刚烈,此刻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怒火中烧道:“咱们贾府,平日里备受敬重,府里的爷们儿也都在朝为官,如今却遭这般羞辱!那些人不过是仗着圣旨狐假虎威罢了!我倒要出去会会他们,看他们能怎样!”说罢,转身便要往外冲,欲找那些人理论。众人见状,赶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她拦下 。
这边后宅乱作一团,前院的查抄已然热火朝天地展开。番役们仿若饿狼扑食,一窝蜂冲进贾赦的屋子。为首的一脚踢开箱笼橱柜,只听“哗啦”一声,一时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散落一地。他们一边哄抢,一边大声叫嚷:“这贾府果然富得流油!今儿个可算发了!”
前院的嘈杂声愈发响亮,番役们的哄抢行为愈发肆无忌惮。有人将珍贵的古玩字画随意丢掷在地,只为争抢那箱中更为值钱的金银器物;有人撕扯着绫罗绸缎,仿佛在进行一场疯狂的掠夺竞赛。
此时,贾琏心急如焚,他瞅准一个空隙,偷偷溜到王熙凤身边,低声说道:“凤辣子,东跨所藏着的那些房地契和借票怕是要被搜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王熙凤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说道:“慌什么!咱们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想法子稳住局面。”
而后院的混乱中,凤姐强自镇定,她挺身而出,对着一众女眷说道:“姐妹们莫要惊慌,咱们虽为女流,但也不能乱了分寸。如今贾府遭此大难,咱们更要齐心。”说罢,她又转向李纨,“大嫂子,咱们先将姐妹们安置到一处,也好相互照应。”李纨抹了抹眼泪,点头应下。
就在众人稍作安顿之时,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声。原来是贾母身边的琥珀,她跌跌撞撞地跑来,哭喊道:“老太太听闻抄家之事,晕过去了!”众人听闻,皆是大惊失色。王夫人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喊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如何是好!”
王熙凤当机立断,说道:“快,咱们赶紧去看看老太太。”众人簇拥着往贾母的住处赶去。此时的贾府,前院是番役们的疯狂掠夺,后院是女眷们的慌乱悲戚,而贾母的安危,更是如巨石般压在众人的心头,让贾府上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恐慌之中,不知这场劫难将如何收场,贾府的未来又在何方。
这边东平王正在和胡堂官说话的当口,只见一名锦衣卫的官员神色慌张地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朝着王爷恭恭敬敬地禀报:“王爷,大事不好了!我们在贾府里面搜出了好几件御用的衣裙,还有一些违禁的物品。这些物件所涉及的干系十分重大,下官实在是不敢擅自进行处置,所以特地回来请示王爷您来定夺,还望王爷您能够明示,下官现在真的是诚惶诚恐,心中万分焦急啊。”
东平王闻言,脸色一沉,厉声说道:“本王料这些物品原是贤德妃贵妃娘娘用品,应封存保管,切不可乱来!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群人神色匆匆地来到了胡堂官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有一个人急切地汇报道:“王爷,我们在东跨所查获了两箱房地契,还有一箱借票。经过仔细的查验,这些都是违规谋利的证据,确凿无疑啊。”
胡堂官闻听此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之光,咬牙切齿道:“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包天,行这重利盘剥之事!当将其财产尽数没收,以儆效尤!王爷且在此稍作歇息,下官这便亲自去将这些财物抄没,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后再回来听候王爷吩咐,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让王爷放心。”
胡堂官领命而去,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奔赴东跨所。一到那儿,便指挥众人如恶狼般四处翻找。只见他亲自打开箱子,看到房地契和借票,眼中贪婪的光一闪而过,偷偷将几张珍贵地契往袖中塞了塞,低声嘟囔:“这贾府真是肥得流油,我也不能白跑一趟。”
这边厢,东平郡王在厅中,眉头紧锁,心中忧虑渐深。他深知贾府势力盘根错节,此事若处理不当,朝堂恐生动荡。正沉思间,贴身侍卫快步走进,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东平郡王脸色微变,挥手让侍卫退下。
此时,北静王府甄长史匆匆步入厅中,先是朝着东平郡王和胡堂官规规矩矩地打千儿行礼,随后便恭恭敬敬地禀报道:“回大人,主上特遣北静郡王前来传旨,此刻已将至府门,还请大人速速前去接旨,莫要耽误了时辰。”胡堂官一听这消息,不敢有丝毫懈怠,急忙整了整衣冠,迎出门去。
且说这北静郡王与贾府素日也有些往来,如今贾府遭此变故,众人皆揣测这旨意吉凶难料。北静郡王此来,究竟会传出怎样的旨意?是念及旧情稍加援手,还是依着国法严惩不贷?贾府众人在这惶惶不安之中,只能等待命运的裁决,真真是世事无常,繁华如梦,谁能料到这赫赫扬扬的贾府竟会落得这般田地,也不知往后还会生出多少是非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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