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此番抄查贾府一事,恰似一颗巨石投入繁华京城这片深潭,瞬间掀起轩然大波。贾府,那可是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在京城屹立多年,声名远扬。府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往来皆是达官显贵,其富贵荣华令人艳羡。谁能料到,竟在一夜之间突遭此等横祸。这背后,实则有人蓄意谋划,精心布局,一心要将贾府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着实令人咋舌。
北静王听闻贾府蒙难,心中一阵揪痛,不忍之情油然而生。他自幼便与贾府诸多子弟相识,念及往昔与贾府的深厚情分,又由衷钦佩贾政的为人品性,那股子正直与忠诚,在官场中实属难得。北静王当即决定,定要为贾府奔走一番,救其于水火。
北静王进宫那日,特意身着华丽朝服,衣冠楚楚,彰显出对此次面圣的重视。他神色凝重而坚定,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皇宫。一路之上,心中反复思量着陈情之词。
待站于御前,北静王恭敬地行了大礼,而后缓缓起身,目光诚挚地望向圣上。他言辞恳切,声音洪亮且饱含深情:“陛下,贾府贾政,一生忠君爱国,兢兢业业。虽贾府中偶有不肖子孙,然贾政管教从未松懈。平日,贾政乐善好施,为百姓谋福祉,诸多善举,百姓皆铭记于心。此次贾府突遭变故,臣细查之后,发现诸多疑点,实乃有人暗中构陷。贾府世代为朝廷效力,功勋卓著,如今却面临灭顶之灾,实在令人惋惜。恳请陛下明察,还贾府一个公道。”
圣上本就圣心烛照,兼听则明,平日里对北静王的为人与见识也颇为赏识。见北静王如此恳切,言辞间皆是肺腑之言,心下也有所动容。思索片刻后,圣上微微颔首,恩准北静王出面护卫贾政一脉,保其周全。北静王听闻,心中大喜,赶忙跪地谢恩,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为贾府能有一线生机而欣慰 。
北静王领了圣旨,不敢有丝毫耽搁,匆匆谢恩后,便疾步走出皇宫。他大步流星来到宫外,早有贴身侍卫牵来高头大马,那马神骏非凡,浑身皮毛油亮。北静王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鞭轻扬,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贾府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上,北静王心急如焚,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贾府众人可能遭遇的惨状。他面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路旁的景色如幻影般飞速掠过,却全然引不起他的注意。
不多时,便到了贾府门前。此刻的贾府门前一片狼藉,番役们还在进进出出,搬运着抄查的财物。北静王见状,心中怒火顿生,高声喝道:“住手!圣旨到!”声音犹如洪钟,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番役们听闻,纷纷停下手中动作,面露惶恐之色。胡堂官赶忙从府中走出,见是北静王,心中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上前参拜。
北静王翻身下马,手持圣旨,大步迈入贾府。府内众人听闻动静,皆是又惊又喜。贾政等人赶忙跪地迎接,眼中满是期待。
北静王展开圣旨,高声宣照:“皇上有旨意,锦衣府堂官胡力接旨。”此声仿若晴天霹雳,直直穿透众人耳膜,令厅中诸人皆心头猛地一震,纷纷垂首敛息、静立不动,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谁敢稍有动弹?皆生怕惊扰这神圣时刻,触犯天威,祸及自身。
俄而,北静王再次朗声道:“奉皇上旨意:着令锦衣卫官员即刻将贾珍贾赦押送至质审处,其余诸事交由东平郡王依圣旨办理。钦此。”东平王闻听此言,心下暗喜,赶忙撩起衣摆,疾步趋前,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口中高呼:“臣领旨,谢皇上隆恩。”他心内暗自思忖,此番有北静王这等身份尊贵且行事沉稳之人前来镇场,诸多繁杂棘手之事定能顺遂几分,自己亦可少些担待,免却不少麻烦。
起身整衣后,北静王与东平王一同安然落座,二人从容整了整衣袖,神色肃然传令赵堂官速将贾赦带回衙门候审。东平王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尽显王爷之威,那眼神之中的凌厉之光仿若实质,扫过众人,好似他才是这抄家之事的主宰者,一切皆在其掌控之中。
此时,厅中众人虽皆垂首而立,然各自心怀鬼胎。贾府之人自是忧心忡忡,仿若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此番劫难究竟会如何收场;而那些锦衣卫与官员们,有的暗自揣测北静王此举的深意,有的则在思量如何在这复杂局势中谋取私利。
北静王见众人皆按旨意行事,心中稍安,便缓缓开口道:“贾府乃功勋世家,今虽有过,亦望诸公行事依律依规,莫要累及无辜。”说罢,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那些正欲借机大肆搜刮的番役。众番役被这眼神一扫,皆心头一凛,手上的动作也缓了几分。
贾政听闻北静王之言,心下感激,上前一步,恭敬地作揖道:“王爷大恩,贾政铭记于心。贾府如今遭此变故,实是罪有应得,但求王爷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保我贾府上下些许体面。”北静王微微点头,神色温和了些许,轻声道:“贾大人放心,本王自会斟酌。”
这边赵堂官虽领命押解贾珍贾赦,却仍心有不甘,想着好不容易寻得这抄家的肥差,怎能轻易放过这大好的搜刮机会。于是便凑到东平王跟前,低声道:“王爷,这贾府看着家大业大,难保没有些藏掖之处,不若再细细搜上一搜,说不定还能搜出些违禁之物,也好向皇上交差。”东平王听了,面露犹豫之色,转头望向北静王,见北静王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心中一哆嗦,连忙呵斥赵堂官:“休得胡言!既已有旨,我等照办便是,莫要节外生枝。”
赵堂官碰了一鼻子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也不敢再吭声,只能带着手下不情不愿地押着贾珍、贾赦离开。
北静王见赵堂官等人走远,转身对东平王说道:“此次贾府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有蹊跷,背后怕是有人蓄意为之。如今圣上既已下旨保贾政一脉,我等定要护其周全,莫让奸人得逞。”东平王连连点头,心中暗悔方才险些被赵堂官蛊惑。
这边贾政等人听闻旨意,虽贾政一脉暂且得以保全,但见贾珍、贾赦被押走,贾府依旧一片狼藉,心中仍是悲痛万分。贾政向前一步,对着两位王爷深深作揖道:“二位王爷大恩,贾府没齿难忘。只是我那兄长与侄儿,还望王爷能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北静王与东平王对视一眼,北静王说道:“政老放心,我等定会将贾府实情如实奏明圣上,公正处置。”说罢,两位王爷又在贾府巡视一番,查看被抄家后的损毁情况,对那些被践踏的珍贵字画、破碎的瓷器等物,也是唏嘘不已。
东平王在旁瞧着这一幕,一直紧绷的神情不禁微微一松,长舒一口气,开口说道:“我方才正与胡堂官为这查抄之事置气,王爷您是不知,那胡堂官行事毫无章程,肆意妄为,偏又固执己见,不肯听从劝告。他竟要将那几箱子旧书也当作违禁之物搬走,全然不顾这些皆是贾府多年的珍藏。幸而王爷您来得及时,不然今日这事儿,怕是要棘手得如同乱麻一般,难以理清了,真真是让本王头疼不已。”
北静王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如水,不紧不慢地应道:“本王在朝中听闻王爷奉旨查抄贾宅,想着王爷一向办事得力,心下原是放心的,料想此处总不至于太过离谱。却没料到这老胡行事这般孟浪,全然不顾章法,实在是添乱。本王此番前来,别的暂且不放在心上,只关切政老与宝玉现下何处?这贾府内里情形究竟怎样了?”
这时,一位留下来的司官上前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贾政老爷现今被软禁在书房,宝玉少爷也在其旁,并未受到过多惊扰。贾府内里如今一片狼藉,财物细软俱已被封存,只是这女眷们哭声不断,场面有些杂乱。”北静王微微皱眉,轻声道:“且先去看看政老与宝玉,莫要让他们受了委屈。”说罢,便带着众人向内院走去,脚步匆匆,似有几分急切。
众人随着北静王向内院走去,一路上只见贾府昔日繁华的庭院如今凌乱不堪,花草凋零,断壁残垣处似也在诉说着往昔的盛景不再。
行至书房,北静王推门而入,见贾政面容憔悴却仍强撑着镇定,宝玉则在一旁神色黯然。北静王上前几步,拱手道:“政老,受惊了。本王定会在圣上面前如实禀明,此次贾府之事,或有冤屈之处,当竭力周旋。”贾政忙起身还礼,眼中含泪:“多谢王爷挂怀,我贾府一门,自问忠心耿耿,却遭此变故,实在令人痛心。”
宝玉亦上前叩拜,北静王将他扶起,温言问道:“宝玉,你可安好?”宝玉低头答道:“多谢王爷,宝玉只是担心家中亲人,不知往后如何是好。”北静王微微叹气:“你且宽心,本王既来了,定会尽力周全。”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贾府的几个家仆与看守的番役起了争执。北静王眉头一皱,对身旁的司官说道:“去看看,莫要再生事端,如今贾府已够艰难,不可再行刁难。”司官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事情平息。
北静王又转身对贾政说道:“政老,这几日且安心在此,我会吩咐下去,尽量让府上众人少受些苦。待事情查明,或许还有转机。”贾政连连称谢,北静王又安慰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书房,继续查看贾府其他地方。
东平王爷神色凝重,上前几步,靠近贾政,长叹了一口气后,方语重心长地说道:“政老啊,这世事难料,如今贾府遭此一劫,你我都须得谨慎行事。先前胡堂官在此,那些番役呈报有禁用之物与重利欠票,此事既已发生,怕是难以遮掩。想那禁用之物,原该是预备给贵妃娘娘所用,咱们如实奏明亦无大碍,皇上圣明,自会明察秋毫。只是这借券一事,却要设法周全,切不可掉以轻心。现今政老且带着司员将赦老家产如实呈报上来,此事尚可圆转;万不可再有隐瞒,否则一旦被查出,后患无穷,到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贾政吓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诺诺连声:“犯官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只是犯官祖父遗产从未分过家,唯有各自居住房屋内的物件,才可算作自己的,还望王爷明鉴。”东平王爷眼中皆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道:“这也无妨,只将赦老那边一应财物交割清楚便是。”又转过头,神色严厉地叮嘱司员依令行事,不得肆意妄为。司员们领命而去,脚步匆匆,深知此事重大,关乎生死,不敢有丝毫懈怠,皆想着要好好表现,在王爷面前留个好印象,日后也好有个前程。
东平王爷神色威严,目光凌厉地转向贾政,那眼中透着犀利的审视之意,仿若要将贾政的心思看穿一般,冷冷问道:“在此次抄出的财物当中,那些借券,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重利盘剥所得,此事非同小可,究竟是何人所为?政老,你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莫要试图隐瞒,否则后果自负。”
贾政闻听王爷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恰似那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面如死灰,毫无血色。他唬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再次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子如同筛糠一般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打着哆嗦,带着哭腔颤声道:“王爷明鉴啊!实不相瞒,犯官平日里一心扑在仕途学问之上,满心只想着如何为朝廷效力,家中琐事一概不曾过问,这等经济庶务犯官委实不知。若要问个明白,唯有寻我那侄子贾琏,或许他能知晓其中详情。”
贾琏在一旁听得真切,又见叔叔如此惊恐狼狈的模样,心下也是慌乱不已,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急忙趋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王爷连连磕头,额头瞬间红肿起来,禀道:“王爷,这一箱文书既在我家中抄出,我怎敢推诿塞责、佯装不知?一切皆是我之过错,是我平日里行事不谨,才惹出这许多祸端,只求王爷开恩。我叔叔平日里确是不曾沾染这些事务,还望王爷明察秋毫,莫要冤枉了好人。”
北静王目光如炬,凝视着磕头不止的贾琏,神色并未因他的恳请而有所缓和,冷声道:“贾琏,你既已知错,可知这一箱文书所涉之事,于贾府而言是大祸?”
贾琏听闻,身子愈发颤抖,头磕得愈发用力,“砰砰”作响,哭喊道:“王爷,我深知罪孽深重,悔不当初。但求王爷可怜我贾家,我愿以死谢罪,只求王爷能放我叔叔一马,贾府历经此劫,已然风雨飘摇,实在经不起更多磨难了。”
东平王在一旁,微微皱眉,叹道:“你这孩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事端闹得这般大,岂是轻易能化解的。”
此时,贾政强撑着精神,拖着沉重的步子上前,“扑通”一声跪在贾琏身旁,老泪纵横:“王爷,犬侄虽犯下大错,但他本心不坏,只是一时糊涂。我贾府世代忠良,从未有过谋逆不忠之心,还望王爷能在圣上面前为我贾府求情。”
北静王见贾政这般,心中不禁动容,语气稍缓:“政老,快请起。我与东平王定会将实情禀明圣上,只是这案子牵扯甚广,还需细细梳理。”
一旁的赵堂官,贼眉鼠眼地观察着局势,心中暗忖:若是此事能就此平息,自己便捞不到好处了。于是,他眼珠一转,上前说道:“王爷,依下官看,这贾琏罪责难逃,况且贾府底蕴深厚,说不定还有更多隐匿之事未被发现,不如再深入彻查一番。”
北静王瞥了赵堂官一眼,眼神中满是厌恶,冷冷道:“赵堂官,莫要在此添乱。既已奉旨,就该恪守本分,莫要妄图从中渔利,否则本王定不会轻饶。”赵堂官被北静王呵斥,吓得脸色惨白,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北静王又转身对贾琏说道:“你起来吧,回去好好反省。贾府众人,即日起需谨言慎行,等候圣上裁决。”说罢,北静王与东平王带着随从,离开了贾府。
贾府众人望着两位王爷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贾琏瘫坐在地,望着一片狼藉的贾府,满心懊悔。贾政长吁短叹,深知贾府未来的命运,依旧悬在半空,吉凶未卜,只能在这无尽的惶恐与等待中,期盼着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于是便回至内室。
刚一脚踏进房门,屋内那一片悲戚之景便直直地撞入眼帘。众人皆泪光闪烁,王夫人双眼红肿,赵姨娘亦是满脸泪痕,他们默默围在贾母身侧,屋内静谧得只剩下低低的啜泣声。邢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几近癫狂,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端庄模样。
众人瞧见贾政进来,皆面露欣喜之色,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忙不迭地喊道:“好了,好了!老爷回来了!”又赶忙转向贾母,轻声说道:“老太太,您看,老爷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您可莫要再忧心了。”
贾母已是气若游丝,听闻此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微微睁开双眼,瞧见贾政的那一刻,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嗫嚅着道:“我的儿啊,竟还能再见着你……”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放声恸哭起来。众人见状,心中悲戚更甚,一时间哭声交织在一起,满室皆是哀伤沉痛之气。
贾政见贾母如此悲恸,恐她伤了身子,忙强忍着泪水,温言劝慰道:“老太太莫要太过忧心。此事虽说凶险万分,但幸而有上天庇佑,又得两位王爷眷顾帮扶。大老爷虽暂时被拘押,但只要查明真相,主上定会开恩的。如今家中也已安稳了些许,您且宽心调养身子。”贾母见贾赦未归,复又悲从中来,经贾政再三安抚,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些。
彼时贾府,恰似被浓重阴霾层层笼罩,恐惧如影随形,弥漫于府内上下。一众女眷,更是慌作一团,哭声此起彼伏。有的承受不住这般惊变,竟昏厥过去,人事不知;有的相互依偎,瑟瑟发抖,低声抽泣,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王熙凤,往日里何等的泼辣果敢、精明能干,此刻却似丢了魂魄,没了主意。她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无助,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李纨则紧紧搂着贾兰,默默垂泪。贾兰虽年纪尚幼,却也隐隐察觉到家中遭逢大变,小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小脸憋得通红。
而那贾环,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恰似人间蒸发一般。下人们也都吓得胆战心惊,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便招来灾祸。
且说林黛玉居于潇湘馆内,听闻外面一片喧嚷嘈杂之声,心中已然明白,贾府此番大难临头。她本就体弱多病,身子恰似那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此刻更是面白如纸,气若游丝,无力地靠在床边。眼中含泪,满心皆是对宝玉与贾府众人安危的忧惧。紫鹃在一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劝解:“姑娘,您且宽宽心,莫要太过忧心了。”可黛玉心中的悲戚哀愁,又岂是这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消解的?她一颗心仿若被千万根丝线紧紧缠绕,痛意蔓延至全身。只恨自己身单力薄,不能替宝玉分担这灾祸之苦。
再说那贾宝玉,被贾政唤去训话。一路上,眼见家中一片混乱,四处狼藉,心乱如麻。待进了屋子,瞧见贾政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贾政劈头盖脸地呵斥着他的种种不肖行径,又厉声查问是否知道琪官的下落。宝玉一口咬定不知,心中却满是委屈与不甘。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与姐妹们吟诗作画的欢乐时光,想起黛玉的才情与深情,再看看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家,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待从贾政处出来,他全然不顾小厮们的阻拦,径直朝着潇湘馆奔去。
一见到黛玉那憔悴不堪的模样,宝玉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几步上前,紧紧握住黛玉的手,哽咽着说道:“林妹妹,我来了,你莫要太过伤心,咱们定能熬过这一劫。”黛玉缓缓抬眼,望着宝玉,眼中满是深情与担忧。二人相对无言,唯有泪水肆意流淌。在这乱世之中,彼此的陪伴,成了他们唯一的慰藉。只是这命运的洪流汹涌澎湃,不知会将他们带往何方。
且说邢夫人,从贾母处匆匆往自己房中赶去。心急火燎地到了门口,推门一瞧,只觉眼前的景象陌生得紧。但见房门被封条贴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不露。再看那些丫鬟婆子,都被关在几间屋里,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无助,好似被囚困的羔羊,全然没了依靠。
邢夫人见此情景,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犹如万箭穿心,心中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一时间,悲伤、愤怒、无奈等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她再也抑制不住,遂放声大哭起来。那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落,哭声在这空荡荡的屋内来回回荡,声声泣血,满是绝望与无助。
邢夫人哭了一阵,忽然念及凤姐,心想凤姐平日里那般要强,如今遭此大难,不知怎样了,便想着前去寻她。一路急匆匆地行至二门,却见此处也被封条封了个严实,唯有一扇屋门半掩着。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之声,那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哀伤,听得人肝肠寸断。
邢夫人赶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凤姐面白如纸,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平儿在一旁,早已哭成了个泪人,见邢夫人进来,忙抬手擦了擦眼泪。
邢夫人见凤姐这副模样,心中的悲痛愈发浓烈,忍不住又哭号起来。平儿见状,赶忙迎上前去劝道:“太太,您且莫要再哭了。奶奶她方才被人抬回来的时候,看着都没了气息,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哭了几声,如今才安静些。太太您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啊。只是不知道老太太那边怎样了?”
邢夫人听了,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身,脚步沉重地往贾母处走去。一路上,只见四下里都是贾政安排的人。想到丈夫贾赦被拘押,生死未卜;儿媳凤姐病重,气息奄奄;女儿们也不知在这乱局中受了多少苦;再看看自己,竟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这般种种,让她心中的悲苦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怎么也止不住。
众人见邢夫人如此悲痛,都纷纷上前劝慰。李纨等人赶忙叫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房间,恭恭敬敬地邀请邢夫人暂且住下。王夫人那边也听闻了消息,连忙派人过来照料,只盼能稍稍缓解邢夫人的哀伤 。
贾政于外,满心焦灼,恰似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来回踱步。掌心早已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紧闭的朱门,眼神中满是期盼,只盼着能有喜讯传来。俄而,外头传来看守军人的高声叫嚷:“你这老儿,到底是哪路的?既在这儿撞上了我们,便在册子上记一笔,把他交与里头锦衣府的人处置!”
贾政听闻声响,赶忙疾步走出。只见焦大被几个军卒推推搡搡,模样狼狈不堪,可脸上犹自带着满腔激愤。贾政见状,眉头拧成了个“川”字,问道:“你怎的跑到这儿来了?”
焦大一听这话,仿若被戳中了心窝子里的痛处,顿时顿足捶胸,放声号啕大哭起来:“我平日里日日苦口婆心劝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他们却只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可还记得当年焦大跟着太爷出生入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没承想今日竟落到这般凄惨田地:珍大爷和蓉哥儿都被王爷给拿了去;府里的女主人们被那不知什么府里的衙役像拖死狗似的拽走,蓬头散发地被囚禁在空房里头;那些没出息的爷们、媳妇们也都像猪狗一般被锁了起来;满府的财物都被抄了出来,堆在一旁,木器缺胳膊少腿,残缺不全,瓷器更是碎了一地。如今他们还要把我这把老骨头也绑了去!我活了这**十岁,只见过太爷捆别人,哪曾想今日竟要被人捆了!我嚷嚷着是西府里的人,拼死拼活才挣了出来。他们不依不饶,又把我押到这儿,哪晓得这儿也是一样的糟糕。罢了罢了,如今我也不怕死了,定要跟这些天杀的拼个鱼死网破!”说罢,便撒开腿要往那柱子上撞去。
众衙役瞧他年迈体弱,又想着是两位王爷有令在先,也不敢真对他怎么样,只能好言相劝道:“老人家,您老先消消气,消停消停。这都是奉旨行事,您先歇着,且等着消息吧。”
贾政在那厅中,恰似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紧绷着焦虑的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接连滚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可他浑然不觉,只是满心焦灼地来回踱步,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朱门,心中不住地默默祈祷,盼望着能有一丝里头的消息传来 。
忽然,冯紫英如一阵风般疾奔而入,他气喘吁吁,面色涨得通红,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贾政恰似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了救命的浮木,急忙迎上前去,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惊喜:“你来得恰是时候!外面那般混乱,你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冯紫英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缓了缓气息说道:“我好说歹说,对那些守卫软磨硬泡,几乎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又使了些银钱打点,这才费了好大的周折得以进来。”贾政无暇多问,便将抄家这等塌天祸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言辞恳切,眼中满是哀求之色:“如今这等紧急关头,旁的亲友都自身难保,根本不便送信。唯有你能帮我这一回,还望你设法去打听打听详情,贾府的生死存亡或许就系于这一线消息之上了。”
冯紫英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微微皱起眉头说道:“这边的事儿我着实未曾料到,只是那边东府的事儿,我却听闻了一二。”贾政一听,心猛地一沉,急问道:“究竟是犯了何事?”
冯紫英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惋惜与无奈,缓缓说道:“今日我去衙门打听判决消息,听闻乌御史弹劾珍大哥。其一,说他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还算是轻的;其二,竟有一项重罪,乃是苁蓉其子违规私娶皇室之女,其三,强行霸占良民之妻为妾,那女子不从,竟被逼致死。据说连都察院那边也有牵连,有个张姓之人先前也曾告过状。”
贾政未及听完,已是气得跺脚大呼:“这还了得!罢了,罢了!”言罢,泪水夺眶而出,簌簌而落,心中满是绝望与悔恨,仿佛看到了贾府一步步走向深渊,却无力回天。
冯紫英见状,赶忙温言劝慰了几句,便又匆匆出去打听消息。约摸过了半日,方再次返回。只见他双眉紧蹙,面带忧色,对贾政道:“事情不妙啊。我在刑科那边细细询问,并未听到两王覆旨的消息。却听闻骢马使乌御史今儿个早朝上参奏了平安州节度使及一干官员,斥责他们奉承京官、迎合上司,甚至虐害百姓。”
贾政一听,顿时慌了神,声音颤抖地问道:“管他人作甚!我只问你,可打听出我们府里的情形究竟如何?”
冯紫英摇头叹息,无奈地应道:“他们说平安州便有我们府里的人在,被参奏的京官正是赦老爷。听闻赦老爷卖官鬻爵、包揽词讼,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现今朝堂上那些官员,皆明哲保身,躲得远远的,谁还肯为我们送信?就如方才散去的那些亲友,有的已各自回家,有的也只敢在远处驻足打听。可恨那些本家,竟在路上肆意议论:‘祖宗留下的功业,如今闹出这般事端,不知会牵连到谁头上,大家也正好趁机落井下石。’”
贾政未等听完,又顿足捶胸道:“都是大老爷糊涂至极!东府也这般不成体统!如今老太太和琏儿媳妇是死是活,全然不知!你且再去打听,我这便去老太太那边瞧瞧。若有消息,能早一步知晓也好!”正说着,便听见里头乱嚷起来:“老太太不好了!”贾政心急如焚,即刻往里头奔去。
贾政在闻听此消息的瞬间,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满心皆是无尽的焦虑与急切。他深知老太太乃贾府之主心骨,当下情形危急,自己必须尽快赶到她的身边,探明究竟,也好早做打算。
他匆匆将冯紫英送出门去,便脚步踉跄地朝着老太太的住所狂奔而去。一路上,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只恨不能一步跨到老太太跟前。
待他好不容易赶到老太太住所,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愈发心焦如焚。仆人们似没头的苍蝇一般,慌乱地穿梭奔跑,个个面如土色,惊恐万状。有的低声饮泣,有的呆立原地,眼巴巴地盼着能有一丝好消息传来。
贾政见此情景,心中焦虑更甚。他咬咬牙,径直朝屋内闯去。待他踏入房间,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立当场。只见老太太卧于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双唇微微颤抖,似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出声。贾琏和王熙凤守在一旁,满面愁容,眼神中尽是无助与哀伤。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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