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薛蝌闻听宝钗欲派人送信去孙府给迎春,请她出面疏通救济薛蟠,忙点头应和道:“姐姐所言,甚是在理。我自当跑这一趟,只是这送信之人,却需斟酌。”宝钗手抚下颌,微垂双眸,沉吟片刻,方道:“依我看,就遣莺儿去吧,她心思灵透,做事妥帖,派她去最为合适。”
晨光熹微,淡薄的云层后隐隐透出几缕金色的光,恰似一层轻纱,温柔地笼罩着大地。薛蝌今日特意着了一身石青色的锦袍,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亲自赶着那辆翠幄青绸车,车帷随风轻轻飘动,似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离别之愁。
车内的莺儿,身着桃红色的夹袄,衬得她的面色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一头乌发整齐地梳成发髻,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方丝帕,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朵并蒂莲,那是前些日子她瞒着众人偷偷绣来送给薛蝌的,只是至今尚未寻得合适的时机送出。
“莺儿姑娘,”薛蝌微微侧过身子,声音轻柔得如同清晨的微风,“这一路,你可还安好?”说着,他的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悄悄地落在莺儿的脸上,那眼神里满是关切与不舍。
莺儿微微抬眸,恰好对上薛蝌那炽热的目光,顿时心如鹿撞,双颊泛起一抹红晕,恰似天边的云霞。“嗯,有公子在,莺儿自然是好的。”她声若蚊蝇,那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行至一处静谧的小林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薛蝌停下马车,转身从车厢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精巧的食盒,递到莺儿面前,微笑着说:“姑娘,这是我一早让厨房准备的点心,你尝尝,可合口味?”
莺儿轻轻揭开食盒的盖子,只见里面摆放着几块精致的芙蓉糕,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糕点的软糯与香甜瞬间在口中散开。“好吃,多谢公子。”莺儿抬眼看向薛蝌,眼神中满是感激与温柔。
薛蝌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莺儿的嘴唇,那粉嫩的唇瓣上沾着一点糕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拭去那点糕屑,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莺儿的嘴角,两人的身体皆是一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公子……”莺儿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与羞涩。
薛蝌回过神来,连忙收回手,耳尖也染上了一抹红晕。“姑娘莫怪,我……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莺儿的脸庞。
莺儿低下头,不敢再看薛蝌,双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丝帕,心如乱麻。她心里清楚,自己对公子早已有了情意,只是这门第之隔,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不多时,孙府那朱漆大门巍峨高耸地出现在眼前,两侧蹲踞着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威风凛凛。门前列着数名家丁,皆身着玄色劲装,腰束革带,目不斜视,透着几分冷峻之气。
薛蝌缓缓停下马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波澜。他下车走到车旁,伸出手,扶着莺儿下车。当莺儿的手触碰到薛蝌的掌心时,两人的心中皆是一颤。莺儿手中紧握着那封书信,微微仰头望向那孙府门庭,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与期待。
薛蝌整了整衣衫,上前几步,朝着守门的管家拱手笑道:“劳烦管家通禀一声,我乃薛家之人,这位是我家姑娘的丫鬟莺儿,特来给孙姑娘送信。”那管家年约五十,面容清瘦,目光却透着几分精明,他上下打量了薛蝌和莺儿一番,方微微点头道:“且等着。”言罢,转身欲入内通报。
恰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华丽的马车风驰电掣般驶来,到了府门前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孙绍祖。只见他身着一袭酱色缎袍,头戴紫金冠,腰悬玉佩,趾高气扬,满脸的骄纵之气。
孙绍祖抬眼瞧见莺儿与薛蝌,眉头微微一蹙,问道:“尔等在此作甚?”管家忙上前躬身回道:“回老爷,这是薛家的人,说是来给夫人送信的。孙绍祖“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莺儿手中的信上,伸出手道:“既是给夫人的信,交给我便是。”
莺儿心下一惊,忙将信往身后藏了藏,面露难色道:“这……这信是我家姑娘特意叮嘱要亲手交给孙姑娘的,还望老爷恕罪。”孙绍祖脸色一沉,冷哼道:“怎么?本老爷难道还会私吞了这信不成?夫人如今是我孙家的人,有什么信是我不能看的?”
莺儿求助地望向薛蝌,薛蝌亦上前一步,陪着笑道:“孙老爷,这信是内中之事,姑娘们的私房话,恐不太方便老爷过目。不如还是让莺儿当面交给孙姑娘,也好全了姐妹们的情分。”
孙绍祖却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休要啰嗦!本老爷哪有闲工夫与你们在此磨牙?快快把信拿来!”说罢,竟上前一步,欲强夺莺儿手中之信。莺儿吓得花容失色,又不敢太过反抗,只得无奈地将信递与孙绍祖,眼中泪光闪烁,满心委屈。
且说孙绍祖抢过信去,面上尽是得意扬扬之态,将那信在手中随意一甩,全然不瞧莺儿与薛蝌一眼,便攥着信晃晃悠悠、大模大样地进府里去了。莺儿瞧着这般光景,眼眶气得泛红,贝齿狠狠咬着下唇,朝着孙绍祖的背影用力跺了跺莲足,抽抽噎噎地向薛蝌道:“这可怎么好哟?姑娘那般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儿,如今却被这孙老爷这般折腾了。这信里的言语若有差池,可叫我如何向姑娘交代呢?”薛蝌亦是满脸无奈之色,眉头紧紧皱着,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咱们再怎样懊恼也是白搭。且先回府去,把这事儿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告知妹妹,再慢慢商量着办吧。”
莺儿无奈,只得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随着薛蝌回到马车上。马车缓缓启动,离了那孙府。一路上,莺儿低垂着头,默默无语,满心的忧虑如潮水般翻涌,只一心盼着回到府中能想出个补救的法子来。
回到薛家,莺儿先自将送信时的详情细细说了一遍,其间忍不住又落了几滴泪,薛蝌在旁也补充了几句当时的情形。宝钗听罢,柳眉微蹙,心中虽对那信落入孙绍祖之手有些不放心,但转而一想,此信原本就是想请迎春去求孙绍祖出面说情的,如今他既已拿到信,料想也无妨。
宝钗正暗自思忖之际,忽然想起贾府有个相熟之人贾雨村,这贾雨村近些年来仕途顺遂,已然官居京兆府尹之位。心下寻思着若是请他出面说情,或许能有些用处。
此事关系重大,宝钗寻思着这次非得自己亲自出面不可。次日,宝钗早早起身,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身着一件月白绣金的锦缎衣裳,外罩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头戴累丝金凤钗,衬得她面容娇艳,气质雍容华贵。一切准备停当,便由薛蝌赶着马车,一路朝着贾雨村的府邸而去。
这一路行来,直至傍晚时分,才到了贾府门口。薛蝌上前与那守门的门人说明了来意,门人不敢耽搁,忙进去通报。不多时,便见贾雨村身着官服,满面笑容地亲自出来迎接。
贾雨村抬眼瞧见宝钗,只觉眼前一亮,竟有些看得呆了。他定了定神,忙上前拱手笑道:“宝姑娘今日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宝钗微微欠身,福了一福,轻声说道:“贾大人客气了,今日冒昧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贾雨村忙道:“宝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贾某力所能及,定当效力。”
说罢,贾雨村便将宝钗与薛蝌迎进府中,引至脂砚斋书房。这书房布置得典雅清幽,四壁摆满了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宾主落座后,丫鬟奉上香茗。贾雨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笑道:“宝姑娘近来可安好?听闻宝姑娘才学过人,贾某今日有幸,可要好好讨教一番。”宝钗浅笑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不过略通文墨,怎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小女子素闻大人诗才出众,心下仰慕已久。”
贾雨村听了,心中得意,便笑道:“宝姑娘过誉了。说起诗来,贾某倒想起昔日所作的一首中秋诗,献丑与宝姑娘听听。”言罢,便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宝钗听罢,轻轻拍手赞道:“大人这诗,情感真挚,意境深远,用词精妙,实乃佳作。小女子钦佩不已。”贾雨村笑道:“宝姑娘谬赞了。不知宝姑娘可有诗作与贾某分享?”宝钗微微颔首,略作思索,便开口吟诵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贾雨村闻听宝钗所吟之词,恰似木雕泥塑一般,刹那间便愣在当地,好似那词中的气魄化作了一只无形的巧手,猛地戳进了他的心窝子。俄而,他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满是那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惊愕之态,口中更是如那决堤之洪水,滔滔不绝地倾泻出连篇的赞叹言辞。一边说着,一边高高扬起手来,“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那梨木桌案之上,这一声响在暖阁之中往复回荡,竟好似要将这屋子震得晃上几晃。
“宝姑娘这词儿,真真儿是字字皆如那稀世的珍珠宝玉般珍贵非常,气魄之大,仿若能将那山河都吞进肚里去!这般的格局,这般的寓意,岂是那些个寻常的闺阁女子所能望其项背的?宝姑娘这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贾某今日有幸听闻,便仿若在这漆黑如墨、混沌不堪的官场里头,瞧见了那么一道璀璨夺目的亮光,这可不就是贾某前世修来的莫大福分嘛!”贾雨村这嘴上的话语,就如同那涂抹了厚厚的一层蜜,甜得发腻,可那脸上的笑意却仅仅只是浮于浅表,恁是如何也渗不到眼底深处去。他那一双眼睛里头啊,时不时地闪过几缕光亮,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的劲儿,心里怕是早就开始暗暗地盘算着,该如何借着今儿个这大好的机缘,从宝姑娘这儿狠狠地捞上些好处,也好让自己这仕途之路走得愈发顺遂光明。
宝钗闻听贾雨村这一番夸赞,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挑起一抹谦逊温婉的笑意,柔声细语地说道:“大人可真是将我抬举到天上去了,我不过是借着眼前的些许物件儿,略抒一下心内一时的感触罢了,哪里当得起大人如此盛赞。”说着,她那白皙粉嫩的玉手轻轻抬了起来,悠悠然地摆弄着手中的丝帕,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仿若不经意间,朝着贾雨村轻轻瞟了过去,只想着从他的神情之中瞧出些端倪,好知晓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贾雨村轻轻咳嗽了一声,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继而笑道:“宝姑娘这才情,那可真是厉害得紧呐!想必平日里定是没少读那些个古今典籍,肚子里头的学问和主意必定是不少的。只是不知宝姑娘对如今这世上的事儿,可有什么高见卓识?”宝钗一听这话,心内猛地“咯噔”一下,知晓这贾雨村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自己呢,便抿嘴轻轻一笑,应道:“我不过是一个深闺中的姑娘家,成天在这四方的院子里头待着,这世上的事儿又繁杂又纷乱,我哪里敢随意地胡言乱语呢。只是以往听父兄闲谈之时提及,说如今这官场商场啊,就如同那变幻莫测的棋局一般,须得瞅准了恰当的时机,运用合适的法子,方能诸事顺遂如意。大人在官场里头摸爬滚打了这般长久的时日,自然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的,我呀,便唯有在一旁瞧着,心内满是钦佩之意罢了。”
贾雨村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又堆起满脸的笑容,说道:“宝姑娘这词里所展现出的气魄和心胸,莫说是一般的女子了,便是朝堂之上那些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且身负大才的大臣们,也没几个能及得上姑娘一星半点儿的哟!”宝钗微微颔首,臻首轻垂,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和声细气地说道:“大人如此夸赞,我实在是愧不敢当。我不过是随心随性地说了几句,哪里能与那些个朝堂上的大人物相提并论呢。只是如今这世道,男人们皆在仕途之上拼命地往前奔逐,我虽身处这小小庭院之中,却也晓得这日子并不好过。大人在官场里阅历丰富,见识广博,想必有着诸多的心得体会,我还想着能聆听大人的高论卓见,也好让自己长长见识呢。”
贾雨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香茗,双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宝姑娘既有这般兴致,贾某便与姑娘随意地闲聊几句。这官场里头啊,那可真是复杂到了极点,就仿若那深不见底的幽幽水潭一般,人心更是叵测难猜,仿若那幽深得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表面上瞧着倒是平平静静、波澜不兴的,实则暗地里到处皆是暗流涌动,凶险万分呐。故而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倘若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那可就会掉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头,再难有翻身之日了。”宝钗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贾雨村,轻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我虽然不太懂得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弯弯绕绕,可也晓得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得有谋略筹划,还得碰上好的机缘方可成事。就如同这作诗填词一般,须得有灵感才情与斐然的文采,大人在官场里的那些个运筹帷幄之手段,想必亦如同作诗那般,有着精妙绝伦的布局与妥善周全的安排。”
贾雨村闻听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暖阁之中久久回荡,爽朗之极。“宝姑娘当真是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妙人儿啊!这官场里的事儿,可比那作诗填词要繁杂艰难得多了。”这贾雨村一边说着,一边眼睛还在宝钗身上肆意地瞟来瞟去,那眼神里头透着些个难以言说的意味,就仿若有那么一股子暧昧的气息在其间萦绕不散。他顿了一顿,复又说道:“宝姑娘这般的品貌才情,只在这深闺之中,实在是可惜了。若是能常与贾某这般谈论些个世事学问,想必会碰撞出不少的奇妙火花来。”说罢,还微微挑了挑眉毛,眼神愈发地露骨起来。
宝钗心内虽明镜似的,知晓这贾雨村的心思不纯,可因着有求于他,也不好当下就发作翻脸,只能是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婉的笑意,可心内却有些无奈厌烦,那股子欲拒还迎的劲儿,便在这二人之间隐隐地纠缠萦绕。
一番看似热情洋溢的交谈后,暖阁内的气氛悄然暧昧起来。宝钗莲步轻移,身姿款款而起,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优雅端庄之态。她双手交叠于腰间,手指纤细修长,缓缓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敛衽礼,身姿宛如一朵徐徐绽放的青莲。柔声道:“大人,今日小女子冒昧前来,实是家中遭遇了燃眉之急,有一事不得不求大人相助。我那兄长薛蟠,自幼被宠溺有加,行事莽撞无度,如今不慎冲撞了他人,深陷困境,生死未卜。如今我薛家上下忧心如焚,如坠深渊。听闻大人一向秉持公正廉明之风,且念在与贾府往昔的情谊上,小女子才斗胆前来,恳请大人看在这诸多情分上,出面为我兄长说几句好话,救救他。”言至此处,宝钗眼眶泛红,泪光在眼眸中盈盈闪烁,恰似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欲坠不坠,惹人怜惜。那泪水中既有对兄长的担忧,又有向贾雨村求情的委屈与无奈,她贝齿轻咬下唇,努力维持着镇定,可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这份不安犹如湖面下的暗涌,在平静的外表下激烈翻涌。
贾雨村见状,连忙起身,动作迅速却又不失官威,衣袍随之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快步走到宝钗身前,双手虚扶,脸上堆满关切之色,可那眼神却不经意地在宝钗身上游走了一番,目光在她娇美的面容和婀娜的身姿上稍作停留:“宝姑娘快莫要如此,快快请起。薛蟠之事,贾某既已知晓,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薛兄不过是一时糊涂,才陷入这般境地。贾某定会在恰当的时机,向相关人等详细陈明其中利害,全力助他脱困。”
宝钗闻听此言,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脸上瞬间露出感激之色,那笑容恰似春日里绽放的繁花,明艳动人却又透着几分楚楚可怜:“如此,便多谢大人了。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薛家定当铭记于心,没齿难忘。”她微微欠身,再次行礼,以表诚挚谢意,眼神中却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毕竟这官场风云变幻,贾雨村是否真能如他所言出手相助,尚未可知。这丝忧虑如同一缕阴霾,悄然笼罩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这时,薛蝌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向贾雨村告辞道:“贾大人,今日叨扰许久,天色已晚,我们也要回去了,以免家中长辈担忧。”宝钗亦起身说道:“大人,今日之事,劳烦您费心了。日后若有闲暇,还望大人能到舍下小坐,我们也好再向大人请教。”贾雨村忙笑道:“一定一定,宝姑娘慢走,贾某改日定当拜访。”说罢,亲自将宝钗和薛蝌送至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方才转身回府。
马车缓缓驶离贾府,宝钗坐在车内,心情却依然沉重。虽说贾雨村已答应帮忙,但这其中变数仍多,兄长的命运究竟如何,仍是未知之数。她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色,默默祈祷着一切能够顺利,薛家能早日度过这场危机。而薛蝌赶着马车,也是一路无言,心中同样忧虑着薛蟠之事,只盼着贾雨村能真如他所言,尽心尽力帮忙说情。
过了几日,薛蟠竟被放了出来。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回到家中,眼神中还残留着几分狱中受惊后的惶恐与茫然。一进屋子,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抹嘴,开口说道:“我在那牢里正纳闷着呢,不知怎的,那日那管带突然带着几个狱卒进到牢房,客客气气地说我可以出狱了,这可真是奇了怪事儿,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姨妈一听,赶忙从里屋走了出来,眼中含泪,拉着薛蟠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的儿啊,能平安回来就好。这必定是老天爷开眼,可怜咱们薛家,不忍心看着你受苦。我这几日日夜吃斋念佛,祈求菩萨保佑,想必是菩萨显灵了。”
宝钗在一旁,微微皱眉,思忖片刻后说道:“我看此事未必如此简单。虽说咱们之前也托了些人去说情,但那仇都尉岂是轻易能罢休的?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
薛蝌也附和道:“姐姐说得有理。我这几日在外面打听,也没听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只说上头似乎有人发话了,可究竟是谁,却也不清楚。”
薛蟠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道:“管他是谁呢,总之我出来了,这就是好事。以后我可得好好过日子,再不敢像从前那般胡作非为了,免得又惹出什么祸事来。”
薛姨妈听了,连连点头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咱们薛家经此一遭,也该好好收敛收敛了。我想着,咱们得搞一场过火消灾的仪式,好好拜拜菩萨,感谢神灵庇佑,也祈求往后的日子能平平安安的。”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于是,薛家上下便忙碌起来,准备了香烛、供品等物,在院子里设了香案。仪式当日,薛蟠也跟着众人一同虔诚地跪拜祷告,口中念念有词:“菩萨在上,弟子薛蟠以往犯下诸多过错,如今大难不死,定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望菩萨保佑我薛家老小,消灾解难,平安顺遂。”
待仪式结束后,薛姨妈又拉着薛蟠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蟠儿,你可千万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莫要再让为娘操心了。咱们薛家虽说有些家底,但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往后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薛蟠垂着头,低声应道:“母亲放心,儿子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好好跟着蝌弟学着打理生意,把心思都放在正事儿上,绝不再惹是生非了。”
宝钗在一旁看着,微微点头,心中虽仍有些疑虑,但见薛蟠这般诚恳,也希望他能真的改过自新,便说道:“哥哥既有此心,便是好事。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和蝌弟便是。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定能把这日子过好。”
薛蝌也笑着说道:“是啊,哥哥,咱们一起努力,定能重振薛家。”
此后,薛蟠便开始跟着薛蝌学着打理家中的生意,日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那薛蟠能否真的彻底改掉往日的习性,薛家又是否能就此避开风波,安稳度日,却也只有留待日后再看了。
且说那日,孙绍祖一把夺过莺儿手中之信,展开略略一看,不过是些求情的言语,心中顿生不屑,冷哼一声,随手便将那信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仿若那信是什么秽物一般,此后也未曾对人提及半字,可怜迎春被蒙在鼓里,对这一番波折全然不知。
那迎春自打进了孙家的门,日子便如同坠入了暗无天日的九幽地狱,往昔的欢颜笑语好似过眼云烟,再难寻觅。想当初那孙绍祖,初见面时倒也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派,言行举止间透着些书卷气,引得迎春一颗芳心错付,只当是寻得了可托终身的良人。谁能料到,成婚之后,他竟似那川剧变脸一般,瞬间换了一副丑恶狰狞的嘴脸,将迎春视如草芥,百般凌虐,毫无怜惜之意。
朝朝暮暮,日复一日,这孙家宅院里但有半分不顺孙绍祖的心意,他便将那满腔的戾气发泄在迎春身上。拳打脚踢如同家常便饭,恶语相向好似利刃穿心,直把迎春折磨得身心俱疲,伤痕累累,一颗心也渐渐如死灰般冰冷。
这日黄昏时分,暮霭沉沉低垂,恰似迎春心头那团怎么也驱散不开的阴霾。她独自在房中枯坐,手中拈着一枚绣针,对着那尚未完工的绣品,眼神空洞而茫然。她原是想借着这细密的针脚,缝补那已然破碎不堪的心魂,权且忘却这尘世的悲苦哀愁。
正恍惚间,忽然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声入耳,迎春心口猛地一紧,仿若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抬眸望去,果见孙绍祖脚步踉跄地撞门而入,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酒气,令人闻之欲呕。他醉眼惺忪地瞧见迎春正低头专注于刺绣,顿时怒目圆睁,仿若被触了逆鳞一般,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你这扫把星!整日价就晓得摆弄这些个针黹玩意儿,也不见你肚子有个动静,给老孙家添个一儿半女,要你有何用!简直就是个废物!”
迎春闻言,双手禁不住瑟瑟发抖,好似秋风中的落叶。她心中虽满是委屈与恐惧,可仍强撑着镇定,和声细语地应道:“夫君,妾身虽至今未能为夫君孕育子嗣,然家中大小事务,从早到晚,妾身皆尽心尽力操持,未曾有半分懈怠,还望夫君明察秋毫。”
孙绍祖闻听此言,恰似火上浇油,那暴脾气一下子被点着,暴跳如雷。一步抢上前去,劈手夺过迎春手中的绣品,狠狠掷于地上,犹不解恨,又抬脚对着那绣品猛踩几脚,口中犹自骂骂咧咧:“你这贱人,还敢顶嘴!定是你命硬克夫,害得我孙家至今香火未续!我孙家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倒霉玩意儿!”
迎春望着那被践踏在地的绣品,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却死命忍着不敢让其滚落下来,生怕这泪水会愈发激怒眼前这如同恶魔般的男人。她紧咬下唇,直至嘴唇渗出丝丝血迹,却仍是默默不语。可这般隐忍却未能换来半分安宁,反而引得孙绍祖更为狂暴的发作。只见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老鹰捉小鸡般揪住迎春的头发,一路拖扯至庭院之中,迎春的头皮被扯得生疼,她却不敢挣扎反抗,只能任由那如狂风暴雨般的羞辱与暴行劈头盖脸地袭来。
她心内明白,在这孙家,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所能做的唯有默默承受这一切,直至生命的尽头。真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迎春的命运,仿佛被一双无情的黑手早早写就,她只能在这无尽的深渊中苦苦挣扎,直至精疲力竭,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丫鬟绣橘与众姐妹在旁瞧着这一幕,皆痛心疾首,眼中含泪,虽身为下人,然亦能深切感知迎春所受之苦难。这般非人的折磨,实在是令人发指,让人恨不得将那孙绍祖千刀万剐。绣橘曾趁着孙绍祖外出之际,偷偷来到迎春身边慰藉道:“小姐,您且忍耐些时日,说不定哪天便能寻得法子脱离这苦海。”迎春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缓缓摇了摇头,那眼中的绝望,恰似深冬寒潭之冰,坚冷难融,仿若对这世间已然再无半分期待。
且说那夏日的夜幕,宛如一块沉甸甸的黑色绸缎,缓缓地铺展开来,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白日里那炽热的暑气却并未随着夜色的降临而消散分毫,反倒似一层密不透风的厚重纱幕,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之上,让人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四下里静谧得没有一丝风的踪迹,空气仿若被施了咒法一般,凝滞不动,整个世界好似陷入了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死寂之中。
那孙绍祖,全然不顾这恼人的闷热与家中等待的妻子,只顾在外头与那一群狐朋狗友肆意地吃酒作乐。他们在那喧闹的酒肆之中,推杯换盏,猜拳行令,直灌得自己酩酊大醉。只见他身形摇晃,恰似那狂风中的残柳,脚步踉跄地在仆人的搀扶下,一头闯进了迎春的房中。
彼时,屋内的烛火本是静静地燃烧着,那微弱的火苗在这闷热的空气中顽强地跳动着,给这昏暗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光亮。却不想,被孙绍祖莽撞带入的风猛地扑了一下,瞬间摇曳不定起来。那光影晃晃悠悠,恰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吓得瑟瑟发抖,在墙壁上投下一片片诡谲的影子,仿佛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肆意舞动着,让人心生寒意。
迎春正孤坐在案前,她身着一袭素色的罗裙,面容憔悴,眼神中透着无尽的落寞与哀伤。手中轻轻地捧着一本诗词书卷,那书卷的纸张微微泛黄,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她原是想着借着这书中的行行文字,在这燥热难耐、仿若蒸笼的夜里寻得片刻心灵的慰藉,权且忘却自己身处这孙家所遭受的无尽悲苦境遇。
孙绍祖醉眼朦胧地瞧见迎春这般模样,那混沌的眼中顿时凶光毕露,怒从心头起,仿若有火苗在眼中腾腾燃烧起来。他踉跄着步子,几步跨上前去,二话不说,劈手就将迎春手中的书卷恶狠狠地夺了过去,随后便狠狠往地上一摔。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书卷应声落地,可他犹不解气,抬起穿着厚重靴子的脚,使出全身的力气在那书卷上拼命踩踏起来。几下就把那书页踩得七零八落,原本平整整洁的书页变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墨痕也被踩得斑驳不堪,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好似那美好的文字也在他的暴行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迎春娇弱的身躯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惊到了极点,可她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之意,只是默默地、缓缓地弯下腰去,伸出颤抖不已的双手,试图将那些散落一地的书页一片一片拾起。那书页好似也在哭诉着她的悲惨命运,每一片都承载着她对往昔美好生活的怀念和如今深陷困境的无奈。她的眼中满是无奈与悲哀,那眼神犹如一潭幽深的死水,又似无尽的黑夜,好似这世间的所有苦难都凝聚在了这一双眸子里,让人见之不忍。
“你这贱妇!”孙绍祖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大声吼道,“这生娃娃的事情到如今都没个着落,你倒好,还有这闲心看书?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竟然还与贾府那边私通信件,求我去官府说情,害得我白花了五千两银子!如今倒好,听说人放出来了,看薛家怎么还我这笔银子!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儿个你先拿身子来还我吧!”说罢,他那满是淫邪之意的脸上露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坏笑,扭曲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让人看了心生厌恶,仿若见到了地狱的恶鬼。
紧接着,他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恶狠狠地揪住迎春的秀发,就像拎小鸡似的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迎春吃痛,忍不住痛呼出声,那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委屈与绝望,可她哪里敢挣扎,只能用满含乞求的目光望向绣橘与其他丫鬟。她是多么希望她们能勇敢地上前阻拦,能在这黑暗中为她带来一丝曙光。然而,丫鬟们也都被吓得花容失色,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双腿发软,哪里还敢再上前一步。她们只能瑟缩在一旁,焦急地跺着脚,暗自垂泪,心中为迎春和绣橘的遭遇悲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迎春遭受这般凌辱。
正在此时,窗外的树枝被一只夜猫猛地扑动,发出“簌簌”的声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仿若又给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迎春的心好似瞬间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她深知在这孙家,自己的命运就如同这被践踏的书卷一般,任人欺凌,毫无尊严可言。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拼命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因为她明白,这只会让孙绍祖更加变本加厉,更加疯狂地折磨她。在这闷热的夏日夜,迎春却感受到了如寒冬般的冰冷与绝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唯有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苍,能让她早日脱离这苦海,摆脱这如噩梦般的生活。
绣橘见孙绍祖这般张狂肆虐,心中又急又气,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毫不犹豫地冲将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孙绍祖的腿,哭求道:“老爷,您喝多了酒,这会儿怕是不清醒了,且先回房好生歇息去吧,求您莫要再这般伤害小姐了!小姐她身子本就柔弱,如何禁得起老爷这般折腾啊!”话还未曾说完,孙绍祖便怒目圆睁,飞起一脚,将绣橘狠狠推倒在地。绣橘只觉眼前一黑,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那钻心的疼痛让她泪花飞溅,半天都缓不过气来,只发出微弱的呻吟。
其他丫鬟们见此情形,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仿若被抽去了筋骨。她们只能瑟缩在角落里,焦急地跺着脚,暗自垂泪,心中为迎春和绣橘的悲惨遭遇悲痛万分,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仿若自己也置身于这无尽的黑暗绝望之中。
那孙绍祖仿若未闻迎春的悲泣,将她如破布娃娃般粗暴地扔到床上,双手一扯,便撤掉了迎春的衣裳,随后整个人恶狠狠地压了上去,肆意发泄着他那令人作呕的□□。迎春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好似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她紧闭双眸,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滚滑落,心底默默祈祷着这噩梦般的一切能快点结束,可每一分每一秒于她而言都如此漫长煎熬,仿若时间都在这痛苦中停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绍祖终于发泄完毕,他冷哼一声,起身穿衣,看都不看迎春一眼,便扬长而去,好似刚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那冷漠的背影仿佛一道利刃,深深刺痛了迎春的心。迎春躺在床上,仿若死去一般,浑身绵软无力,好似连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了,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仿若对这世间再无一丝眷恋,只余无尽的绝望与麻木。
绣橘与众丫鬟急忙围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迎春扶起,她们一边轻轻地擦拭着迎春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安慰,可这安慰的话语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若只是徒劳的挣扎。“小姐,您受苦了。”绣橘泣不成声,满心的悲戚与愤懑,那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迎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空洞无神,满是绝望。她深知,在这孙家,自己已无半分希望可言,所能做的唯有默默承受这一切苦难,等待命运那冷酷无情的最终审判,或许死亡于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才能让她摆脱这无边的痛苦与折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亲,咱今儿聊聊《红楼梦》里贾雨村和薛宝钗这对“暗戳戳”的组合。贾雨村那句“钗于奁内待时飞”,是不是像在给这两人牵红线?脂砚斋的批语更是让这关系扑朔迷离。虽说前八十回他俩没正面“对线”,但贾雨村和薛家因薛蟠的案子有了瓜葛,又常在贾府溜达,宝钗作为贾府亲戚,难免有交集。而且这两人在性格和追求上还挺合拍,都一门心思想在仕途上大展拳脚,这就不禁让人多想,他俩是不是有点“小暧昧”呢?虽然原著没明说,但这些蛛丝马迹就像宝藏,留给咱无限遐想空间。至于他俩到底有没有故事,说不定曹雪芹先生藏着的后八十回会给我们惊喜,咱就慢慢找线索,尽情享受探秘红楼的乐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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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宝钗情恳京兆救兄 迎春泪垂恶狼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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