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不吱声了。”
薛蟠穿着一身墨蓝色锦缎长袍,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自学堂几位学子身后走了出来。
明明刚刚都在大笑,此时却安静不已,薛蟠有些诧异,嘴里的呵斥还未脱口而出,便见着自家的两个妹妹站在院子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咳。
二妹妹宝钗年级尚小,不足为惧。大妹妹泠沛可是惹不得的存在。薛蟠赶紧站直了,几步小跑来到泠沛面前,面上和气,心里心虚不已。
“两位妹妹怎么跑学堂里来了。这地方粗陋,妹妹们还是回园子里玩耍好。”
“常人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怎会粗陋。哥哥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不成。”
泠沛轻摇团扇,一脸真诚地看着薛蟠,希望得到薛蟠的回答。
若非知道自己家这妹妹的性子,旁人可不就以为只是一个对万事好奇的小妹妹,哪里知道这和气的问话中暗藏的“杀机”。
薛呆子虽不聪明,可毕竟在泠沛手底下混着,哪里敢和妹妹作对。只能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尴尬不已地解释。
“不过是学生间的玩笑,怕污了妹妹的眼睛。”
“父亲为了哥哥的学业前程,挂心不已。我自然也将哥哥的学业放在心上。不如,哥哥和我仔细讲讲这学堂的学子都会开哪些玩笑。”
说着,又补充,“待我去了女子学堂也好提前适应。”
“这,这……”薛蟠动了动嘴唇,嗫喏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着,泠沛在众人注视下,抬脚走进了学堂里。
刚刚门口的水渍和白灰还在。宽阔的大堂中,几张桌子上的书凌乱地放着。正中间,薛蟠的书案上,书本倒扣着,细看面上还有油渍。
泠沛的眉头皱成一团,摇团扇的手也停了下来。又转到先生的位子上,瞅见座位边缘颜色略深。
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四处查看的宝钗,看见这位子,好奇地问:“大姐姐,这是先生的位子?”
“是,你去叫哥哥进来坐一坐。”
泠沛摸了摸宝钗的脑袋,温和地开口说道。
宝钗眼珠子咕噜一转,圆嘟嘟的笑脸上就显露出的大大的笑意,很快自己用小胖手揉了揉脸蛋,跑去门外叫薛蟠。
那头薛蟠进泠沛进了学堂,心中感到不妙。于是转头就准备溜走。可惜,才跑到门口,就见院子的大门被星云关了。
星云客客气气地站在门口对薛蟠道:“少爷,大小姐说等您一起回。”
“我突然想起,祖母找我有事,我现在要过去。”
“那等小姐和您一起过去吧。”星云依旧恭敬地回答。任凭薛蟠如何威胁都不肯让开。薛蟠又不敢硬闯,毕竟自己这个大妹妹身边的丫头可都会武,自己这小身板可经不住捶打。
正和星云对峙着,宝钗就来找薛蟠,大声喊着:“哥哥,姐姐叫你呢。”
银铃般清脆的童声,此刻却入阿鼻地狱里恶魔一般可怖,薛蟠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颤巍巍道:“宝钗,你可得救救哥哥。”
宝钗歪着脑袋,笑道:“哥哥又说胡话了,快走快走,莫让姐姐等急了。”
说着,宝钗就扯着薛蟠的袖子往学堂走去,薛蟠无法,只得跟着宝钗走,一路上狠狠地瞪了宝钗好几眼。
“哥哥来了,近日读书辛苦了。来,坐下休息会儿吧。”
想象中严厉的话未曾出现,反而这般可亲地邀请自己坐下,此刻的薛蟠有种踩在云上,飘飘然就顺着泠沛的话坐了下来。
方一落座,猛地清醒了。
赶紧站起身来,可惜屁股却被牢牢粘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了。
薛蟠暗自捏了捏拳头,小声嘟囔了句:“可恶!”
“先生已然五十有余,平日里尽心教导你们读书,哥哥不停便罢了,怎可做出如此不尊师重道之事,今日我便在此看着哥哥读书。这篇《学记》先背下来。”
说着,不顾薛蟠哭丧的脸,接过星辰拿来的《礼记》翻开《学记》,叫来星辰:“去,站在哥儿身边念给哥儿听。”
星辰从身后站了出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礼记》放在薛蟠面前,自己读一句,薛蟠跟着念一句。宝钗坐在一旁也一起听着。泠沛偶尔跟着解释下意思,宝钗听得不住点头。
一个时辰后,宝钗已经把《学记》背下来了。薛蟠,哭丧着脸,如院子里养的小狗馒头一样,可惜的是泠沛并不是薛母,并不吃这一套。
院子里传来哒哒哒的敲击声,这是学堂下学的提示。
今日夫子告假,薛蟠被泠沛压着背《礼记》,家学里其余的几个学子一个个皆安静地坐下复习功课。若是夫子见了,定然啧啧称奇。
眼见暮色渐落,其他学子都已经离开许久,而薛蟠还在和那些个不认识的字做斗争,肚子咕噜咕噜叫着。
“大妹妹,今日便先到这儿吧。”薛蟠圆乎乎的脸蛋露出讨好的笑容,泠沛摇着团扇,露出和善的笑容,可惜嘴里的话却并不中听。
“不。背不完,我陪你。”
说着,旁边跟着星辰念书的宝钗肚子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不大的小姑娘倒是知羞,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扯着泠沛的衣袖,小声道:“姐姐,我饿了。”
泠沛放下团扇,摸了摸宝钗的小脑袋笑盈盈地吩咐星辰把宝钗带去用膳。
“那姐姐呢?”
“我陪着哥哥。”这句话一出,刚刚还埋头在书里,实则拉长耳朵偷听的薛蟠登时蔫了。
“哥哥还是快些背吧。”
可惜,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薛蟠还是将将背了前面几句。富贵人家的哥儿,不曾受过饿肚子的滋味,忍了这大半天,已然是极限了。
当下,薛蟠也顾不得泠沛的冷脸,趴在桌上,死活不肯再读,只要吃东西。
而另一头,薛母知晓了薛蟠和泠沛两人至今还留在学堂,薛蟠还被泠沛压着读书。
眼见,月上中天了,儿子还不曾回来。薛母急了,带着人匆匆走到学堂。
才一进门,便听到薛蟠的喊声。
“我怎么能吃炊饼!我不吃,我要吃肉。”
“若是不吃,我便让人端下去。”
“泠沛!”薛蟠叉着腰,气呼呼地指着泠沛,满脸通红。
薛母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学堂里。
整个学堂已经点上了蜡烛,薛蟠周围还放着两颗夜明珠照亮。整个学堂一点不似晚间那边漆黑,反倒是亮如白昼。
薛蟠的桌上放着两盘子炊饼,书本倒扣在桌上,薛蟠此刻站着,正拿着手指着泠沛,泠沛一脸淡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摇团扇,好似对薛蟠的话充耳不闻。
“哎哟,你这两个小冤家,又做什么了。”
薛蟠一见薛母来了,登时如见救星一般,冲到薛母身边,摇着胖乎乎的身子撒娇,不时还将泠沛虐待自己不让自己用晚膳的事一道说了,对于自个儿做的事,却只字不提。
果然,如薛蟠所料。
听完薛蟠委屈的诉苦后,薛母皱着眉头问泠沛:“沛儿,可是如哥哥所言?”
“妈这是信哥哥不信我了?”泠沛昂着头,杏眼睁得大大得,目不转睛地盯着薛母看。
薛母心下一叹,走近泠沛,一手拉着泠沛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泠沛的鼻子,才说:“不过是听了你哥哥的话,再问了你一句,便不依了?”
“妈不信我,沛儿难过。”
“又说胡话了不成。那妈现在不是听你在说了。”
泠沛转头看了眼星辰,星辰便从身后站了出来,将薛蟠的所作所以一一陈述。薛母一边听着,一边用余光看着薛蟠的脑袋越来越低,好笑地摇摇头,虚空拿手指点了点薛蟠。
“活该被妹妹教训。你爹让你来读书,你却来胡闹。看你爹回来不打你。”
闻言,薛蟠身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乖乖坐回位子,一边啃着炊饼一边背书。
薛母不放心两个孩子,便一直陪着到薛蟠将将背下《学记》了,分别送两个孩子回了自己屋了,才去休息。
“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泠沛站在院门口,目送薛母离去,方才回到房里。
只是,泠沛才站在门口,便挥手让丫鬟们下去了。丫鬟们虽不明所以,但仍旧听话地离开。
“师父,云游回来了?”
一阵轻笑自帘后传来,来人身穿黛紫长袍,领口和袖口皆用银线勾边,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祥云纹腰带,如瀑的墨发束起,腰间别着一根闪着细碎光的长鞭。
此人正是泠沛的师父——云杉。
“我出去大半年了,不知你的武艺可有疏于练习?”
“都说手底下见真章,师父一测便可知啦。”
随着这声调皮的轻笑声一起袭来的是一阵凌厉的掌风,泠沛身子一偏,脚底顺着一转,来到云杉身后,化拳为掌,直拍向云杉的脖颈处。云杉头往后一仰,足尖轻点,瞬间离开泠沛几步远。
“徒儿这偷袭的功夫倒是见长。”
泠沛忙走过去,亲昵地挽住云杉的手笑眯眯地回道:“说明我还有很多要跟师父学得呢。”
秦淮河畔,一个身着玄色长袍、身姿欣长的男子站在夫子庙前,俊朗的脸庞被旁边明明灭灭的灯光照应,颇具神秘色彩。
“主子,那姑娘三日前曾出现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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